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与血色蝗虫对上视线的瞬间,我的心脏似乎与之建立起奇妙的联系。

    不,那不是错觉,我确实“听”到了双重的心跳,并且随着我压力增加,心跳速度也在加快,共鸣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虽然暂时还没有被袭击掉HP的危险感觉,但怎么说都是不妙的状态。

    这样下去,我可能不得不出手攻击这恶心的虫子了。

    两次的经历已经将【情报优先】这一信息刻进了我的DNA里,比起虹村形兆、音石明那两种相对来说用法简单粗暴、一眼就能猜出大致能力的替身,血色蝗虫作用于灵魂的能力押题难度更大,贸然试探只会让自己受伤。

    我可不是仗助君那种被破坏力A打上几拳还能若无其事的替身使者,要是被白金之星那种级别的替身欧拉几十次,我整个人会被碾成融化的草莓圣代吧……嗯,草莓酱居多的圣代。

    所以,我得反复告诫自己,在战斗时,要以保全自己优先,击退敌人只在其次,像什么以伤换命的战术,除非逼到绝境,我绝不会考虑。

    至于这个被恶心虫类寄生的倒霉路人女鬼?

    还是那句话,关我屁事。

    且不说我现在基本可以断定灵魂被寄生的杉本铃美被蝗虫的能力洗脑了,她说的“真相”有待考证,就算她说的是真的,我也绝不会帮她忙。

    我闲的吗?光是吉良吉影就够我忙的,更何况这种警察抓捕不力造成多年逍遥法外的连环杀人犯以及居心叵测可能比主犯更危险的帮凶。

    想归想,用一段耗时0.5秒的脑内吟唱让心跳平复后,我朝杉本铃美露出一个符合新人设的腼腆笑容:

    “抱歉,杉本小姐,是我防备心太重了。请把衣服穿上吧,一直这样质疑您的过去,您一定很不好受吧。”

    “没事啦。”杉本铃美露出开朗的笑容,明明是在人间停滞十六年的女鬼,看起来比我还要有青春气息,她穿上衣服转过身,成功隔绝了我与蝗虫的对视,“毕竟,是我有求于你,也确实该给你足够的证据啦~”

    为了让自己在女鬼面前少说点话,我的新人设是内向腼腆警戒心强轻度被害妄想症的女高中生,可能是这个人设戳中了杉本铃美爱照顾人的癖好,颇有些知心大姐姐风范的她接下来并没有强调让我帮忙扩散这个情报,反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我,有些担忧地说道:

    “仔细想想,也许我不该找你帮忙的……”

    “嗯?”

    杉本铃美缓缓说道;

    “连环杀手是有特定的杀害目标的,这些年我待在这里,也时常看到一些非正常死亡的灵魂,其中有不少年轻的女孩子,数量多到不正常,我猜测,杀死我的主犯更偏好年轻女孩的手,比如我,又比如你。

    “所以,我担心,让你去通知警察或者有能力缉捕凶手的人,会引来杀手的注意,毕竟,杜王町是个很小的城镇,杀手可能随时和你擦肩而过,甚至就在你周围,而你……你又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说到这里,杉本铃美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呀,委托你的是我,现在想撤回委托的也是我,待在这里十六年,我的心理年龄还真是毫无成长呢。”

    我有些意外。

    作为地缚灵而言,杉本铃美未免也太过善良了些。

    我原本以为她执着于找到凶手,大部分是为了报仇,只有小部分是为了正义、和平之类听上去很虚伪的理由,但我似乎小看她了。

    这个倒霉的女鬼是真的不想让更多的人被杀害,所以好不容易困住我,费尽心思劝说我,却在临近“成功”的时候后悔了,明确地告知了我其中的危险。

    啊,当然,我可不会被这种程度打动,只是她这么一分析,提醒我了:主犯且不说,女性从犯必然有特殊能力,很可能是替身使者,这种事情,交给爱多管闲事的承太郎先生,不是正好吗?

    他肯定不会放任替身使者造成的异常事件不管的吧?

    既可以解决潜在的连环杀手隐患,在承太郎先生心中拉点印象分,又可以转移承太郎先生的注意力,让他不要老是关注虹村形兆的事。

    完美!

    我内心暗自点头,面上不动声色地回道:“放心吧,杉本小姐,我还没有那么莽撞,可杜王町是个小镇,就算我不莽撞,那个恋手癖变态也可能有一天找到我门上……我还是想尽量帮忙,但可能要花费更多时间寻找合适的交托对象。”

    杉本铃美看起来如释重负:“我相信你,如果有什么线索,可以到便利店这边找我,虽然我无法离开这里,但两个人一起思考,总比一个人好。”

    我们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杉本铃美准备带我离开。

    据她说,想要离开这个奇妙的小巷,必须从邮筒前方左转,但是走上那条离开的道路、经过邮筒后,直到离开门口,都不能再回头,否则灵魂会被拉到另一个世界——这是阴阳两界的规则。

    我有些好奇地问道:“另一个世界就是阴界吗?那这世界上有天堂吗?地狱呢?”

    杉本铃美点了点下嘴唇,作思考状:“唔,我接触的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很多扭曲痛苦的冤魂,比起天堂,气质和地狱更契合,不是个好地方,你绝对不要有一点好奇心,千万不能回头看。更详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飞上天的那些灵魂我也看不到他们去往何处……说起来,你希望有地狱和天堂的区分吗?”

