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浮动,一块一块堆积上去的云彩吸引了叶祁的注意力,车窗外的风景在不断变化着,可她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堆奇特的云团。

    直到车身彻底走远,再也无法触及时,叶祁没了欣赏外面快到模糊的风景,轻轻扯过大巴上卷成一把的窗帘,在阳光下肆意浮动的尘埃洋洋洒洒的打了她一个照面。

    米灰色的帘子陡然晃动之间显露出了米白的条纹,叶祁已经没空对这个沾满灰尘的帘子做出什么反应了。

    巨大的灰尘呛的她眼前都快模糊了,泪水不断往冒,然而更加倒霉的事永远发生在下一刻。

    “吱呀”的刹车声响起,叶祁一个没稳住,额头直接撞向了前方座椅,鼻腔内的痒感和头部的刺激感让她错过了看清上车人的模样。

    匆忙拾起腿上盖着的外套捂住整张脸,哒哒的声音越来越近,一阵行李放在头顶置物柜的声音后,温热的气息从身边传来,一股好闻熟悉的皂香穿过层层障碍飘入鼻尖。

    叶祁在那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但也只存续了一秒,窒息感随之而来,突兀的咳嗽声被压在了汽车发动机下。

    关切的声音回响在叶祁耳旁“你好,请问你需要帮忙吗?”,这埋藏在记忆里的声音让叶祁有些瑟缩,身体下意识做出了第一反应。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藏在衣服下的脑袋使劲摇晃着,抗拒着来人的友好帮助,席慕拿起一瓶水放在叶祁脚边,道了一声:“那打扰了。”

    随即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微翘的睫毛迎着帘子透过的阳光,折射出暖黄的色调。

    自然垂落的发丝勾勒着漂亮精致的脸部轮廓,挺直自然的鼻梁下,颜色微淡的唇瓣轻抿着,整个人都是那种泼墨山水画里那般飘渺的感觉。

    灰尘的渐渐沉淀,叶祁的咳嗽声也渐渐消失了,可她依旧不敢拿开头上的外套,只能透过线织衣料的空隙悄悄看着席慕。

    他还像以前那样年轻,时光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反而让他的五官舒展开来后,更加漂亮美丽。唯一差别有点大的地方是,他的气质愈发平和,还带着些许的漠然,不同于少时幽兰般的温柔,而是那种仙鹤般遗世独立的淡然。

    有关于席慕的记忆纷至沓来,仿佛儿时打翻了家里刚开盖的油桶,一下子就倒出了大半,哪怕即使扶正,流淌在地面的金色液体也不可能再收回桶中了。

    漫长的车程让叶祁无比煎熬,然而席慕却一直未曾睁开过眼,视线被叶祁自己强制转移到了帘子面前。

    摇晃的车身带动水瓶向叶祁撞去,微凉的触感传递到她的脚踝,如同叶祁此刻的心情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悦平县汽车站越来越近,叶祁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坐以待毙下去了,一些注意里分散在席慕身上。

    快速扯下盖在头顶上的外套,掏出包里的口罩和帽子迅速戴好,悉悉索索的声音到底是吵到近在咫尺的席慕了。

    睁开眼睛的瞬间,雾蒙蒙的眼神怔怔的看向旁边这个头戴鸭舌帽遮住大半脸的女人,想要仔细看看,却发现下半张脸也被蓝色口罩给遮住了。

    再这样看下去多少有些不礼貌了,席慕才收回了目光,重新进入了自己的梦乡里。

    在他所不知道的世界里,叶祁的手都有点止不住的颤抖,心脏猛烈抖动着,明明吹着20度的空调,颈间的汗珠还是止不住的向下流。

    大巴车从单调的公路上行驶进入了繁华的居民区,喧闹吵杂的声音敲打着玻璃窗,车头转入汽车总站停了下来。

    司机的一句“到站了,可以收拾行李下车了,记得车箱里面的行李不要拿错了。”原本在座位上睡觉或玩手机的乘客们纷纷动起身来。

    场面一时显得有些拥挤混乱,待后面的人走完后,席慕起身退到过道处拿取背包,叶祁趁着这个空隙,硬生生的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两人不可避免的有了身体接触,叶祁挎包上的兔子娃娃也在此刻被蹭掉了,可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迎着朝阳,叶祁头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口中能吸取的空气越来越少,喉咙传出剧烈的疼痛感,肺部也能明显感觉到火辣时,她才停下了脚步。

    汗水如雨水般从她身上流下,好似劫后余生一样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旁边的路人们都忍不住投来诧异的眼光。

    等叶祁缓过神来时,目光所及处也不再有席慕的踪迹,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庆幸和一丝苦涩。

    洗的有些发白的兔子耳朵依稀可以看出原来深棕色的毛色,席慕弯腰将它拾起,轻柔的戳了戳它的大耳朵,嘴角微微上扬:“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呀。”

    抬着行李一步一步上了台阶,棕黑色的大门让叶祁有些压抑,望了门口许久,她才按下指纹打开大门。

    门内是电视机里的演员台词声,叶梅定定的看着电视,一点儿眼神余光都不肯给刚进家门的女儿。

    把行李放回自己的房间,叶祁想要营造一种和谐气氛,奈何脱口而出的话却总是夹带着一种陌生感,“妈,您吃了没?我先去做饭,要是您没吃的话……”

