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天,叶无痕又饿又乏,却又不好意思乞讨,只是呆坐在一处屋檐下,一会又被人赶走。四下寻了个破庙住下,这一夜饥寒交迫,再加上先前悲伤过度,又在冰雪中泡了几天,不禁发起高烧。

    他数日未食,更无钱看病,躺在破庙,一日间已是奄奄一息,只觉生机一丝丝从体内溜走。

    垂死中,叶无痕突然想起一事,挣扎中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瓶,倒出一枚绿豆大药丸,吞入口中。

    那药丸清香甘甜,入口即化,一股暖流从喉间直入胸腹,片刻间,叶无痕全身大汗淋漓,高烧退去,而且肚中饱胀,饥饿感也消失无踪。

    更神奇的是,他全身肌肉骨骼一时满是劲力,神采奕奕,便是面前窜出一只猛虎,也有信心三两拳打死。

    叶无痕大喜过望,对仙家妙用神通一时心向往之,他拿起小瓶,细细看了看,里面还有四粒药丸,当下紧好瓶塞,慎之又慎的贴身收好。

    次日,叶无痕按照赤阳真人留下的指引,继续往南进发。

    连绵春雨,道路泥泞,一个少年,拄着木棍在山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光着脚,牛皮靴背在身后…….

    一望无际的平原,烈日当空,一个少年顶着片大树叶当帽子,一路挥汗如雨,牛皮靴已然磨烂了,只能自己用藤条胡乱做了双草鞋……

    小镇边,一个少年背负长弓,手里提着两只山鸡,正从一个妇人手上换取了几个馒头和几十文铜钱……..

    泗泾城里,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手里拿着缺了一角的破碗,正在人流中缓缓穿行,他光着脚,背后的桑木弓也不见了,不知是丢了,还是风吹雨打毁坏了……..

    叶无痕正月从红叶镇出发,历经坎坷,一直到八月,这一天终于赶到了无极山脉附近的安阳城。安阳城中等大小,三两万人口,这个地方以产木材出名,城外一条漕河,停着满载松木杉木的平底大船,甚是繁忙。

    安阳城南的一处偏僻小巷,日将近午,长长的石板路上,走来一个小乞丐。

    他边走边看两边招牌,最后在一处“百福香烛”的店门口停下。

    店面狭小,一张松木柜台后,胖胖的掌柜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忽然见外面探头探脑走进来一个小乞丐,立刻睁圆眼睛,喝道,“哎,哎,出去,出去,这里是卖香烛,不是酒店,要饭去前面。”

    叶无痕看了看对方,道,“你是宋福宋掌柜么?”那胖掌柜一愣,“你是谁?认得我么?”叶无痕四下看看,见周围没有人,从怀中掏出那块铭牌,放在柜台上。这铭牌原本有巴掌大小,却被赤阳真人施法缩成拇指大小。

    胖掌柜一见,顿时一惊,三两步走到门口,把门关上,挂上“打烊”的牌子,低声道,“里面请。”叶无痕右手暗暗握住尖刀,迈步随那宋掌柜进了里屋。

    这里屋是宋掌柜吃饭睡觉的地方,收拾得倒也干净,宋掌柜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圆盘状的东西,放在桌上,叶无痕定睛观瞧,那圆盘似乎也是木制的,上面画着些莫名的符文,宋掌柜将铭牌放在法盘上,法盘顿时嗡嗡作响,一会儿发出柔和的白光,一闪而灭。

    宋掌柜忙将铭牌递还给叶无痕,口气立刻有点巴结客气,“对不住,小人眼拙,适才多有得罪,不知尊使有何吩咐?”叶无痕道,“我要去无极门。”宋掌柜有些迷惑,“这里原是宗门一个负责传送消息的点,尊使要回山门,回去就是,为何要找在下?”叶无痕道,“这个你别管,你快安排我回山门就是。”

    这宋掌柜司职极低,也摸不清叶无痕底细,不敢得罪,道,“是,在下这就安排,不知尊使何时动身?”叶无痕道,“马上就走吧,不要耽搁。”宋掌柜答应一声,起身要去安排,叶无痕忽道,“且慢!”宋掌柜忙道,“尊使请吩咐。”叶无痕有些不好意思,“你这可有饭菜,若是吃了再走也无妨。”

    午后,安阳城南门驶出一辆马车,两匹健马奔行甚快,一路绕过漕河,往西边的无极山脉而去,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却到了一处不大的仙门,马车停下,下来一胖一瘦两个人,那胖子拍开山门,和守门人说了两句,两人径自进了仙门。

    仙门后院的一处精舍,一干瘦仙长手拿铭牌,吃惊道,“这是丹阳真人的铭牌,你从何得来的?”叶无痕道,“此事我要见到凌轩仙长再说。”那仙人打量叶无痕许久,道,“小兄弟,你身无法力,也非我无极门人,为何要见凌轩真人,有什么事,可否由我转达?”叶无痕只是摇头,那仙长问他姓名来历,叶无痕更是不答,只是说要见凌轩真人。

    那仙长想了想,道,“这样吧,小兄弟你且在观中暂住一宿,我向宗门禀报,再作定夺,宋掌柜,你就先回去吧。”一旁侍立的宋掌柜抱拳称是,转身出去。叶无痕忙道,“宋掌柜,此事还请不要外传。”宋掌柜已知对方不是什么尊使,摇摇头,“你这孩子倒是细心,这点规矩我还不晓得。”次日,那仙长领着叶无痕到了一处密室,那密室一丈见方,空无一物,只地上刻着许多符文,正中一个凹槽。那仙长掏出一颗晶石,放在凹槽中,又低念了几句咒语,手里打出一道法诀,地上法阵忽地嗡的清鸣,流光飞转,泛出数尺长光芒,仙长走到法阵中间,道,“小兄弟,走吧。”

    叶无痕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那仙长又是一道法诀打出,两人身影一阵模糊,渐渐消失不见。

    叶无痕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再睁眼,自己和那仙长已在一个半山凉亭里,脚下依然是一个与方才相似的法阵,凉亭外站着两个人,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另一个只十七八岁,两人听得法阵响动,都站起身来,那中年人一见那仙长,抱拳道,“于师兄!”

