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您醒了!”

    花萦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子,睁开了眼。

    头顶红色洒金帐子,绣着石榴树和合欢花,石榴多子,百年好合,新婚洞房好寓意。

    “我……”

    “娘娘,皇上昨儿没有歇去贵妃殿里。勤政殿的灯火点了一夜,天一亮皇上就去上朝了,没有召见其他嫔妃。您放心吧!”

    花萦眼前一黑,来不及说话,又晕了过去。

    还没有拆去凤冠的头,哐当砸在瓷枕上,珠翠乱晃。

    景国立朝百年,当今天子幼时登基,主弱臣强。国不富民无力,邻国环绕,除了一块海域,疆土三面共有四国,皆虎视眈眈,想咬下这么一大块肥肉。

    而帝王娶后,就是他迈出亲政的第一步。

    花家出将星,满门儿郎皆为将才,用世代尸骨将景国护的安稳完整。

    花萦作为花家唯一的嫡女,入宫为后,代表的是花家拥护正统,三十万兵将士只臣服于帝王。

    这本应该是利君利国的一段好姻缘,再天作之合不过。

    然而,皇帝有青梅竹马、同甘共苦的表妹,就是那位貌若天仙、病若西子、通情达理的贵妃。

    作为花家诚意的花萦,变成了横插一脚有情人的恶妇,面目可憎。

    “皇上,您以帝王之尊,亲往将军府迎娶皇后。宫中又新建椒房殿,等待皇后入主后宫。如此荣耀和尊重还不够吗?皇上,您怜惜怜惜丝萝,今夜不要宠幸皇后。“

    “一生一世一双人,您别再伤丝萝的心了。”贵妃泪如雨下,哭的皇帝心揪成一团。

    于是,帝后拜完堂喝完合卺酒后,帝王离去,徒留新妇一人。

    如此羞辱,寻常百姓家也不会发生。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别说是千娇万宠长大的花萦,搁在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受不住。

    大将军之女花萦,新婚之夜因夫君离去,而受辱气昏晕厥。

    后世打工人干饭王女码农,借壳重生,多了狗命一条。

    “皇后娘娘,您醒了。”

    这一次的声音,比花萦刚醒时,温柔许多。

    手提板砖能跳起来拍晕壮汉的花萦,最受不住小姐姐的温柔乡。

    “本宫无事。”花萦满脑子记忆碎片乱撞,头疼欲裂,但她还是强行扯出一抹笑意。

    红柿红着眼眶,心疼的看着她家姑娘。

    “姑娘,您不要笑就别笑。等家主和公子们回来,定然会为您做主。皇上又如何,难道是咱们将军府求着嫁女儿的吗?原以为帝王亲迎,是姑娘受看重,往后能夫妻琴瑟和鸣。”

    “谁曾想!皇家,当真欺人太甚!”

    红柿昂着头,白嫩圆乎的脸蛋气鼓鼓的,像个大汤圆。

    花萦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红柿愣住了,半张着嘴,傻愣愣的看着她。

    “本宫饿了。”花萦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声音沙哑。

    这副病恹恹模样,可把随行进宫的花家侍婢们心疼坏了。

    “粥一直在炉子上温着,奴这就去端过来。”红柿掀起床幔,风风火火的往外跑。

    还跪坐在床前的青衣侍女,眉如远黛,眼波盈盈,是个秀丽温婉的女子。

    “娘娘,奴扶您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从昨儿到现在,两天都没吃上东西,委屈您了。”青橘揽过她的肩,轻声哄道。

    啪嗒,一滴眼泪不受控制的,从花萦眼眶滴落,砸在青橘的手背上。

    她许久没有被人抱过了!

    “我不想哭的。”花萦歪在青橘怀里,带着鼻音解释道:“花家儿女流血不流泪。”

    青橘端着水的手一顿,快速的低下头,花萦听到她深吸气的声音,显然是也忍着哭意。

    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确实该委屈。

    “娘娘说的是。但是,将军教导过,花家人受什么都不能受委屈。”青橘的父亲,是花将军的马奴,自幼在将军府长大。

    熬的软糯的白粥,放在食盒里,很快就端了上来。

    花萦嫁进宫,带了侍女仆妇二十人,都是用惯的人手。

    “是杨大娘熬的粥,这小菜又酸又脆,咸鸭蛋色泽橘红流油,好味道独此一家。”花萦粥喝的吸溜飞快,饿死鬼投胎一般。

    这是一千多天日夜加班,养成的干饭习惯,速度就是效率。

    好在身体的本能,压制她进食动作优雅。

    两碗粥下肚,花萦终于脚踏实地的感受到了活着。

    “换朝服,去太庙!”花萦晃晃头,凤冠已经被拆去。

    青橘和红柿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麻利的兵分两路,一个去取朝服,一个去准备冠饰。

    军令如山,姑娘做什么她们陪着就是。

    纵然没有不择吉日,皇后一人独去太庙的先例,但不也没有帝后大婚之夜,皇帝弃皇后而去的先例吗?

