临近廊下时,虞卿禾渐渐停下小跑的步子,改为小步走到贺闯的面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也不叫我一声。”

    贺闯垂眸去看她红扑扑的小脸和水亮亮的眼睛,“刚回来没多久。”

    “看你聊得开心,想等一下再叫。”

    提到这个,虞卿禾脸上眼中立刻染上笑意,“他们就是住在我们隔壁的,我睡醒后无聊出来走走,正好碰到了他们。”

    “我和清宁姐聊的特别投缘。”

    像迫不及待和人分享的小孩子一样,虞卿禾看着贺闯说个不停,浑身带着活泼灵动的气息,闪闪发光。

    一眨不眨地盯着人说完,贺闯方开口,“饿了没?”

    对上贺闯漆黑不见底的眼眸,虞卿禾视线有些飘忽,她抿唇,低低“嗯”了一声。

    贺闯看着,伸手用指节轻轻的在小姑娘的脸颊上抚了一下。

    “走吧,进屋。”

    虞卿禾心跟着跳了一下,进屋前,她想起什么,回身向林清宁挥了下手,“清宁姐,我们先回屋喽。”

    林清宁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们,见此跟着挥了下手,“嗯,明天见。”

    虞卿禾开心的点头,跟在贺闯身后进屋。

    屋子里多点了几支蜡烛,一下子亮堂起来,她一眼就看见摆在方桌上的三层食盒。

    “你买了什么啊?怎么用了这么大的食盒?”虞卿禾疑惑。

    贺闯默不作声地打开食盒的盖子,一层层将里面的东西拿出。

    一盅看着就炖的软烂肉糜粥,一叠黄澄澄的馅饼,葵、菘、芦菔(1)等各种蔬果混在一起炒成一大盆,另外还有一叠清甜爽口的酥梨和一叠粗粮馒头。

    将肉糜粥和馅饼放到虞卿禾面前,贺闯催促,“快吃,一会就冷了。”

    “吃完这些再吃几个梨子。”

    虞卿禾捏起一个馅饼咬了一口,是肉馅的。

    外皮酥脆,内里肉馅带着汁水,吃进嘴里满口留香,一点都不腻人。

    一叠有四个馅饼,虞卿禾拿起筷子,往贺闯面前放着馒头的碟子里夹了三个。

    “你自己吃。”贺闯抬手想将这三个馅饼夹回去,虞卿禾见状赶紧伸手护住自己面前的碟子,贺闯夹着馅饼的筷子停在半空中。

    最后无奈收回。

    “五个我吃不完的!就这一个吃完我说不定粥都喝不了多少。”一手护着碟子,一手将那盅肉糜粥往贺闯那边推去一段距离。

    贺闯面无表情地盯着虞卿禾,对方毫不示弱的看回来。

    “吃撑的话,很难受的,我晚上肯定会睡不着,影响身体恢复。”说出来的话有理有据。

    虞卿禾早就看出来了,贺闯这人就是看着可怕了一些,但从来没对她发过脾气,很容易就心软的。

    果不其然,贺闯收回视线,率先败下阵。

    将馒头和馅饼全挪到食盒倒置的盖子上,他拿过那盅肉糜粥,往盘子里倒了一小半。

    虞卿禾在一旁嘟囔着,“不够不够,再多倒一点,多倒一点。”

    贺闯权当没听到,倒完后径直放回到虞卿禾面前。

    看着那少了上面浅浅一层的的肉糜粥,虞卿禾安慰自己。

    行吧,这多少少了一点不是,而且人也留下了那三个馅饼。

    拿起勺子搅一下盅里的粥,虞卿禾往嘴里喂上一口。

    期间,虞卿禾好奇地尝试一下那一盆混在一起的蔬果,味道竟然不错,和她以往吃的那些菜肴相比,别有一番滋味。

    美滋滋的就着馅饼和蔬果吃完粥,虞卿禾最后还是有些撑到。

    她坐在凳子上,手轻轻的揉一下有些鼓起来的小腹,满足地眯起眼睛,“真好吃!”

    贺闯朝她投去目光,小姑娘如今的模样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相比,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暖黄的烛光笼罩在虞卿禾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先前因为营养不良导致泛黄的肤色逐渐变得白皙红嫩,枯黄毛糙的头发服贴的扎了起来,小脸上微微有了些肉,活生生蜕变成了一个清秀佳人的模样。

    不知不觉中,贺闯看入了神,最后还是虞卿禾起身时,凳子在地上拖拉产生的“刺啦”声将他的神思唤回。

    垂眼,他低头用力咬一口手中的馒头,在嘴里狠狠地嚼着,三下五除二将剩的菜连着汤汁吃完。

    虞卿禾腆着小肚子绕着方桌开始消食,贺闯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去小厨房熬药。

    昨晚虞卿禾烧的神智迷糊,药汁是贺闯硬灌进去的:如今清醒着的虞卿禾看见端着碗黑乎乎药汁的贺闯,直接躲老远。

    “我不想喝这个。”

    贺闯对此已经见惯不惯,从怀里掏出刚才买的一包松子糖,“我让李大夫改了一下药方,不会很苦,喝完还可以吃这个去去苦味。”

    虞卿禾内心还是拒绝的,但看着贺闯过于认真的表情和花了心思去准备的行为,到底没将拒绝的话直接说出口。

    她犹豫道,“那......那我先尝一口。”

    贺闯端着药往她那走去,在人面前站定。

    虞卿禾看着面前黑漆漆的药汁,闻着扑鼻而来的药味,瞬间产生反悔的念头。

    不过没付出行动,她咬牙,最后带着一脸赴死的表情用勺子浅浅盛一勺往嘴里送去。

    闭着眼咂巴一下,虞卿禾有些惊讶地睁开眼看向贺闯。

    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苦哎!