    “吃了,你自己忙你的去吧!”叶梅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甚至连转头都不曾有。

    冷淡的语气磨灭了叶祁的热情,她默默做好自己的饭,在小厨房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小厨房和客厅只有一个不足一米的通道,却隔绝了两代人的交流。

    离开学还有十来天左右,叶祁早早开始准备新生教案,联系班底成员,这是她自己的一个习惯,作为已经当了一届毕业生的班主任而言,应该是熟悉流程了,不应该再如此谨慎了。

    可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她无法暂停手里的动作,只有充足的把握和准备才可以让叶祁心安。

    连轴转了几天,几乎让她都快忘记了偶遇席慕的事了,偶尔在夜晚的时候脑海里会闪过他的样貌。

    站在少时所停留过的地方,席慕已经有些许陌生了,居民楼的翻新和其他建筑的兴起,让他意识到原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正当他还沉静在感慨中时,发小的声音将席慕唤醒,“慕哥,这里!”科文簌在对街朝他招着手。

    阳光清爽的青年吸引街上不少人的侧目围观,科文簌找准时机快速通过马路来到席慕身边。

    立马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在旁观看的路人顺着科文簌的行动轨迹瞧见了席慕,都无一呆了呆。

    松开拉着行李的手,任由科文簌拿去,来到发小所居住的屋子,这是一处两居室的屋子,采光还不错,看周围的墙漆,似乎还是新装好的。

    “这两居室你一个人住?”席慕发现另一间屋子根本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把行李推到客厅,科文簌挠了挠答道:“这个呀?原来是有个人要和我合租的,但是我把房子找好租好后,他又要回他的家乡,就没租了。”

    看着他心虚的模样,席慕歪了歪头,直接说道:“所以你这是被坑了?”“咳咳……也还好吧,这是一处居民安置房,也没多少家具,所以价格还挺便宜的,后面我会再找舍友来合租的。”科文簌强行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

    席慕没有死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是直接了当的进入那个无人的房间,“那我是先住在这个房间是吧?”

    “对的,慕哥你这几天就先住在这里,这间屋子我都收拾干净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出去买点菜回来。”科文簌点了点头,看着手腕上的机械表才惊觉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

    咋听到从小不沾油水的发小要自己去买菜,看这架势似乎也是自己来做。席慕倒是有点子诧异了,半开玩笑道:“你自己做饭能吃吗?我可不记得你以前学过做饭。”

    小麦色的皮肤却渐渐浮现出了红晕,科文簌不好意思的答复:“那个只是能吃而已,好吃就根本谈不上了,说实话吧!租金是一整年一起交的,还要多交一个月的押金,交了这个房子的房租后,要是顿顿出去吃的话,我的工资可扛不住呀。”

    听完发小的心酸话语,席慕忍不住笑出了声,但还是安慰他道:“没事儿,我做饭好吃,你去买一些菜回来,我做,就当这几天的房费,可以吗?”

    白净的牙齿瞬间咧开来,科文簌连忙点点头,就噔噔地下楼去买菜了,门口正巧遇见了房东阿姨。

    正想和房东阿姨打声招呼,叶梅倒是先开了口:“小伙子,这么晚了出去干嘛呢?吃饭了没有啊?”

    大大的笑容挂在科文簌脸上,他大方的回了一嘴,“阿姨还没呢!正要出去买菜,回家做呢。”

    这一番话更引起了叶梅的好感,她连连赞叹道:“现在自己做饭年轻人可不多了,小伙子可以的。”

    大声的夸赞让科文簌有些许不好意思,他急忙摆了摆手,委婉的说:“没有的事儿,我做饭也不好吃的,而且今天也不是我做。”

    “那有啥呀?自己做的能吃就行了呀。”叶梅并不在乎这些,继续鼓励着科文簌。

    好一顿寒暄后,科文簌才脱开了身,前去菜市场买菜。

    叶梅回到家后,看着一整天都灰头土脸的叶祁,好好的心情一下就消失殆尽了。

    嘴里不自觉的就嘟囔道:“都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连打扮都不知道打扮一下,一心扑在你的工作上,这男朋友从哪找,从天上找吗?”

    正在为沟通联系班级老师的工作头疼的叶祁,全把这话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敷衍的回答着叶梅:“嗯嗯,过了这段时间后,我会好好打扮的。”

    不经意的态度让叶梅炸掉了,来到厨房里,剁菜的声音梆梆梆的响着,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来到饭桌吃饭时,叶祁都还在想着工作,只扒拉着碗里面的白米饭,摆在面前的菜愣是一筷子都没夹。

    这下子叶梅是彻底忍不住了,直接在桌上摔了筷子,怒斥叶祁道:“你到底想干嘛?让你去相亲,你不去。放假了又跑到外地去玩,回来又只知道工作。难不成你想跟我过一辈子?我老了还得带你入土是吧?”

    叶祁的思路被打断,这些年频繁唠叨在她耳边的话语左右不过都是这一套话。

    她也不想再忍下去了,直接扔出了一个“炸弹”,好落得个清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我爸一样是个变态,是个同性恋,何必去糟蹋好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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