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仆随主,秋雁这小动作和姿态,和正躺在床上昏睡过去的人,一模一样。

    花萦高高在上置身事外的反应,让景庸很不满意。

    “皇后,你害了丝萝掉入湖中,不仅不心生愧疚惧怕,竟然还当着朕的面,欺负她的奴才?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能处处包容你?”景庸指着花萦的鼻子骂道。

    花萦反感的避开景庸的手,她很不喜欢别人指着她的脸,太没有礼貌。

    “谁告诉皇上,是我害了苏妃的?”花萦半垂着眼眸,兴趣缺缺道。

    她声音冷漠,仿佛把一切都不看在眼里。

    就连苏丝萝面对景庸时,也会有对帝王的惧怕,和伴君如伴虎的小心翼翼。可是,花萦她是真的不曾害怕过他。

    景庸按下心中的不解,和那股奇艺的感觉。

    他自信笃定的指着秋雁道:“表妹的奴才,亲自和朕说的。若是没有她忠仆救主,朕怎知道你在后宫是如此暴虐。”

    “皇后娘娘,娘娘的烧终于退下去了。奴才叩谢您的大恩大德,若不是您,我家娘娘可能就……”

    冬鹤从里屋雀跃的小跑出来,找着花萦就跪下,对她谢恩。

    她激动的又哭又笑,但不论怎样,是对花萦亲近的反应。

    一个是冬鹤,一个是秋雁,两人都是苏丝萝身边看重和亲近的人。

    景庸一瞬间有些茫然,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看着陈英,陈英别过头去。

    早说了,只要苏妃没有出事儿,皇上肯定得出事儿。

    以皇后娘娘的脾气,绝不会忍着皇上给她乱扣帽子的。

    “皇后,表妹不是你害的?”景庸小心翼翼的问道。

    陈英闭上眼,更不忍看下去。

    他的皇上啊,能不能长点脑子。事实如何,一看便知,还不死心的问着,不是火上浇油,给自己找罪受么。

    “皇上觉得呢?苏妃有什么值得我加害的?且用的如此粗糙手段,前脚害了人,后脚您就来捉我下牢狱。”花萦往椅子上一坐,后背靠着椅背。

    地龙热的她唇干舌燥。她道:“红柿,添茶。”

    茶水自然只供给花萦一个人,来了就硬扣罪责的景庸,是没有资格得到椒房殿的茶水喝的。

    景庸尴尬的搓了搓手,他知道花萦喜欢美色,特意调整好角度,露出自己最好看的模样。

    “皇后啊,朕这不是一时气急,没有想到太多。怪这奴才。是她,她说你害了苏妃的。”景庸没有注意,他竟然没有唤苏丝萝为“丝萝”或是“表妹”。

    简单的一声称呼,改了以后,其间变动的差距,可不简单。

    景庸本能的在花萦面前,将自己和苏丝萝割裂开来,这是以前没有的事。

    然而,景庸没有注意,花萦也不在意他如何称呼别人。察觉出不同的其他人,默不作声,都把这个小小的变化藏在心里。

    “皇上,奴才没有说是皇后娘娘害了主子。主子确实是在椒房殿附近落得水,就是碧霞亭附近的池塘。”秋雁这回说的清楚了。

    景庸皱眉道:“碧霞亭?那不是离勤政殿不远的?”

    秋雁沉默的跪着,不知该怎么开口解释。

    “皇上恕罪,娘娘心系皇上,想着许久未见皇上,恰巧从椒房殿到勤政殿更近,就抄小路往勤政殿走了。”冬鹤不明就里,但还是老实的说道。

    对于她话里面有多少粉饰,景庸已经懒得去探究。

    但是,他轻松的分辨出来,苏丝萝落水的事,和皇后半点干系没有。

    反而是皇后,去救了苏丝萝一命,成了苏丝萝的救命恩人。

    偌大的屋子,站几十人也不拥挤的地方,景庸却觉得自己在这里很局促,似乎站在哪儿都不对,很是招人嫌。

    “皇后,对不起,朕误会你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有错就要认。

    景庸在花萦面前,根本不敢提自己面子的事儿。他有什么面子,能抱着太庙里祖宗牌位哭,能打断世家公子腿还让人一家憋屈的不敢外传的皇后,他真的不配有在皇后面前提面子。

    “皇上还是先进去看看苏妃吧。太医说她没有性命大碍,但是身体肯定是要差了许多。就算是个普通人,寒冬里跌进水里泡上一会儿,也要生一场大病。苏妃先天体弱,这回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

