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宝握着手机的五个指头,微不可察地颤抖。

    耳边,小郭管家用温柔的声音催促。

    “李小姐,我可以带他们进来吗?”

    微张着双唇,李桑宝头脑短路。

    正不知道怎么办。

    小可如同天降救星一般,男友力爆棚,接过简直烫手的电话。

    并以冷静且从容的口吻:“小郭,家里一时难以制作出早餐,劳烦你先带两位长辈前往餐厅享用。餐费直接记在我的账上,无需匆忙,尽量迁就他们的节奏。两位老人用餐较慢,请您耐心陪伴。”

    “明白。”

    小郭管家的声音恭敬而顺从,“是的,尹先生。”

    李桑宝转过头,瞳孔微震。

    这是小可?

    还是尹范?

    挂断电话,小可将手机屏幕锁定,递还过来。

    他眼中带笑,勾起嘴角邀功。

    “姐姐,我是不是很厉害,他们估计半个小时就会到了,跑反正是跑不了的,你快去卸妆吧!”

    眼睫微扫,李桑宝从错愕中缓神,她盯视小可。

    “你真的只有14岁吗?”

    其实这也就是一句随口说说的话。

    小可却陷入思考,眼底闪烁出超越年龄的深沉。

    “好了,别想了。”

    李桑宝愁眉苦脸。

    “小可,再帮我一个忙。待会儿他们来了,你就说我去出差了,去了云南。你就告诉他们,你有个业务需要我帮忙处理,行吗?”

    还沉浸在思索里,小可一怔,恍惚失神的眼光向上一抬,喃喃自语。

    “我用的是他的大脑,那些智慧和阅历应该不是我的,是他的。”

    李桑宝颦眉,眼前只关心他是否愿意帮忙,“答不答应?”

    小可一笑,用一种包在我身上的神态微笑。

    “姐姐,我们俩可是姐妹,是亲闺蜜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这句话从尹范这张30岁熟男的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看,都觉得滑稽。

    李桑宝紧抿双唇,忍笑点头。

    之后。

    两人各自回房卸妆。

    女生的妆容更难卸一些,当李桑宝换了身黑色商务套裙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小可已经等在她门口有一段时间了。

    明显故意的,小可一瞥见李桑宝,便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小郭管家,麻烦你带他们进来。”

    李桑宝头皮一麻,扑过去拦截。

    “小可,你怎么能这样,你为什么要害我?”

    避到一旁,小可脸色倏地阴暗,莫名严肃。

    声音也低沉到极点。

    “你不是说想让我不留遗憾的吗?这就是我不想留有遗憾的事情。”

    没太听懂,李桑宝垂落双手,怔楞发呆。

    她猛地明白过来,心里一阵酸楚。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一丝光闪过眼底却又迅速黯淡,小可默然不语。

    李桑宝正欲追问。

    门外,脚步声趋近。

    做好准备被迫面对父母,束手无策之际。

    李桑宝的腰突然被一只筋肉结实的手臂揽住。

    她微微一颤,随即被小可拉向了自己。

    两人的身体瞬间紧贴。

    男人身体的温度和坚实的肌肉……清晰可感。

    李桑宝体会到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紧接着,小可的另一只手也环过来,稳定了李桑宝的身体后,用力一拉,带着她迅速移动。

    就这样毫无招架之下……

    李桑宝被男人牵引着,脚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直到关门时的一阵闷响,李桑宝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

    整个过程短暂而迅猛。

    李桑宝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站在门边,心跳加速,身体四处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她抬起头,望着这个男人,眸眼轻颤。

    “你到底想怎么样?一下要害我,一下又拉我进来?”

