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石凌沉浸在过往回忆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若仔细听去,可以听到窸窣的摩擦声,柴房屋顶上有人悄然而至。

    白河和小玉从后院绕了一圈,终于找到柳石凌所在的地方,他们两人蹲在屋脊上,正朝四下望去。

    白河低声道:“是此处吗?”

    小玉十分肯定地点头道:“除了方才去过的地方,只剩这里了。”

    “那好,我去查看。”白河道,“你注意周围来人。”

    “好。”

    由小玉在上方望风,白河轻手轻脚顺着房檐往下挪动,倒挂在梁上,朝屋内张望,影子落在窗门前。

    屋里较为昏暗,只有室外挂着灯笼的火光勉强照进去,依稀可见轮廓。

    普通人肯定是无法看清,不过白河不一样,即便是隔着一定距离和纸窗,他仍是隐约看见室内有道人影。

    白河无法确定此人是否就是柳石凌,以她的小姐身份,她又怎么会在这般偏僻无人的地方,而且此处并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他刚要翻身上回屋顶,发现屋前反射出一道光,仔细看去,竟是门上上了一把铜锁,看着不该出现在此。

    白河心中盘算,上去屋顶后,小玉问他:“是柳柳吗?”

    白河摇头,道:“未能看清。我先传音试探,事情似乎比我们所想要复杂。”

    小玉不明道:“什么?”

    “有我们在,问题不大。”白河想了想,又道。

    “那便好。”

    柳石凌的回忆被耳朵里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她朝身旁两侧看了看,除了她,屋内只有干草堆以及身后堆垒的干柴,并无他人,怎么会听到白河的声音?

    她没想过白河会来凌府内找她,怀疑是出现了幻听。自从与白河他们一路同行,她极少单独一人,此刻独自被关在又打又空的柴房内,觉得有些冷清,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也感到一丝凉意。

    她还不习惯身边没有粘人的小玉,还有时常拌嘴的白河。

    柳石凌叹了一口气,耳朵里再次听到白河的呼叫:“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站起身,抬头朝四周看去,原地转了一圈,想到什么。她差点忘了传音诀的存在,即使白河远在他处,只要在一定范围内,也能凭空与她对话。

    柳石凌想说些什么,转念一想她目前的处境,张了张口,收回了她的回应。

    她与白河本就该在此分别,她回了家,白河去做他该做的事,他们没有理由再捆绑在一起。跟白河之间的恩怨早已两清,她不想让他趟上凌家的浑水。

    柳石凌没有回复白河的传音,她走去门前,夜凉如水,在外时对丰华世间的惊鸿一瞥也该打住落幕。

    她的内心沉重,垂着头自言自语道:“白河,虽然你对我有成见,当然,我也不喜欢你的烂秉性。不过……这一路还是感谢你的照顾。还有小玉,我们有缘再见罢。”

    “感谢的话,要当面讲才有诚意。”

    柳石凌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不敢置信,也不敢回头,害怕一回头,一切又只是她的幻想,烟消云散后,徒留她一人感受孤寂。

    “柳柳,是我们呀。”

    小玉的声音响起,柳石凌再也忍不住,她转过身,看见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就站在她几步之外,黯淡光线下,熟悉的人,熟悉的模样,熟悉的表情,此时此刻却看得一清二楚。

    柳石凌飞奔过去,拥抱小玉,没有消失,是真实的触感,不是虚幻。

    “真是你们。”她惊呼道,“你们怎会在这?”

    白河站在一旁,等她们两人温存过后,才道:“自然是来寻你。”

    柳石凌朝白河看去,他又变成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对她抱有意见。

    “不是要感谢吗?”白河语气淡淡,“还有要跟我们说再会。”

    “柳柳不要我了吗?”小玉在一旁无辜道。

    柳石凌察觉出白河话中带刺,以及小玉的质问,他们肯定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只好尴尬地挠挠头,赔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白河瞥向四周,观察环境,“因为你被关在这里,所以想趁此机会和我们一刀两断?”

    柳石凌沉默下来,她现在的处境难堪,凌府的家事,她不想牵连他们,况且,那些事并不光彩。

    “你不是凌府小姐吗?怎么,愿意被关在这种地方?”白河嗤笑一声,“我认识的柳石凌,可不会这般认命。”

    柳石凌下意识要开口反驳,但内心深处的不安与怯懦又令她哑口无言,她垂着眼眸,视线盯在脚下。

    “你不明白……”她的声音极轻。

    白河望着她,第一次感受到柳石凌表现出卑微模样,她到底在下午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若在平日,她早已不顾一切反驳,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却步。

    “我当然不明白,我也未曾学过看穿人心的术法。你回了趟家,为何甘愿被锁住?又变成这般模样?”

    小玉看着气氛再次僵持,看到白河的眉头皱起,连忙道:“我相信柳柳不会抛下我们。白河,你忘了来时说的话吗?”

