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燕山的家里,她才注意到自己手机上未接来电和短消息,有一条是梁斯珩发来的,“回燕山了吗?我忘了跟你说,一个小礼物放在你书桌上了,祝贺你转正。”

    她这才注意到,书桌上多了一个小盒子,她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还是打开了,里面是一条钥匙形状的项链。她又拿出来沈君和的那副耳环,心中五味杂陈,“都不是良人,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

    她把沈君临送的耳环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那个盒子里还有一块手表,那是她和沈君和恋爱的时候,他讨好她送的。

    收集手表,是她的个人癖好,她手里存着沈君和的手表,许岩的手表,裴晋的手表。

    她叹了一口气,洗了一个热水澡,躺在了床上补觉。

    傍晚时分,她又去了那家花甲店,点了一份流汁花甲,坐在窗边发呆。她的目光太出神,以至于面前坐了一个人,她都没多注意。她以为那人是店铺人满为患,过来跟她拼桌的食客。

    服务员端上来花甲时,她才注意到对面的人,随即瞳孔放大,本能地警觉起来,她连拿筷子的手势都变成了防御,“三叔,你什么时候来的?”

    对面的人正是梁斯珩,他微微笑了,“以后别喊我三叔了,让我有一种□□的感觉?”

    叶蓁看他似乎没有什么敌意,才慢慢放松警惕,开始拆筷子的包装,“我前天在电话里不是说清楚了吗?”

    “这里不适合聊天,你安心吃饭,我闻不了这里的味精气,在车里等你。”说完,他站起身,从容地往外去了。

    那顿饭,叶蓁吃得索然无味,她的眼神是不是瞥一眼窗外马路上那辆黑色的车。她看不到车里有什么,但是她总感觉到,车里的眼睛在看着她。她想起来他再电话里说的“不想换了”,就愈发忐忑不安。难道他想包养自己?她可不想刚走出上林苑,就钻进岚山。

    如果说,以前她是“很傻很天真”地嫁给了沈君和,然后被离婚,那么现在,她以一个成熟心智的成年人来说,她不愿意给人当金丝雀,更不愿意当一个床上用品。她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靠着自己的努力,在事务所,在业界拼出一番天地。她的梦想是,通过自己经年的努力,一步步成为高级会计师,华明的合伙人,高级合伙人,创始人合伙人,华丽变身为行业翘楚。

    她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反复纠结了很久,才把那份快要变凉的花甲吃完。她慢吞吞地要结账时,被告知有人已经结过账了。她只得穿了外套,悻悻地走出了花甲店。

    她的脚步是踯躅的,她并不想钻进那辆车里,她迫切希望地面上能够瞬间裂开一道缝,让她钻进去,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此情此景,好像是一场拉锯战,她和他之前有一条无形的橡皮筋。她仿佛被橡皮筋绷紧了,想反向挪动脚步却不得,她想松手,可那橡皮筋却仿佛捆在她身上,让她无法松开,只觉得浑身乏力。

    她正惊慌不知所措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看到“沈君和”的名字在跳动,那是她在西洲又添加上的。

    她远远看着那辆车,仿佛能感受到那里投射出来的目光以及那目光放射出来的寒气。她咬咬牙,转到了餐馆旁边的便利店里面,假装买东西,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什么事?”叶蓁的声音都略带颤音。

    “回燕山了吗?”

    叶蓁心中稍稍庆幸,沈君和没有跟踪她,她从货架上拿下来一件零食,“回来了。”

    “过几天是你的生日,有什么生日愿望?”

    叶蓁顿了一下,“我希望你原地消失!”

    沈君和呵呵笑了,“我知道你喜欢粉钻,我打算拍下来那颗前奥地利往后佩戴得爱琴海,送给你当做生日礼物。”

    “你别破费了,之前送的耳环,我都没戴过。”

    “你还是戴上吧,缘儿的脖子好像白天鹅一样,戴上那个耳环,更显得皮肤白皙似雪。”

    “你知道的,我就是个月薪不到一万五的会计师,四五千的房租,生活费,外加奶奶的医药费,我哪有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干什么?”沈君和说着,“在哪?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不用了,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听说你上了一个综艺节目,你的时间还真是多啊。”叶蓁说的是一档富豪体验穷人生活的节目。

    沈君和哈哈大笑,“你都知道啊,怎么样?你看第一期了吗?”