    李桑宝接连发问,半是出于真切的好奇,半是为了掩饰双颊微微泛起的绯红。

    小可注意力都在客厅,他扭过头把食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小点声,他们就在外面。”

    李桑宝遂静下心神,细听外面动静。

    小郭管家是尹范的粉丝,对尹范的话言听计从。

    他帮着拖进来行李,安排李桑宝的父母在沙发下坐下。

    又从厨房倒了两杯绿茶递给他们。

    “二老,请喝茶,今年的新茶。”

    “尹范先生和李桑宝小姐有事出去一会儿,麻烦您二位稍等一下。”

    小郭管家微笑解释。

    李红奎蹙着眉,有些生气:“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

    田芳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话,转而对小郭管家笑了笑,表示感谢。

    “没事,我们等他们一会儿就好。刚才多谢你带我们吃早餐了,那个钱你一定要收的,不能让你贴钱。”

    小郭管家摇头:“账是记在尹范先生那里的,不用我花钱。”

    听到这话,李红奎的眼睛一亮,朝田芳递了个得意的眼神,表示自己看女婿的眼光就是准。

    田芳毫不搭理,笑对小郭管家。

    “小郭是吧,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我们自己来,不耽误你了。”

    小郭管家便道别离开了。

    门一关。

    李红奎和田芳坐在沙发上,各自放松姿势,舒展身体,闲聊起来。

    “老李,听说这里的租金一个月两三万呢。”

    李红奎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应该不会吧,租期长再加上这里地理位置偏,又不是很出名,我看没那么贵。”

    田芳没往下接话,话题一转。

    “你说他们俩孤男寡女的真的不会有危险吗?不会这次我们要当外公外婆了吧?”

    尽管她压低了声音,但卧室内的李桑宝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炸毛一般,跳起来捂住小可的耳朵,“不准听,你不准听。”

    为了照顾李桑宝的身高,小可略往下蹲。

    他没能理解李桑宝的行为,只单纯觉得很有趣,也面对面伸手去捂李桑宝的耳朵。

    “公平起见,你也不准听。”

    李桑宝顺着往下躲。

    如此这般,两人你追我赶地往下压,逐渐蹲成“上厕所”状。

    没有空间往下继续了。

    这对幼稚的男女面面相看,用眼睛对视取乐,渐渐双双都瞪成了斗鸡眼。

    李桑宝很想笑,又怕笑出了声。

    小可却从嬉笑中陡然冷淡,幽幽问话。

    “姐姐,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对我说吧,憋在心里多难受。”

    李桑宝垂下眼帘,目光呆滞地凝视着地面,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小可。

    小可用接纳的眼神回应,眼底单纯透亮。

    默然须臾,李桑宝躲着门口,走到另一角,终于启齿。

    “其实也没什么。当年是我发现我妈出轨的,然后他们就离婚了。后来我妈在外面结婚了还带了个儿子,我爸却一直等着她,我为我爸感到不值。”

    小可认真倾听,微微点了头。

    “我明白你的感受。”

    两人如此在屋内交谈,虽极力压低了声音,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被发现。

    除非,李桑宝的父母正专注于别的事情。

    他们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此时正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地到处看。

    李红奎找出来一瓶红酒,不顾老婆田芳反对,硬要开了喝。

    田芳拗不过他,半推半就下也举起杯子与其对酌。

    厨房几乎挨着李桑宝的房间。

    久别重逢的中老年夫妻俩,在酒精的作用下,不禁打情骂俏起来。

    一连串露骨放肆的话,滔滔不绝。

    把小可听得耳根发红,不等李桑宝动手,他自觉把耳朵盖住。

    李桑宝忍俊不禁,眼睛弯起。

    “不要笑,不要笑。”

    小可朝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有些烦躁。

    “姐姐,我们还是出去吧,不然他们就要亲亲了。”

    情绪骤然低落,李桑宝嘴角渐平,眼中光黯。

    她幽幽低语。

    “他们俩感情这么好,你说她当初为什么要出轨?中间错过了这么多年,不觉得很浪费吗?”

    一直在旁认真陪伴,小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接着,李红奎与田芳的对话再次传入了屋内。

    他们突如其来地谈起了那陈年的出轨旧事。

    李桑宝霎时凝神倾听,心脏宛如被冷霜侵袭,瞬间紧缩。

    “如果当年我没有离开,而是和你一起抚养女儿一起做生意你说我们会不会更幸福?”田芳问道。

    “别说回头话了,而且你不要再说出轨两个字了。你根本没有出轨!”

    李红奎故意打岔:“那两个孩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门后的李桑宝,原本蹲坐着的身体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她无力地滑坐到地上,眼神空洞。

    她无意识地重复李红奎的话。

    “你没有出轨。”

    “你没有出轨。”

    “你没有出轨。”

    说到第三遍,李桑宝的唇间几乎无声,只有弱弱的气息。

    可脑中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嗡嗡作响,快要炸裂。

    小可一开始并未觉察,但当他目光触及李桑宝失神的眼眸时,心头一紧。

    他急忙蹲下身,紧握住她的双肩,大声呼唤:“李桑宝,你怎么了?回答我!”

