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月明星稀。

    远处,群山连绵,影影绰绰;

    近处,两座宫殿连带着房屋,盘卧在起伏的山峦上,犹如蛰伏的巨兽。

    一道略显佝偻的人影立在树梢,布满皱纹的脸微微抬起,浑浊的双眼眺望远方。

    他手中,一柄短剑消失又出现,似是蠢蠢欲动,又像是犹豫不决。

    红莲教徒,往往都很短命,‘御火红莲’的教义在那,甚至让他们渴求死亡。

    但是,他绝对是个异类,哪怕是对红莲天尊的信仰都压不过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他活到了现在,活到了满脸皱纹,依旧没有去死。

    所以,虽然首领布置了任务,但他还真没急着执行。

    他一边小心翼翼的接近着玄真观,细细的筛查着高手,生怕错过一个人;另一边又打探着城内的消息,想着有没有额外收获。

    然后,他愣是得到了截然相反的成果。

    按城内的消息,这玄真观无异于龙潭虎穴,毕竟只出了五人,就压得一众江湖人士没了脾气。

    要说这样的势力,妥妥的扮猪吃老虎,自家老巢怎么也得留下一两位高手镇守才对。

    但实际情况是,他除了见到一位练脏武师外,真就是一个高手都没见着,这就让他有些不解,有些困惑,更是难以理解。

    也就造成了现在这状况,他想出手,想要完成首领的任务,可又怕这隐藏在黑暗中的玄真观,真的有他不知道的高手。

    这让他犹豫不决。

    最终,还是对首领的恐惧,对净世红莲会内规矩的惧怕,让他做出了决断。

    该出手时就出手,真要有高手,打不过我逃还不行嘛?

    当这个念头占了上峰,他终于不再犹豫,一个跳跃,就下了树梢,整個人身体前倾,就似要往观中奔去。

    他这一去,就是见人杀人,无所顾忌了。

    可就在即将消失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我说你烦不烦,烦不烦啊?”

    “谁?”

    这一声差点把老家伙给吓得魂归幽冥,他几乎是触电般的转身,手中短剑已然蓄势待发。

    然后,他就看到了,看到了他来的地方,一个人站在那里,清瘦的身形,洒然的气质,

    正是清净老道!

    又往前走了几步,距离更近了些,清净老道就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我说你这个人也是脑袋有病,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多天,杀又不杀,走又不走,搞得我每天晚上还得小心翼翼的防备着。

    你有意思吗?

    我就问你有意思吗?”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骚的那老家伙也有些脸红,但见了来人,他也放心了不少。

    因为,他探查玄真观的这些天,自是认得这老道的,见过老道晨练,自是对老道的武功,心中有底。

    顶破大天了,也就是个武者而已,估计‘筋骨皮肉’四关都未曾磨炼完。

    所以,他是真的不惧,张嘴就顶了回去:“有没有意思,是我的事儿,要你管!”

    “倒是,你现在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就先要了你的命好了。”

    说着,他就准备上前,脚尖点地,两步之后,就化作一道幻影,剑光一闪,就划破了清净道人的喉咙。

    可得手之后,他没有半点高兴,因为,剑光下,清净道人居然似幻影般消失。

    这诡异的场景让他心中胆寒,一个转身,稳住身形,就看向另一个方向:“你,你,你这到底是什么妖术?”

    “妖术?再妖的秘术能比得上你们净世红莲会的红莲火嘛?一群邪教居然在这里诋毁我的秘术,简直该死。”

    清净道人一挥手,就见漫天的蝴蝶飞舞,幽蓝的身体闪着光华,翩然起舞时,是何等的美丽。

    但那红莲教徒却像是着了迷一般的惊恐大叫,手中短剑胡乱挥舞,好些次甚至伤到了他自己。

    直到他再也承受不住,接引下红莲火,又在盲目的攻击中死于非命。

    直至烧成焦炭,清净老道才从另一个角落中转了出来,或许是没人在,他显出了不少真性情。

    有些嫌弃的丢出一张绢布,遮住了身体的脚踝,然后拖着尸体往林子深处去。

    这时候就显出他确实武道修为有限,拖个烧焦的尸体居然显得有些吃力。

    当然,远远的玄真观内,倚在墙壁上看了全部过程的魏金奎,可没这感觉。

    即使是现在,他还记得那幽蓝蝴蝶,蝶舞翩翩的情景,着实诡异。

    那红莲教徒具体是何修为,魏金奎并不清楚,反正肯定比他高。

    因为,这些天来,他是真的没发现过,只是楚舟临走前,与他交代时,有过嘱咐,要盯着点这老道。

    说实话,之前他是真没怎么在意,就觉得这老道人是真的不错。

    也就最近几天,他才感觉这老道有些奇奇怪怪的,才多了个心眼。

    然后,谁能想到,居然从这老道为引,牵出了那红莲教徒。() ()

    可更让他措手不及的是,比他都厉害不知多少的红莲教徒,居然就死在这老道手中?

