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年多以前,她拖着行李箱从上林苑搬出来,炎炎夏日,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只得去了附近的一家旅馆。她打开电视,打发时间,却看到了电视上在播放天和矿业总裁沈君和和他的新妇李文玉结婚的场景。

    这个沈君和是叶蓁的前夫,他们有过一段近三年的婚姻,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四年前,他们初相识在安徽黄山。那时,财会专业本硕连读的叶蓁正在读大三,彼时的沈君和已经是天和矿业的总裁,他刚经历一场巨大的挫折。

    她失去了爷爷,神情忧郁,一人在雨中撑伞独立,好似一朵幽香的花朵,回眸对视间,让沈君和的心被狠狠地戳到了。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想起望舒的诗句,“这是一个像丁香一般的姑娘”。

    其实,这不是沈君和第一次见她,早在几个月前,他良心发现似的,在燕山几所大学捐建教学楼。他在财大捐建的时候,接待人是叶蓁,她的美貌引起沈君和的垂涎。他千方百计算计,才有了这次黄山的“偶遇”。

    沈君和在黄山主动搭讪叶蓁,要了她的微信和电话。

    她被吹捧着,甜言蜜语哄着,各种礼物砸着,没多久就失去了自我,她很快就跟沈君和登记结婚了。只是这场婚姻并不盛大,叶蓁用的身份是“隋缘”,参与婚礼的也只是沈君和的几位圈子里的好友。

    这场婚姻,叶蓁没有告诉奶奶,她只是撒谎说自己去法国留学了,过年过节也不回西洲。面对她这样“举目无亲”,沈君和并不在意,他早就查清楚了她的身世,她不提家人,他更懒得虚与委蛇。

    婚后不久,在一次体检的时候,叶蓁被查出多囊卵巢综合征。为了进一步查证自己的身体,她又去做了贫地基因检测,结果也是阳性。

    她拿着确诊单交给沈君和,并跟他摊牌时,他淡然一笑。他说他不在意叶蓁是不是能生孩子,只要他能满足他的所谓虚荣心就好了。他喜欢美女,高学历,花瓶外表,还憨憨地爱着他,这就是他的虚荣心了。

    有一次,他带她去参加慈善晚宴,她的一双水晶鞋被人津津乐道,众人戏称她为“水晶鞋女王”。于是,在舞会环节,沈君和让叶蓁去讨好几个名流共舞。她不记得那些男人说得那些恭维她美貌的话,她只记得从那次回来之后,沈君和就不再带她去参加晚宴了,也不再来上林苑了。

    后来,她才知道,沈君和在那场舞会上,与他的旧情人破镜重圆了。就在他们分居的时候,情人又生孩子了,他常常住在那个情妇的家里。她并没有像很多豪门怨妇那样大吵大闹,她也不屑这样做,她也没有收集人家重婚的证据起诉,那种简单的书卷意气,让她做不来这些事。

    叶蓁也听说了这些,不过激情褪去,她也没那么多感情。换句话说,她还不知道情深入骨,更不会为沈君和这样的人伤心劳神。豪门生活,这样的故事她听的见的不少,小说也看过不少。她就像初见安德烈的娜塔莎一样,没有安德烈的两周后,就已经恢复往日的状态了。

    沈君和让叶蓁学习了很多豪门阔太的技能,比如插花,品酒,戏剧,骑马,珠宝鉴赏。可她似乎兴趣不大,她似乎更喜欢自己的财会专业。叶蓁是个应试教育体系下的骄子,她很懂得怎么应付考试,那些证书她很快就能考过。

    他也很大方,只要她能考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证书,他愿意让她继续接受教育。他为她请了教授来家里授课,她的学业并没有耽搁,这大概也是豪门的一个好处。

    她索性将这好处利用到底,她开始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自父母离世后,她再没跳过舞,此时此刻,她又捡了起来。她还能借着沈太太的名分,让著名京剧演员来家里教她身段,唱功,她还能请来燕山歌舞团的首席来教她舞蹈。因为没有经济压力,她不但学业没有耽搁,业余生活也是丰富多彩。

    也是在这两年多的寂寞时光里,她考下了律师资格,为她修法律二学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她没有利用自己的法律知识来保护自己,像个聪明的糊涂蛋。

    婚姻存续了两年多,叶蓁被通知“离婚”。

    整个离婚过程,沈君和都没露面,一直是他的律师老万在跟她联系。

    到底是她不谙世事,有点清高,她得知沈君和名下并无资产之后,放弃了所有的财产,孤身离开了上林苑。在旅馆里,她努力克制,却还是泪眼婆娑,她不是为沈君和哭的,她哭的是自己,稀里糊涂地开始一段婚姻,然后莫名其妙地被离婚。

