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希念出那个名字时,四周也开始出现细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

    那是高密度以太凝结成形的声音。就像有厚达数十米的古老冰层,正在空气中缓慢地相互挤压着。

    一个人影从骨骼开始结块,而在这无光的长夜里,那些晶体没有折射出任何色彩。

    “呵……是吗。”

    黑尔维希久违地发出了嗤笑。

    南希拍打着猎装上沾染的尘土,同时也抬眼打量着自己可怖的对手。这种层次的敌人,已经无法用天阶体系来衡量,那毕竟是数百年前的标准,也只有消息闭塞的地下巫师们还在沿用。

    但不断演化的巫术早已在几个世纪间目全非,达到另一种境界。

    “你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夜民?”黑尔维希用宝石碰撞般的声音说道:

    “圣省又忘了教训么?”

    因为一夜间沉寂的教堂圣歌,黑尔维希才被称作缄默之城。

    预言教难后的达纳罗圣省,只是埃德蒙德公国的一张遮羞布。而其下辖的寒鸦猎团仍被允许存在于施塔德,原因也只是他们恪守本分,从不参与公国上层的任何利益争端而已。

    南希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当然不可能是来自达纳罗的命令。毕竟光是莱纳斯专员的死,已经就让圣省的那些贵人们吓破了胆。

    南希的足尖在杂草丛间随意勾了勾,踢起一根黑沉的铁棍。她表皮粗糙但形态纤长的手指从长棍上拂过,一抹月华般的光晕开始蔓延。而与此同时,棍身末端也绽放出了另一道修长的光弧。

    那是一具镰刀,就仿佛由子月之光凝成。浓稠的灵素从子月通路徐徐淌下,没有遇到阻碍,因为缄默之城仍没有锁死周围的以太。

    “看来今晚,你也没法再让巫术缄默了。”

    南希看着凝结出皮肤的黑尔维希说道。

    子月,雌月,太阳,三大天体的以太通道在今晚同时指向地球。加之这里本来就是施塔德以太之网中的一处宽阔节点。所以即使是黑尔维希,现在也不可能锁死全部通道。

    今晚的截杀,绝不是临时起意。

    缄默之城瞥向不远处的废旧厂房,想要不管南希,先一步去破坏掉柯林的仪式。但是在他蓄势的同时,那支月镰竟已然横在了他的去路上。

    所以黑尔维希顺势调转了目标,打算先将南希碾碎。

    “叮”,“叮”。

    瞬间的两击被南希用月镰挡下。那抹月华一受扰动,即如水中碎影般碎裂,但又在下一刻凝结。破坏力因此没有完全传导到南希的手上。可即便如此,猛烈的气浪也让她男式猎装的下摆上下翻飞,南希如一只蝴蝶般往后飘荡了两步,却依然钉在对手的前进路线上。

    “你究竟是谁。”

    黑尔维希沉声问道,寒鸦猎团中绝不应该存在这样的巫师。无论是大公还是他,都不会允许。

    “为什么一定要来杀柯林呢。”南希貌似困惑地问道:

    “难道你觉得新世纪的预言是真的吗?”

    对教徒们挥下屠刀,心里又大逆不道地相信他们的妖言。

    新历年,当时教团圣女的陨落引发了灵素殉爆,黑尔维希的身体在一瞬间被蒸发为尘埃。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精于以太操作的他,奇迹地为自己凝聚了纯粹以太构成的身躯,幸存了下来。

    却也因此成为了在虚界和现实之间永远徘徊的幽灵。

    说话间两人又交手数次,南希的动作左右支拙,看起来稍有不慎就会败落。但结果是黑尔维希每一次都被挡了回去。() ()

    “但你曾有无数次机会能杀死柯林。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呢?”南希再次站定,安静地问道。

    缄默之城也在柯林周围的以太中潜伏过,深深地知道那场仪式必须被阻止,此时他的内心越发急切。

    “是贪念和托大?”南希漫不经心地说:

    “还是只有在这种太阳不再升起的日子,你才能稍微摆脱埃德蒙德的控制?”南希露出了冰冷的笑意:

    “有没有想过他不让你来这里,也是为了保护你。”

    黑尔维希停下了动作。

    在大公命令他不准杀死柯林之后,他停止了和达纳罗的联络。

    但这种情报,不可能被教团的任何人知晓。

    “你是谁的人。”

    “为了除掉你,我们准备了四年。”

    时间仍在流逝,几大星体以太很快将完全重叠。

    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数次突进无果之后,黑尔维希立刻散开自己凝结的身躯,开始潜回以太之网中。

    没有人能阻拦失去了形体的他。

    所以也没人,能杀死缄默之城。

    看着对手渐渐淡出的身影,南希却没有急着要阻止的意思。

    “在这漫长的四年时间里,我一直在挑选合适的巫术。”她说。

    在那些凶险莫测的异常频率中不断探索。最后,南希学会了如何凝聚出这把月镰。

    她将镰刀树起横在身后,挺直身体站立着。虽然穿着男式猎装,但身姿优美得就像一个舞蹈演员。

    “这真的是一个很弱的法术,几乎没法斩开任何东西,就算拿来当厨刀也不太够格。”

    南希自嘲似地说道,同时闭上了眼睛。

    以太之网在闪烁,在那超越物质感官的层面上,黑尔维希涌向了旧厂房。

    同时南希向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角度,伸出了手中的月镰。她的眼睛仍没有睁开,但月镰在空中停顿,就仿佛触碰到了什么。

    “只是凑巧,它刚好能切断以太。”

    镰柄转动,就如同月相的变换,月镰的光华也随之爆散开。镰刀已经挥落,一声镜子碎开般的裂响也随之出现。以太中黑尔维希不得不重新凝聚身躯,但从半成形的骨架上可以看见,他的左臂已然被斩落。

    这是他才发现,在刚才一连串的交手中,附近十几米范围中所有以太相互连接的通道,都已经被南希切断。

    他的立足之处,已经从施塔德的以太之网中完整剥离下来。

    就像被困在干枯水洼中的鱼。黑尔维希死死地盯着对方黑色的头发和眼睛。

    因为没有初始坐标,从而不会被污染的特性,同盟各国的猎团中都会使用夜民。甚至因为身份的便利,以及性命的廉价,一些谍报部门同样也有这种倾向。但黑尔维希至始至终都不支持这种做法,因为他觉得这是为了一时小利,给将来埋下巨大的隐患。

    他们终究不是人类。

    “你们究竟是谁!”

    黑尔维希最后一次问道。如果说之前他仍将这场袭击理解为公国的内斗,那现在他已经明白,南希不属于公国已知的任何一股力量。

    这不是公国的威胁,而是同盟乃至所有人类的威胁。

    “地底深处的暗河。”南希又一次收起月廉,沉静地说道:

    “永远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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