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村里水手们正在准备出海物资。

    海岸边刮着风,天气看上去很糟糕,一般在这种情况下,渔村是不会选择这时候出海。然而这日有所不同,城里来了人,命令他们必须立即出海,村里人无力反抗,只得硬着头皮做准备。

    船队老大周礁虽然一直在跟城里官人周旋,说明这般恶劣天气不宜出行,然而还是无功而返。

    乔石正在搬运必备货箱,见周礁满脸忧愁模样,上前道:“周老大,你是我们船里老大,我们都信任你,大不了我们就去海上转一圈回来给他们个交代。”

    周礁拍拍他的肩,叹息道:“我会考量的,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乔石抬起货箱,道,“城里来的人到底要出海找什么?”

    周礁摆摆手,道:“都是无稽之谈,你也别多想了。”他望向岸口,“这天要出海,还是先顾好眼前罢。”

    乔石点了点头,将货箱搬上船。其他水手们也一一准备就绪,没过多久,渔船便在风浪中驶出岸口,前往幽深的西海之中。

    起初风雨并不大,渔船上的水手也都有经验,应对这种天气还算有条不紊。只是,随着不断在海洋上漂流,天气愈发变得糟糕。

    到了当天夜里,风变得极大,卷起海面上的滔天巨浪,浪头打在船身,整只船在海浪中摇摇晃晃。雨势丝毫不减,豆珠大的雨水倾盆而下,在船上也几乎像是泡在海水里一样。

    暴风雨袭来,所有水手全都上到甲板,由周礁掌舵,一部分人有序调节桅杆上的帆布,一部分人提桶将渗入船身的海水舀出,尽数配合以期度过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雨。

    夜里天色暗沉,风雨中海面上的可见度极低,脸上、肩上、身上飘满了水珠,乔石只感觉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脸颊不断流下,但却丝毫没有功夫擦上一把。

    船上的命令号角声声传开,不知坚持了多久,然而暴风雨并没有因此而减弱,仿佛在与他们角力,誓不罢休。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即便再老练的水手也无法全力支撑。帆布被大风吹得呼呼巨响,水手们已经逐渐无法控制船只,在风雨席卷之下,船只随着海浪飘洋起伏,没有人知道会被卷往何处。

    乔石感到精疲力尽,同身旁的人将帆布下的绳索用最后一丝力气绑紧之后,只能抱住桅杆不被左□□倒的船身甩出去。

    忽然间,他仿佛听见一声开裂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副桅杆的上半部分出现裂口,在狂风中,将要断裂落下。

    乔石感觉大吼一声提醒周围的其他水手,不一会,桅杆应声而断,比手臂还要粗的长杆砸下,眼前要落在甲板船舵上。

    一旦船舵被破坏,这艘船便再也无法控制,乔石在这瞬间,脑袋空白一片,眼前闪烁过许多过去的回忆,体内的力量在这一瞬间涌现,他不顾一切往前冲去,桅杆落下的一瞬,他瞧见海面中,一道巨浪掀起。

    乔石摔倒在甲板上,抬头望去,海浪中隐隐约约出现一道奇怪的黑影,影子像是一个巨人,只见巨人的手中握着长柄,长柄一挥,桅杆断成几截掉下。

    其中一块断口桅杆砸到他腿边,乔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睛失了焦点,揉了揉被雨水沾湿的眼睛,巨浪已经落下,他看见的那道身影仿佛只是错觉,消失不见。

    身边传来哀嚎声,乔石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去,是另一个上前的水手被桅杆砸中,正痛苦地蜷起身体,一只手按着腰背,背部一片洇红。

    乔石这时感觉腿上疼痛传来,视线往身下挪去,才发觉腿肚上汩汩流出鲜血。

    周珠还是第一回听乔石说起他受伤的一幕,不禁痛苦地捂住了嘴,眼角泛起泪花。她走去床头,拉住乔石的手,微蹙着眼望着他,无声甚有声。

    一旁的白河和星昴听完,亦是为此感到唏嘘,但同时抓住了重点。

    “所以说,你们都是被断落的桅杆伤到的?”白河道,“而偏偏受伤的你们两位,伤口反复无法痊愈。”

    乔石拍拍周珠的手,看向他们,道:“应该是这样。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只有我们两人是被桅杆砸到受的伤。”

    白河看一眼星昴,低声道:“星昴,你觉得这可能吗?”