    两年多的婚姻生活,她得到了十几万的分手费和上林苑的一套房子,那还是老万“极力帮忙争取的”。那笔分手费,她用来支付了后两年的学费,以及她刚刚参加工作的生活费。那套房子,叶蓁拒绝了,她委托老万帮她办理过户,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沈君和及其相关的人有过交集。

    或许是学业的忙碌,让她很快忘记了这个人、这段生活的存在。她没有纠结不孕的症结,全身心地学习,考证,实习,工作。她说她荒废了两年多的时光,她要日夜兼程,把那两年多追回来。

    “什么事?”叶蓁的情绪毫无波澜,尽管她曾经和这个人有过两年多的爱情婚姻经历。

    “我刚才看到你了。”他的语气很平静。

    叶蓁冷笑一声,“燕山就这么大,看见就看见呗。”她有些不耐烦,她不想继续跟他说话了,仿佛他说出的每个字颗都是个钉子,将她钉在那段让她不愿再想起的婚姻生活里。

    “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穿得单薄,刚给你订了几件衣服。你给我个地址,我让他们给你送过去。”

    叶蓁忍不住冷笑,尽管身上奇痒,她还是克制住自己不去抓挠,她用指甲掐着手背,“那就多谢沈总了,咱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你就不要假惺惺的了,我还买得起衣服。”

    “你怎么理解都无所谓,你是不是住在爱家公寓?我看你从便利店出来,就进去了。我不会跟踪你,也不会骚扰你,衣服我让他们送到公寓店长那里了,你得空去取了吧。”

    “沈君和,我会报警说你跟踪我,我也不接受你的恩惠!”叶蓁的情绪有点激动,音调也变高了,“你要是想送给店长姐姐,你就送吧,我是不会去取的。”

    说完,她愤愤地挂了电话。

    铃声再次响起,她看都没看,接了就开始吼,“你丫滚蛋!”

    “是我,叶蓁,你到家了没?”是常远的声音。

    “哦,师父,我到家了,刚吃了药。”叶蓁音调一下子沉了下来。

    “哦,那你好好休息,我不知道你酒精过敏成那个样子。”

    叶蓁没有解释,她要让她的上司觉得愧疚,以后都不敢带她去酒桌应酬了。

    周末,叶蓁收拾好心情,去参加了CPA考试的考前培训班,她做财会,这个证书是必须的敲门砖,她必须尽快拿下。之前是因为她要努力完成学业,还修了二学位。所以,在大多数同学都考下CPA的时候,她还差了两门。

    她上课之前,许岩给叶蓁发微信,“蓁蓁,忙什么呢?”

    叶蓁瞥了那条信息一眼,没有回复。她没有拉黑或者删除,她认为不理不睬比这些幼稚的小手段更能表达鄙夷和冷漠。

    没多久,许岩又发了一条微信,“我在枫林苑等你,来帮我补个生日呗,周末了,你总不加班了吧?”

    在他连续发了十多条消息之后,叶蓁发了一条她录制的许岩在枫林苑的音频,“我们分手吧!”

    许岩很快就打过来电话,“叶蓁,你说分手就分手,别跟我装大半儿蒜。”

    “白玫,唐糖,雅风的Lucy,我都知道了。”

    “蓁蓁,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用不着了。”

    “想跟我好的女人,排队都到西直门了,你算老几啊?说分手就分手,谁他妈后悔谁是狗!”

    “你是鸭子吗?那么多人上赶着找你?想追老娘的男人也多得是!”叶蓁气狠狠地挂断电话,她还是很幼稚地把许岩拉黑了,顺嘴麻了一句西洲特色的脏话,“麻了个麻皮!”

    这时,一辆车停在她身边,“缘儿,你怎么了?”

    随着话音落地,沈君和从车里出来,修长挺拔的身姿,三十几岁就是矿业龙头企业的董事长,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虽然这高度的基础是继承来的。他也不辜负这个高度,他从东南亚的地下金矿走来,一路跟随父亲披荆斩棘,把天和矿业做大做强,还被收编了一部分股权。

    叶蓁看着沈君和,恍如隔世,他们之前的种种悲欢离合瞬间在她的眼前和脑海中翩然翻过。隔着话筒,她可以恶语相向,可是见面却不一样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两年多不曾唤起的名字,还是被她唤了出来,“君和。”

    沈君和微微一笑,那笑容比秋日的暖阳还要温暖,“缘儿,好久不见,你还好吗?衣服都收到了吧?”