    我愣了愣。

    人类相信天堂、地狱,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朴素地期待着做好事死后能得到回报,讨厌的坏人能得到惩罚,并没有过错。

    可任何人都不可能没有犯过错,甚至你做的一件好事,反而会引发恶劣的后果,到那个时候,又该如何评定善恶,判断谁有资格上天堂呢?

    我讨厌被评定,命运交由他人掌控。如果真要有天堂地狱的话,我宁愿它是一个角斗场,灵魂们在此搏斗,胜出者才有资格上天堂。

    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内窜过,我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杉本铃美笑了笑:

    “我还是希望有区分的吧。毕竟,如果坏人和我们待在同一个地方,感觉好可怕。”

    这话说得有些幼稚了,杉本铃美忍俊不禁,看起来很想揉揉我的头:

    “这也是个理由呢。嘛,让你现在思考这件事还太早了,倒是我,马上就离开了,希望能去个好地方……好了,快点走吧,不管怎样,活人在阴阳交界处停留太久,也不会是好事情。”

    大概是很久没说话了,而我勉强也算是个同龄人,杉本铃美表现出了一点话痨的特质,明明催我快走,又在那里嘀嘀咕咕交待了我好些“不要被异界鬼魂抓走”注意事项,搞得本来不是很在意的我都有些神经紧张了。

    杉本铃美走在前面替我领路,盯着她窈窕的背影,我往邮筒前方踏了一步。

    一步之差,氛围变化了。

    眼角余光处鬼祟之影蠢蠢欲动,混沌的呢喃钻入我的耳中,冰结的气息舔舐着我的后颈,阴间的怨灵们贴在我的脊背上,攀住我的腰肢,在我的小腿边窜来窜去,咯咯尖笑。

    无数恶意的目光流连于我的躯体,发出渴望血肉的喟叹,只要一回头……

    我僵住了一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深吸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哎,都怪杉本铃美,作出了太多心理预设,现在好像脑补过头了。

    锻炼出来的心理素质还不至于让我当场吓晕过去,我随着杉本铃美走过了半程,眼见着门越来越近,稍微松了口气。

    也就在这时,那始终模糊的呢喃,突然清晰了起来。

    “%&**&%……%&*((——))……%&……%&%¥……”

    虽然仍旧听不清楚,但原本连声线都无法听清的呢喃,现在却能够分清男女了。

    属于女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逐渐压倒了其余模糊的呢喃,渐渐的,其余的异象都消失了,只有女性的呢喃不断重复着,越来越响亮。

    杉本铃美的一长串注意事项里没有提过这种事!

    我头皮发麻。

    “……%*(*(-))”

    我加快了脚步,甚至有种捂住耳朵的冲动,直到——

    “……Yoshi……”

    ?!

    “kira……yoshi……”

    艹!

    她……她在叫我的名字?

    大脑一片空白,听过的鬼故事在我脑海中一瞬间回放了一遍,那些被怨魂记住名字的“幸运儿”,最后的结果都是什么样的?

    双腿有点发软了,思考,拼命思考,没有一点思路。

    怨魂要怎么解决,拿头还是拿命啊?

    苦中作乐的自我吐槽没能缓解我的紧张感,魔性的“呢喃声”灌入我的脑中,让我感觉我的脑子像是漏风的罐头,被人掏来掏去,这种怪异的感觉持续变强,直到——

    “Yoshihiro。”

    这次的呢喃,清晰到了与正常说话无异,而且……

    很熟悉。

    这声线,很熟悉。

    名字……就更熟悉了。

    Yoshihiro,吉广,那是我父亲的名字。

    我停下脚步,放空的视线恢复了焦距,停摆的大脑也随之重启。

    张了张嘴,我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呢喃的女性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摇,她的声音越来越灵动,甚至能听出其中蕴藏着的,异样的欢愉。

    “Yoshihiro?Yoshihiro。”

    “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

    她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最后失真,父亲的名字仿佛被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咀嚼到连肉沫都不余,咀嚼到只剩尖利的牙齿在快乐又愤怒地互相摩。

    “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Yoshihi———ro!!!!!!”

    在越来越吵闹的背景音中,我忽然平静了下来。

    离门口只有两米了。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她激烈到失真的声音突然也恢复了原状。

    “吉广。”

    “告诉吉广,告诉他……”

    “马上,很快,就可以团聚了。”

    我踏出了最后一步。

    起先是错位感,紧接着,视野旋转,变为混沌的一团,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瘫软在地上,远远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有点茫然地转过脸,看到发型奇怪的高大少年从马路斜对面跑过来,他似乎有点生气,嘴里骂骂咧咧,可等跑到我近前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停下了。

    沉默了几秒?还是几十秒?

    “……吉光?”

    东方仗助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他半跪到我面前,指腹擦过我的眼角,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神色逐渐从困惑转变为强忍着怒火。

    “你怎么哭了?”

    他单手捧着我的脸,凝视我,

    “谁欺负你了?”

    ?

    谁在哭???

    我挣开仗助君的手,去看便利店玻璃窗上的倒影。

    镜中,紫发金眸的少女,确实在流泪。

    但是,不是我的眼泪。

    属于母亲的情绪,被投放在了我的身体里,催促着我去完成“使命”。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神色陡然阴沉。

    阴魂不散的废物女人,连死都死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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