    星昴摇头,道:“即便如此,伤口也不该反复,实在奇怪。”

    这时乔石开了口:“两位道长,我不是不信你们。事实便是如此,两位既然也没法医治,便离开罢。”

    白河和星昴一愣,两人对视一眼,他们确实还未找到真正的原因,既然乔石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久留。而且,他们还有其他要事去做,留在这或许只是浪费时间。

    两人告别,出了屋子没走多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周珠追了上来,脸上颇有点不好意思,道:“两位道长,实在抱歉。其实老乔他不是想赶你们走,他是在责怪自己因为受伤没法再出海,这般怪伤让他也很痛苦,他不想让人看见他这副模样。”她瞥向星昴,“星昴道长,今日谢谢你替他检查,若在村里有什么其他需要的,你们尽管来找我。”

    星昴微微一笑,颔首接受,道:“周大姐放心,我还会好好想一想治疗方法。你也辛苦了。”

    周珠听完感到轻松了一些,应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白河和星昴又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询问了几位这回一同出海的水手,可惜均没有得到想要的线索。

    两人只能暂时作罢,往住所走去。

    这里的渔村与其他村子稍有不同,村子里的房屋院墙都是由石块砌成的,石块颜色不一,一眼看去,像是破碎的色块组合,增添了一分别样的美感。

    围墙多数的灰白黑的,许多户人家会在墙头上晾着涨潮之前在海岸线上拾回来的贝类,一路走来,可以闻到独特的海鲜风味。

    天快要暗下,屋前开始陆陆续续点亮灯笼,一盏盏红光亮起,给这座小渔村带来了温度。

    白河和星昴从村里回到乔老妪家,刚进院子,就看见乔老妪正在点灯。但她的手有些颤抖,总是不能很好地挂上灯笼。

    白河上前道:“婆婆,我来罢。”

    乔老妪回头看见两人,点点头,将手中的支杆递给白河,白河顺利地挂起灯笼,火光将院子照亮。

    星昴站在一旁观望,乔老妪看看他们,道:“你们还没吃饭罢?锅里正熬着鲜汤,两位不如进屋喝一碗。”

    白河挂完两盏的灯笼,放下支杆,瞥向星昴,耸耸肩表示他随意。

    星昴与人相处向来和善,乔老妪既然邀请,他便颔首道:“嗯,谢谢。”

    两人前后跟着进了屋,顿时闻到锅里传来的香味。回来路上他们已经闻过这种海贝的味道,此时经过熬煮,香味更浓郁。

    乔老妪招呼他们坐下,接着走去灶台边,掀开锅盖盛了满满两碗。

    白河看着眼前的海鲜汤,想起至今没能找回的柳石凌和小玉,若是她们也在,一定高兴地欢呼起来。

    不知道她们究竟在何处,恐怕连一顿饭也不能好好吃上。

    乔老妪见他发呆,提醒道:“热的好喝。”

    白河星昴齐声道了声谢,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细细品味。乔老妪却没有坐到桌前,走去了一旁躺椅坐下,手中抱起一只木匣。

    星昴瞥去,问道:“乔婆婆,你怎么不吃?”

    乔老妪笑道:“我吃过了,你们年轻人多吃一点。”

    白河看见她手中的匣子,那木匣看上去很是精致,匣盖上刻着独特精美的花纹,倒是与这间简陋的屋子不太相符。

    白河这才恍然想起,一直以来乔老妪都是孤身一人,没有见到她的家人。

    他将目光移到乔老妪手中的匣子上,眉头一动,道:“婆婆,您手中的匣子很别致。”

    乔老妪看了过来,摸摸木匣,道:“这是我的宝贝。”

    “宝贝?”白河感到疑惑,问,“可是装了什么珍贵之物?”

    “也说不上珍贵,这是我儿子留给我的,我一想他便拿出来看看而已。”乔老妪道。

    星昴下意识问道:“您的儿子?”

    白河注意到她眼中的情绪,委婉道:“婆婆,你如今是一个人住在这罢?”

    乔老妪道:“无妨,我已经不介意了。”她缓缓打开木匣,“我儿子很久以前便离世了,你们住的那间屋子便是他曾住过的。”

    星昴一惊,反应过来,立刻道了声歉。

    那头乔老妪并不在意,将木匣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在灯火照耀下,可以看见那是一副皮影,模样看上去是个年轻人,或许就是她的儿子。

    乔老妪举起皮影,一边道:“瞧,我那儿子特地为我做的。”说着一边摆弄起来,火光之中,投影映在墙壁上,仿佛活了起来。而她的面容也显得安详,透过皮影,似乎看见过往。

    星昴初次看见这般皮影,瞧着有趣,多看了几眼。

    白河望去,看着墙面上的影子跟随动作,脑海间忽地灵光一闪,低呼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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