    不,也是有的。

    前朝的亡国之君,大婚之夜,兵临城下。他换喜服为甲胄,战死皇城宫门之外,以刀为柱,纵死不跪。

    景国尚玄色,皇后朝服以玄色为底,以金线绣上龙凤和吉祥纹样。

    花萦看着厚重大朝服和十二株花树冠,一时有些后悔。草率了,她忘了祖宗太庙之地,最重礼仪冠服。

    花萦展开双臂,面色沉重,一层层衣裳穿在身上,照在铜镜里确实威严大气。

    珠翠攒动、缀有垂珠的花树冠戴在头上,沉的差点儿把脖子压没了。

    青橘蹲下身,手在花萦腰间,调试着悬挂的玉佩和小绶位置。

    “娘娘,请拿好玉谷圭。”红柿双手呈上一块玉器,神情郑重。

    玉谷圭为长条形,上尖下方,上有谷纹,长有七寸。

    花萦依着记忆里习的规矩,手持玉谷圭,步伐庄重的往外迈去。

    凤辇停在椒房殿外,六匹骏马齐驭,雕着龙凤图案的车身上,镶嵌着金银玉器和宝石珍珠。

    花萦暗自咂舌,这还是积弱之国、国库空虚,不知强盛之时该多豪奢。

    待她去了太庙之后,拜了老景家的列祖列宗,该去和这位少年登基、受权臣掣肘数年的天子,好好的聊一聊。

    踩着车凳,花萦坐进凤辇内,车内熏香已经燃起,暖炉也升好。

    守在门口的宫奴,尖声传道:“起凤驾。”

    太庙与皇城相连,位于皇城左侧,三重围墙,大殿广阔,以汉白玉为基,四周围石护栏。

    “太庙是到了吗?”天冷风大,花萦坐在凤辇里,只听到暖炉里的碳烧的噼里啪啦。

    忽然,小跑的马蹄声被勒缓,车轮渐渐降速停住。

    “回娘娘,是。”青橘轻声道。

    随行的宫奴留在原地,青橘、红柿垂首站在花萦身后,跟着她往太庙走去。

    正午的阳光,从天空斜上方洒下,照在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从进太庙的第一道宫墙起,空气都变得浓稠,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人的喉咙,令人难以呼吸。

    步行至汉白玉石阶前,花萦道:“前朝,那位没有和末帝拜完堂的皇后,是不是自尽于此。她的血,应当浸在这汉白玉石阶里了吧。“

    红柿急了:“娘娘,祖宗跟前,不可说这些话的。不吉利。”

    “我是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落得这下场。既然入了这皇宫,有两件事不能永不能更改。一是,本宫的后位不可失。二是,景国的江山必须要稳。”

    花萦将玉谷圭持于胸口正前方,目光坚定踏上台阶。

    守在太庙门口的侍卫,面面相觑。

    昨日才帝后大婚,怎么今天皇后一个人来太庙了?

    “皇后娘娘请止步,此乃太庙重地,不可进。”站在右侧的侍卫道。

    另一旁的侍卫,手已经按在刀柄上。细微听着,还有刀刃出鞘声,门口圆柱上寒光折射。

    花萦不为所动,脚步不停:“我乃景国皇后,亦是景家媳妇。既入了景家的门,理当前来拜见列祖列宗,告知新妇身份。”

    “太庙非祭祀不可开,非君主不可开。皇后娘娘请止步!”侍卫厉声拔刀,刀已出刀鞘一般。

    青橘、红柿仆随主人,垂眸跟在花萦身后,心态端的是四平八稳,平静无波。

    “本宫自幼便知,我的曾祖、祖父、叔伯皆列太庙,共享皇家香火供奉。正巧,一并拜见了,省得被祖宗责骂子孙不孝。”

    花萦继续往前走着,再有五步远,就该撞上白光寒冷的刀刃。

    拦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咬咬牙,他们还能真的斩杀景国的皇后不成?

    况且,这位是花家女!

    花家全府皆兵,不论男女老弱。景国的皇位不是花家打下的,但是景国的疆土却是花家保住的。

    花家门楣,光耀万丈,但凡长了心肺的,谁不敬花家人。侍卫们拔出的刀,沉默的推回刀鞘,肃杀之意散尽。

    “花皇后,臣等敬佩花家满门铁骨英雄,但太庙乃是皇家重地,非祭祀不可开。您在门外拜一拜,也是孝心。”侍卫劝道。

    “倘若今日皇上前来太庙,你可会听天子之令,开太庙之门?”花萦人已站在门前。

    “若择吉日。”

    “帝后大婚择的日子,难道还不够大吉大利吗?这一个月,都是吉利日。皇上迎娶本宫时,曾昭告天下:皇后与朕同享天下,并列同尊。”

    “开太庙,准皇后入内!”

    一道清朗声音,压制着怒气,从后传来。

    花萦转过身,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张神色黑沉的脸。

    “好巧啊,皇上您也来了!”

    花萦笑靥如花,景庸的脸更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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