    白河逐渐恢复理性,意识到方才竟因为柳石凌的退却而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真实想法,摇着头收敛。

    冷静过后,他朝小玉颔首示意,接着道:“我们是来找你的。下午你离开之后,许久未归,我……小妖很担心你。”

    柳石凌只觉得浑身无力,她抱紧胳膊,虚弱道:“多谢你们还记挂着我,但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小玉急道。

    白河一手抵着下颌,猜道:“不能离开,是因为你的兄长?”他一旦镇定下来,立即分析出当下的状况。

    “是。他还没能完全好转,我不能放弃他。”柳石凌语气变得坚决,“你们可以走了。”

    白河看得出她在逞强,反而如释重负,陪她多说几句未尝不可:“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更是不走了。”他转向小玉,“小妖,你说呢?”

    “对对。”小玉附和道,“你们都不走,我也不走。”

    柳石凌面露无奈,她感觉越来越疲惫,声音也无法正常发出,带着点沙哑道:“你们会被发现的。这里是我家,我从小在这里,不会有事。”

    “是么,我倒不这么觉着。”白河顺着她的逻辑道,“你是凌家小姐,按理来说,无论犯了什么错,首先不应该关在这种地方。其次,先前我和小妖来寻你,发现你是偷偷进的凌府,说明你并未如你所言那般正常回家。最后一点,你若真要救你的兄长,此刻或许该跟我们去看看。”

    柳石凌听后皱了眉,道:“你说的什么意思?跟去看什么?”

    白河耸肩,道:“我们进入凌府时,小妖顺着你的气息寻来。我记着经过离此处不远的一个院子时,感受到有残留的妖气,不知……”

    柳石凌激动地朝他走去想问个明白,脚步虚浮,朝前方跌去,被白河一把抓住,倒进他的怀中。

    柳石凌感觉脑袋一阵昏沉,她睁着眼,只能模糊看到白河放大的脸,她张了张嘴,下一刻,阖上了眼皮陷入黑暗。

    “柳柳!”小玉看到她突然昏倒,赶紧上前来,柳石凌的脸色逐渐发白,靠在白河怀中,显得极其虚弱。

    小玉抬头看向白河,白河神情微微凝滞,她喊了他一声:“白河,你快看看柳柳怎么了!”

    白河回过神,慢慢蹲下,将柳石凌放倒躺在他手臂间,摸了摸她的脉搏,手掌汇聚灵力,虚探在她心口上。

    白河越是发动灵力,眉头越是锁紧,他的感知没有出错,即便再检查结果都是一样,他垂下手,表情愈发沉重。

    “到底怎么了?”小玉焦急地晃着他的肩膀,“白河,你别不说话啊。”

    “柳石凌她……”白河将她环腰抱起,严肃道,“小妖,这里不能留,她体内不知为何侵染了魔气,需要赶紧压制。”

    小玉愣在原地,她曾在白云山时,明清子告诉她,她那时之所以昏睡不醒也是因为魔气,难道是因为她,柳石凌才会变成这样吗?

    另一边白河顾不得太多,一脚踢开柴房门,对身后的小玉道:“我们走。”

    小玉反应过来,自责地跟出屋外,心间涌上难过,无法仔细思考,愣愣地跟随他的脚步。

    与此同时,有一队护卫听见动静匆匆赶来柴房,在半途中跟白河相遇,双方均停顿止步,面对面一时僵持住。

    很快护卫反应过来,高声呐喊“有贼人”、“快来抓贼”,为首几人中有人认出白河怀中的人正是柳石凌,立即朝后方传话:“贼人要带走二爷关押的小姐!快去禀报!”

    那厢白河被前后围住,压抑着心中怒火,表情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到达临界点快要爆发,一双眉眼从未如此暴戾。

    “让开!”他的声音从喉咙间低吼而出,令人不寒而栗。

    护卫们围在白河几步远外,下意识紧握手中的武器,似乎是感受到白河身上散发出无人可挡的气息,每当白河跨出一步,护卫就不自觉往后退去一步。

    直到不知队中有谁喝了一声,护卫们这才像是得了命令一般,拿起手中的兵刃便往中央的白河冲去。

    白河低头望一眼怀中的柳石凌,只见她眉间笼罩上一层魔气,不能浪费时间。他不再藏拙,心中默念一句“得罪”,心随意动,体内的灵力朝四肢百骸奔涌。

    不过一瞬,白河的全身充满了灵力,灵力变得躁动,不似平日里那般温顺,几乎快要不受控制,急切焦灼心绪下他本人都没有发觉。

    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围拢而来的护卫,一道不起眼的暗光从他的眼眸中闪过,白河往前踏出一步,衣摆飞扬,灵力随之朝四面八方暴发,还未来得及看清,院内的所有护卫全都倒下。

    小玉跟在后面,本能躲过灵力来袭,后知后觉中忍不住颤抖,眼前的白河仿佛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在暗夜之中,唯他一人,白衣醒目,余波震震。

    白河踏空而上,飞跃至屋顶,抱着柳石凌快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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