    这老道,居然掌握了此等诡异秘术?

    念头飞转,魏金奎立刻悄无声息的往回赶,甭管如何,今天他都没来过,没见过!

    一切,等楚舟回来再说。

    ……

    白沙城,

    一座酒楼的最高处,飞檐斗拱上。

    两坛酒水,三五个菜,楚舟和酒鬼老人就在这里边吃边聊,还能赏月看景,好不畅快。

    说实在的,楚舟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和这老酒鬼成为好友。

    最初也就是想通过他探听些消息,可就是几顿酒下肚,双方聊开了,也聊嗨了,就觉得脾性相投,成了忘年交。

    楚舟之所以能把计划推进的那么顺利,之所以能逮着那些练髓武夫,一个个的打,就是这酒鬼老人的爆料。

    几乎把他们的生平,擅长的武功,喜好之类的,说了个通透,才有楚舟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鬼老人微微抬头,看着楚舟,道:“小友,我且再问一遍,你那体型变大的秘术,真的不是秘术,而是武功?”

    “这问题伱都问了三遍了,再问有意思吗?”

    楚舟翻了翻白眼,又道:“话说,你为什么非得认为那是秘术,而不是武功?”

    “因为,就没有武功是那样的,甭管是佛门护法一脉,还是缩骨功之类,都达不到你的那种效果。

    反倒是秘术,千奇百怪,效果不一,倒是有可能。”

    “这就是我玄真观秘传武道的神奇之处,也是我认为你们所修武道,乃是偏颇错漏的缘由。

    只可惜,我说了你也不信啊。”

    楚舟这么说着,顺势就躺了下来,舒展身躯,见天上明月,遥遥举杯。

    酒鬼老人封衍苦笑:“不是我不愿信,你说的那套理论,我细细思索过,确实是有其合理之处。

    可我都这把年纪了,信了又如何?

    哪怕你愿倾囊相授,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没机会改换道路了。”

    这般说着,他也学着楚舟的模样,躺在这屋脊之上,倾倒酒液,灌了一口后微微侧头,道:“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曾问过我一个问题,我没有回答!”

    “当然记得!”

    楚舟点了点头,道:“我曾问你,以你这般实力身份,为何要蹚这趟浑水?”

    “是啊,我也不想蹚,但为了那‘定神安魂香’,我也只得接了闻香观的招揽!”

    “定神安魂香?”

    楚舟咀嚼着这五个字,终于想起来了:“闻香观的金字招牌,先天武夫都能用的好东西?”

    “是啊,先天强者都能用它修炼,可实际上,它最大的用途,其实是练髓武夫破境先天之时。

    这奇香可以稳固神魂,安定情绪,有助于催发自身潜能,也是突破最重要的一点。”

    顿了顿,酒鬼老人封衍有些无奈道:“或许吧,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或许我们的武道并不完善。

    但我改不了路了,只能一条道往前。

    我想去看看那练髓之上的风景,想见见先天武夫的威风,就只能给闻香观当狗了!”

    楚舟默然无语,又觉得合理。

    武道前路,真心是越往上越窄,没有奇珍异宝,没有珍贵大药,哪里是那么好走的?

    只是起了这般念头,楚舟忍不住偏头看去,问:“酒鬼老头,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看能不能帮你分担一些?”

    “分担?你没机会了……”

    他这话音未落,就被远方剧烈的波动所淹没,楚舟忍不住支起了身体,向远方眺望。

    就见,一道剑光往夜空弥漫,三米、五米、十米、数丈、数十丈……

    不过是呼吸的功夫,就似是冲霄而起,直直斩下。

    而那剑光下,一道娇媚的人影缓缓抬头,嘴角唇边的笑意似乎还在绽放,以至于四周都明亮了几分。

    然后,汹涌的内气外放,化作一头九尾狐的虚影,那九条尾巴骤然一凝,化而为一,如同一杆长枪,直刺苍穹。

    轰!

    一声巨响,宛如雷霆炸裂,肉眼可见的冲击波横扫四方。

    这白沙城的中心区域,本就成了废墟一般的地方,又是‘噼里啪啦’的爆碎了一地。

    “这是?”

    “当然是云崖三长老和闻香观左护法打起来了,这些天,你们是出尽了风头,可你别忘了。

    他们啊,才是这场冲突的主角。”

    顿了顿,他回身,看着楚舟,道:“小友,我得走了,这场冲突,自是少不了我的!”

    话音未落,他已是飘然远去,楚舟又躺了下去,见远处战斗正酣,再次举起酒杯,遥遥相对。

    “这场面,正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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