    “人活着就好。宫里有许多好药,能慢慢养她的身子。”景庸道。

    他细细看着花萦的侧脸,在她的脸上不知觉看出了一丝疲惫。

    也是,一早就起来梳妆接见嫔妃。算算时间,嫔妃们刚走没多久,她恐怕都没能歇下,就出了苏丝萝落水的事儿。

    将体弱的苏丝萝从水中救出,又将椒房殿布置热乎乎的,太医、煮药全安排好,实在是费心力的事儿。

    “皇后,要不你也去歇歇,朕就在这里坐一会儿。表妹应当才睡下不久,朕不进去打扰她休息了。”景庸体贴道。

    花萦看他满眼真诚,又转身看着还委屈跪在地上的秋雁。

    景庸连忙道:“这个乱传话的奴才,朕替你罚。”

    “还是等苏妃醒来再说吧。到底是她的奴才,虽然触犯了皇上和我,可顾及您二位之间的情份,还是先别轻举妄动了。”

    好一个轻举妄动。

    话像是巴掌一样,狠狠的打在了景庸脸上。

    偏偏景庸承认,花萦说的确实没错。

    如果在表妹没醒的时候,处理了她的人,她那纤细多思虑的性子,定然是不依的。

    倒不是怕了苏丝萝闹,景庸是担心苏丝萝心中有郁气后,不能好好养病。无论如何,他答应过母妃,要好好照顾好表妹的。

    花萦轻笑一声,景庸脸上顿时红一块青一块的。

    “皇后快去休息吧。你不是最喜欢睡觉,朕今儿保准不吵你。你想吃什么,朕让人备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皇后你说,朕就给弄来。”景庸讨好道。

    “那我想吃龙肝凤髓呢?”花萦恶意的眼神绕着景庸的胸口打转。

    景庸弱气的扭了下肩膀,避开她灼热的视线。

    什么想吃龙肝凤髓,分明是想挖了他的心。皇后太可怕了,跟书里的妖魔一样。

    “皇后,朕是龙,你是凤。你闹脾气,别伤害自己啊。”景庸语重心长道。

    花萦摇了摇头,她和一个大学生年纪的男孩子,计较什么。

    “吃食,杨妈妈自由安排,不用我管。那我就去休息了,皇上随意行走,椒房殿没有不可见人之物。”

    花萦回到侧屋,钻到被子里,很快就睡着了。

    该庆幸她没有认床的毛病,否则她就寝的屋子被外人占了,心里不知该多难受。

    花萦睡的舒舒服服,沉浸在美梦里,将现实世界的一切不愉快,都抛之脑后。

    可清醒着的景庸,却不能真的不管不顾。

    无论他是作为皇帝,还是作为夫君,这件事情他必须做好处理。

    “先将秋雁捆去柴房,让她跪着面壁思过。”景庸道。

    秋雁没有反抗求饶的,认命让人将她带走。

    她知道自己解释什么都没有用,无非落得个巧言善辩,但受到的责罚可能更重,还不如现在安分听话点,别再多惹事儿。

    秋雁被押下去了,苏丝萝身边的奴才,此刻只剩下了一人,就是冬鹤。

    “冬鹤,你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将这件事,说给朕听,一句话不准有隐瞒和欺骗。”景庸神色凛冽,眉宇间浸着杀意。

    冬鹤老老实实的将事情始末交代清楚,有些话当然是润色了一番,好在不打紧,景庸没有纠缠。

    “也就是说,此事无关皇后,也无关苏妃。一切,都只是意外。”景庸得出结论道。

    冬鹤点头道:“是。”

    “秋雁去勤政殿求救,受何人指示?”景庸又问道。

    冬鹤心里咯噔一声,她面上坚定:“是秋雁自作主张。”

    “苏妃当真不知情?”景庸道。

    “皇上明鉴,当时娘娘在水中挣扎,神智已然迷糊。哪怕是娘娘清醒的,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冬鹤心里清楚,她绝对不能让皇上误会娘娘。

    如果此事一定要有人付出代价,那只能舍去了秋雁。

    冬鹤一直知道秋雁是个心大的,以前就常在苏丝萝耳边撺掇。不过,那时有皇上偏宠,和隐形的后宫之主地位,冬鹤没觉得这样不好。

    她们主子有权力、有资格任性!

    但是,现在苏丝萝没了那份殊荣,更不能去任性了。

    后宫本该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的。吃一堑长一智,出了今儿这件事也好。总比以后有更大的亏吃,来的让人庆幸。

    “皇上,娘娘心里善良,虽然有些时候脾气骄纵了些,可从来不会做污蔑陷害人的事情。您是和娘娘一同长大的,您要相信娘娘啊。”冬鹤哀声道。

    “朕希望如此,朕希望表妹不要让朕失望。如今,朕将后宫交给了皇后,一切都会由他做主,朕不会越过皇后去插手后宫之事。”

    “你下去吧,好好照顾苏妃的身子。”

    景庸说完之后,将冬鹤赶了出去,沉默的看着屋外坐着。

    今日,他又让皇后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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