    李桑宝整个人依然呆怔,面无表情。

    小可果断地,把她扛到肩膀上。

    拉开门,往外走。

    坐在餐桌上的夫妻俩,看见自己的女儿先是一喜,再瞥见她僵呆神情,齐齐慌神。

    李红奎急忙走上前来,指示小可把李桑宝平放到沙发上。

    小可点了点头,依言照做。

    田芳眼神和脚步都紧跟着自己的女儿,惊慌失措中,拨打120。

    电话快要接通,李桑宝却突然坐起,急声阻止:“妈,别打了。”

    田芳一愣,随即挂断了电话。

    李红奎坐在李桑宝身边,打量着她,又摸额头,又摸耳朵,哪哪都不放心,差点拿手去撑李桑宝的眼皮,看她是不是中邪了。

    李桑宝瞥了一眼不敢靠近的田芳,她两只手捂住眼睛放声痛哭。

    小可呆了一下,眼眶泛红,他走过去抱住李桑宝,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搂着她,安抚她的背。

    这么一抱,李桑宝哭得更伤心了,她用力抽泣,多年的憎恨与愧疚混杂在一起。

    旁边的李红奎见状,便站起身站到对面和田芳一起。

    也不知哭了多久,李桑宝终于停止,眼泪鼻涕流了小可一身。

    她抬起头,用袖口去擦小可肩上的鼻涕和眼泪。

    一把握住李桑宝的手腕,小可凝目看过来,语气怜惜。

    “李小姐,你为什么要哭?”

    李红奎和田芳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李桑宝深吸一口气,扑向自己的父母,跪在他们面前。

    抽着鼻子说:“妈,当年是……当年是我说你出轨了,是我跟邻居小英阿姨说的。如果我不跟她说,她就不会到处传。她不传就不会让我爸爸误会,害大家说你的闲话。是我害了你这么多年……”

    忍不住再次嚎啕大哭,李桑宝哽咽,声音断断续续。

    田芳只温柔地看着,耐心等待女儿倾吐出重压多年的心结。

    “妈,对不起。是我害你家不能回,是我对你态度那么差,是我耽误了你们这么久的青春。都是我,我就是最坏的。你们打我吧,怎么打都可以。”

    李红奎和田芳大笑起来,看着一对小年轻哭红鼻子的脸,他们送上一人一包纸,帮他们擦眼泪。

    场面实在煽情。

    李红奎首当其冲,受不了这肉麻劲。

    “哎呀,别哭了,多大的人了。快点的吧,我们来了,都不招呼我们的呀。”

    田芳扬起嘴角,揽住老公的胳膊,湿着眼圈,点头。

    “小宝,不能全怪你,如果当年我们互相信任,愿意去解释,而不是第一时间相信别人,这个婚我们是离不了的。”

    本来在李桑宝父母面前,小可要端着架子,饰演尹范。

    当下,他却被环境感染,彻底出戏破功,一边抽泣一边点头。

    “对,鸡蛋不盯无缝的蛋,你们的感情就是有缝的蛋,也怪不了别人。

    一张成熟英俊的脸说出极其幼稚的话语。

    反差萌太致命。

    大家哄堂大笑。

    气氛一下子就好了。

    田芳提议晚上给大家做饭。

    小可高兴得不得了,李桑宝却提醒他现在是尹范的身份,不能被发现,他点头表示明白。

    然而,就在饭快做好的时候,小可突然头痛欲裂。

    他背对着田芳和李红奎,痛苦地捂住头。

    李桑宝急忙扶他回二楼的房间。

    她从外面锁上门,跑下楼,对父母解释说有急事不能留他们吃饭。

    李红奎恼怒地,猛翻白眼。

    田芳则顿了顿,微笑。

    “好,不方便说原因,就不说,我们相信你。我们马上走。”

    送走父母后,李桑宝紧闭大门。

    她深深吸气,不由捏紧拳头,视线凝重地投向二楼。

    紧接着,二楼便传来了一声小可撕心裂肺的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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