    那仙长也回礼道,“原来今日是林师弟当值,我奉宗门之命,要带这孩子回山。”那中年人点头道,“是,早间执事堂的总管已有吩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口中念念有词。

    叶无痕见众人都处在半山腰,对面一处深谷,烟云弥漫,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那中年人念完后,令牌正指着那片白雾,云雾翻腾,现出一条通道。

    那仙长拉着叶无痕,道,“走吧。”叶无痕只觉身子一轻,已被仙长飞身拉入白雾之中。

    眼前一花,已是脚踏实处,抬眼一看,顿时惊得合不拢嘴,眼前哪有什么迷雾,自己正站在一处山脚,迎面群峰连绵,隐隐楼台亭阁,时时有仙人横空飞越。

    此刻时已秋季,可遍山繁花似锦,古松成阴,一阵阵花草树木的清香,沁人心脾。叶无痕暗赞,原来这就是仙人福地!

    那仙长见叶无痕傻呆的样子,暗暗好笑。

    叶无痕见前方一座巨大的山石,形如卧牛,上面刻着三个大大的篆字“无极门”,下面还刻着几行小字,仔细看,写的是“五行难辨,正邪难分,内外难斥、是非难解,爱恨难抛”。

    他不明白什么含义,也不敢发声相问,两人就这样一语不发的站着,过了一盏茶功夫,山道上走来一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清秀,那仙长施礼道,“周师兄。”那周师兄还礼道,“有劳于师兄了,人就交给我吧。”那仙长点点头,转身离去。

    周师兄看了看叶无痕,道,“走吧!”领着叶无痕一路顺山道往上行去,他走得极快,脚下却轻盈之极,叶无痕一路紧跟,顿时气喘吁吁,那周师兄既不回头责骂,也不出手相帮,只是叶无痕跟不上时,就略停下来等等。

    足足走了一顿饭功夫,好在叶无痕自小翻山越岭惯了,这才勉强跟上,两人这时已到了山岭顶部的开阔处,面前一道白玉牌楼,足有十几丈高,写着“引仙门”三个字,再往前,却是一大片亭台屋舍,雕栏画栋,气宇非凡。

    那周师兄一路带着叶无痕,进了东边的院落,一路许多人,都是白衣青带,见了周师兄纷纷施礼,周师兄略只点点头,没有搭理。叶无痕暗道,看来这周师兄在无极门身份挺高的。

    到了里院,一黑须老者迎了出来,拱手道,“原来是周师兄大驾光临。”他年纪做那周姓青年的父亲都有余,却恭恭敬敬称呼对方为师兄。那周师兄道,“陈兄,不要客气,这孩子你安排一处客舍先给他住下吧。”那陈姓老者掏出一张锦帛,看了一下,道,“东六房正好空着,且是向阳,周师兄你看可否?”周师兄道,“就这间吧。”陈姓老者从身上拿出一块木牌,“这是房门禁牌。”周师兄接过,点点头,领叶无痕往东边走廊走去。

    四方院落,中间一池清水,满是荷叶,深秋时节,竟然满池荷花盛开,三两只仙鹤浮在水面,不时引颈长鸣。两人一路走到标有“六”的房门,周师兄一晃手中木牌,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里面位置不大,但窗明几净,收拾的一尘不染。

    周师兄随手把房门关了,道,“请坐吧。”叶无痕在一张凳子上坐下,周师兄道,“好了,现在已是在山门里了,你可以说说你的来意。”叶无痕站起来道,“此事要见到凌轩真人方能禀告。”

    周师兄呆了呆,板脸道,“掌座真人常年闭关,便是我,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也罢,你要禀告什么事我不管,但你先告知我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为何丹阳师祖的铭牌会落到你一个凡人手上?”叶无痕想了想,还是道,“这些事,我也须亲自向凌轩真人禀告。”

    周师兄脸色变了变,强忍火气道,“好,那你等着吧,你区区一个凡人,等一辈子也未必见得到掌座真人。”说罢,把那木牌往桌上一扔,径自去了。

    但没等一辈子功夫,只不过一顿饭功夫,周师兄匆匆赶回来,道,“走吧,掌座真人要见你。”一路出了院落,直走到东边一处平阁,上面一处法阵,一个胖子正打着哈欠,周师兄拉着叶无痕匆匆走到法阵中,道,“去无极峰!”那胖子忙一打手中令牌,法阵玄光泛起。

    下一刻,叶无痕和那周师兄已出现在一座高山上,山道在脚下逶迤云雾,半山腰云雾围绕,山顶各处诸多屋舍建筑。周师兄领着叶无痕一路来到北侧一偏僻处,这里止一间简陋的竹舍。

    周师兄二人才走到竹舍门口,里面一个浑厚的老者声音道,“是周青么?进来吧。”那位叫周青的周师兄躬身应是,领着叶无痕推门而进。屋舍不大,正东竹垫上坐着一个道士,须发花白,犀簪束发,神色温和,旁边椅子坐着一黑衣老者,半秃顶,眉宇间带着几分阴厉。

    叶无痕见面前仙长正和赤阳真人留下的影像一般无二,忙拜倒在地,“小人拜见凌轩真人!”那仙长含笑道,“小友请起。”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叶无痕托起,凌轩真人道,“周青,你且出去等候吧。”周青应是,施了一礼,转身退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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