    叶蓁的眼神只是闪过一瞬间的酸涩,眼中的光在她理清楚他们俩已经是离婚两年之后,就黯淡了下来,她跟他两年八个月的婚姻,她在婚后很少见到他。

    “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叶蓁恢复了装出来的冷漠状态,“你送的衣服,我不敢穿,怕过敏。”

    “看你抱着电脑,是要去加班吗?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聊聊?”沈君和邀请她上车。

    叶蓁冷冷地哼了一声,“抱歉,我没有时间。”

    “我跟李文玉离婚了。”沈君和的声音压得很低,瞬间就被马路上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给淹没了。

    叶蓁还是听到了,她并不惊讶,“恭喜你,再找一个,你也算是八离世家了。”

    “我想重新追求你。”沈君和试图拉住叶蓁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了。

    叶蓁不屑一笑,“沈总,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麻烦你让一让,我得走了。”

    “我是认真的!”沈君和想要拉住叶蓁,“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和她离婚好几个月了。”

    “你离婚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生不出来孩子!”

    “缘儿,我真的不介意你是不是能生孩子。”

    “因为你已经好几个孩子了,对吧?”

    沈君和沉默片刻,“我们复婚吧。”

    叶蓁用力甩开他,“少来!你没人要,我可是有人要的。”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名字为A的电话,当着沈君和的面,她各种撒娇,“老公,我还没吃早饭呢,你能陪我吃吗?”

    那人的嗓音很有磁性,隔着听筒,声音的厚度有所增加,“长城饭店顶层3608套房,你来!”

    叶蓁都没有犹豫一下,就爽快地答应了,“那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到,mua。”

    沈君和愣了一下,“你喊谁老公?”

    叶蓁冷冷一笑,“管得着吗你?想娶我的男人,排队到西直门了!”说完,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沈君和看着那辆远去的出租车,也没什么别的表情,他跟着那出租车走了一段,却发现她朝着人民大学的方向去了,他释然一笑,帮她定了一份她曾经最爱吃的宫保鸡丁饭。

    这些年,他调查过叶蓁,除了跟许岩有点男女关系,她的生活还是很简单的,人际关系也不复杂。

    叶蓁到了人大,就开始了一整天的培训课程,她把打电话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她没有想到的是,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却把这件事情当真了。

    这个人就是酒吧门口的梁先生,学名梁斯珩。

    傍晚时分,他回长城饭店休息,却没看到叶蓁的身影,难免皱眉,便对手下的人说,“她这是放我鸽子吗?”

    他的助理荀彧愣住片刻,“谁?”

    他瞥了荀彧一眼,“雅风。”

    荀彧还是不明白,“您不是对她不感兴趣吗?”

    梁斯珩冷冷地瞥了一眼荀彧,“我不是大善人,你去带她过来!”

    荀彧感到有些为难,还好他做了功课,知道叶蓁大致的行踪轨迹。

    叶蓁下课回家,她刚到公寓附近,就被一个人拦住了去向,那人正是许岩。

    “蓁蓁,刚下课吧,是不是还没吃饭?一起去吃点?”许岩贱兮兮的脸上,是讨好的笑容。

    叶蓁并不打算理睬他,“你刚才电话里说了那么多狠话,为什么现在又来找我?”她不想说难听的话给许岩听,有性格软弱的因素,也有不想纠缠不清的因素。

    “我一时猪油蒙心了,你就消消气吧,你想吃什么?今个我带你去吃红房子,好不好?”

    叶蓁摇摇头,“不用了,我定了外卖。”她仍然自顾自朝着公寓门口走。

    许岩拉住她的手臂,“蓁蓁,走吧,我从北边跑那么大老远来这里看你,你就赏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这时,沈君和的电话打过来,“缘儿,你往前走,我的车在路口梧桐树下面。你快跑几步,摆脱那个孙子。”

    叶蓁看了许岩一眼,比起眼前这个纨绔,她更不愿意招惹沈君和,于是,她佯装笑着,对着话筒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接我吃饭了。”

    其实,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朝着事务所的方向去了。为了摆脱纷乱的思绪,她逼迫自己手写刚学到的数据模型,好让自己心静下来。事实证明,学习是镇静剂,她看了一会儿脑图,对于沈君和和许岩的那些滋扰,她就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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