    张嘴刚想向贺闯分享这件事,嘴巴里突然被塞进来一个硬块。

    虞卿禾下意识用舌尖抵住,一股甜味顺着舌尖开始扩散。

    甘润、芬芳、可口,似有一丝淡淡粽香在嘴里化开(2)。

    贺闯收回手,“还苦吗?”

    心里有暖流流过,虞卿禾摇头,“不是很苦。”

    抗拒的情绪消减大半,虞卿禾捏着勺子一点点将剩下的药喝干净,贺闯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只要虞卿禾稍有停顿或是眉头轻皱一下,他就立刻把松子糖送进人嘴里。

    一碗药喝完,一包松子糖少了将近小一半。

    虞卿禾放下勺子,手背抵在嘴边拒绝了贺闯再一次递来的松子糖,“糖吃多了会牙疼。”

    于是贺闯便将这颗松子糖放回包好,明日喝药还能用上。

    ***

    喝完药洗漱好,虞卿禾爬上床裹着被子在上面滚了一圈。

    她今日下午睡了那么一遭,今晚估计会睡不着。

    滚完后,虞卿禾趴在床边盯着贺闯看。

    只见人收拾好屋子,不知道从哪里抱出来一床被子和一张草席,继而铺在床榻边的空地上。

    “你今晚睡在地上吗?”

    贺闯一边整理被子,一边回个“嗯”。

    虞卿禾不说话了,说什么呢?

    地上凉,你不要在地上睡?还是祝他睡在地上有个好梦?

    脑子里一团乱麻,虞卿禾又滚了一圈。

    谁知道一不留神,差点像先前那样从床榻上滚到地上。

    贺闯扶在虞卿禾背上,将她送回床上,“医馆里的床很小,别乱动,小心摔了。”

    因为是为病患准备的房间,床铺只将将能躺下一个人,再多人的话就十分的挤。

    看人在床上躺好,贺闯将自己铺的床铺往床榻那里挪,直到和脚踏挨在一起才停下。

    屋里的蜡烛吹灭的只剩下远处一盏,月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子里,给一切都拢上一层雪白的纱。

    虞卿禾侧躺着,从她这里能看见床边的地面上隆起一道连绵起伏的小山丘。

    一点动静都没有,贺闯是一躺下就睡着了吗?他睡得可真是快啊!

    许是因为夜色最容易触人心弦,白日里经过的种种开始在眼前重现,最后让人开始伤春悲秋起来。

    虞卿禾想起来那位惹人怜的姑娘和那位妇人说的话语。

    前者让她怜惜同情想要帮助,后者如同一根细密的小刺扎入她的心脏。

    白日里总是被打断的情绪在寂静的黑夜中得到充分的发酵。

    脑中开始想父母,想哥哥,想幼时玩到大的玩伴,想柔软的床铺,想精致可口的饭菜,想漂亮的首饰,想出门在外轻而易举就能将事情办好......

    心中不断迸发出怀念和委屈悲伤等各种情绪,在那位妇人的话出现时达到巅峰。

    虞卿禾咬着被子,大颗大颗的泪珠争先恐后的从眼睛里滑落,没入到被褥中。

    从前只知道花钱,从不把钱的数目大小放进眼里的小姑娘慢慢开始体会到钱财的意义和重要。

    可她又要怎么挣钱?虞卿禾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从父亲手里学到一些经商挣钱的方法。

    床的旁边响起一阵翻身的声音,虞卿禾瞪大眼睛,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紧绷着神经凝神去听身后的动静,后面没再有什么动静响起,她的眼皮却变得越来越重,意识不知不觉往下坠。

    ***

    担心虞卿禾夜里会起热,贺闯睡一段时间便醒了,坐起身去探床上人的额头。

    不烫。

    贺闯松口气,打算用额头再试一次。

    谁知收回手时却触到了一点湿润。

    心里“戈登”一声,贺闯凑近细看。

    小脸上带着明显哭过的痕迹。

    是想家了吗?

    贺闯心下猜测,由此产生几分愁绪。

    要是以后哪一天人突然跟他说她要回家怎么办?要是她开口让他帮忙找家人怎么办?要是她的家人找过来了怎么办?

    贺闯一时没法给出答案。

    看着虞卿禾的睡颜,贺闯倾身,十分小心地亲一下她的额头。

    “窈窈,留在我身边吧。”

    寂静中,响起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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