    “看了,你也可以体会一下,在社会底层到底是什么感觉。”

    “导演组让我连续跟拍一个月,我打算元旦后跟拍一个月,看看效果。”

    “那预祝你大红大紫。”叶蓁不想再虚与委蛇了,她生怕车里那个男人会让自己难看。

    挂断电话,她却听到身后有个声音,“跟谁打电话呢?”

    叶蓁闻言浑身哆嗦,她慌张地转头,迎上了梁斯珩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睛,她赶紧说,“哦,没谁,一个熟人。”

    “什么熟人,需要躲在这里打电话,不能在车里打吗?”

    叶蓁咬着嘴唇,她本想说跟他不熟,可是她没说出口。

    梁斯珩拿过来她手里的零食,又随手拿了几样,径直都到了款台。

    他拎着零食,拽着她的胳膊上车后,对前面的荀彧说,“回家。”

    一路上,梁斯珩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叶蓁闻到了车里一股淡淡地香水味,似有幽幽的花香,而且她还注意到,这个车子不是之前他经常用的那辆。

    “这个车里,有股味儿,我闻着不舒服。”叶蓁撇撇嘴,她总觉得是自己的东西被玷污了似的。浓郁的香气,花香中伴着让她过敏的花粉,她忍不住打喷嚏。

    梁斯珩摇下车窗,“我也闻到了。”

    “你这车,经常拉别人吗?”叶蓁意有所指,说完又觉得自己多嘴了,不该有此一问,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喷嚏。

    “你对花粉过敏?”梁斯珩突然问了一句,他知道车上载着一大堆鲜花。

    叶蓁点点头,“我打车吧,这个味儿,我受不了。”

    梁斯珩让荀彧开了换气,“你先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手上,摩挲着她的指腹。

    “我刚才没吃饱。”她感觉到鼻子有所舒缓之后,故意拿出来一包薯片,噶吃噶吃吃个不停,她就是要惹得他反感,早点把自己赶下车去。

    “叶蓁,你吃薯片的时候注意点,别把碎屑弄车上。”荀彧善意提醒。

    叶蓁听完,故意扯破了薯片袋子,还假装惊呼,“哎呀,薯片渣子掉到了座椅上,怎么办啊?”

    梁斯珩幽幽地说了一句,“没事,你随便吃,一会儿你负责拿吸尘器洗干净。”

    这下,叶蓁安静下来,她把剩下的薯片吃光后,就再也没开其他零食。

    车子停在岚山的院子里,荀彧便离开了。

    梁斯珩从后备箱里拿来吸尘器,递给叶蓁,“开始吧,吸完了拿回家。”

    叶蓁嘴上咕哝着,干起活儿来却一丝不苟,她认真地清扫车子的每一个角落,却在车子的左后方车门处,发现了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钻戒。她看到那钻戒下面压着一张心形铂金镭射片,上面写着一个“悦”字。她把头弹出车窗,发现梁斯珩并不在外面,她才小心地把钻戒放回原处,继续打扫起来。

    全部打扫完毕,她才把吸尘器收好,打算放进后备箱。可就在她打开后备箱之后,她看到了满后备箱的蓝色妖姬。她惊住片刻,又赶紧放了下来,拎着吸尘吸进了屋里。

    这时,梁斯珩刚洗完澡,她看到叶蓁拎着吸尘器,便说,“放地上吧,明早让管家收拾。”

    叶蓁想起来那个钻戒和一大车的鲜花,心里又忍不住酸了一下,但是脸上,她还是谄媚的假笑,“那什么,小舅,我今天来大姨妈了,怕弄脏这里的床铺,要不,要不我还是回去吧,等我好了再过来。反正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她说的是实话,她的确来了例假。

    “没事,去洗澡吧。”

    “小舅,我,我没有带卫生巾,刚才去便利店,忘了买。”叶蓁一脸局促,这不是装出来的。

    “抽屉里有几包。”梁斯珩踱着步子下楼来了,手里端着一杯热热的姜糖水,递给了她,“刚才很冷吧,喝一点,暖暖身子。”

    叶蓁心中更加笃定了一个想法,梁斯珩一定有一个带“悦”字的女伴或者女友,而且他们关系匪浅。那辆车上的香水味,钻戒,鲜花,还有卫生巾,这都是女人用的东西。

    叶蓁低声说了一句,“我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不知道梁斯珩是否真的没听到,他问了一句,“嗯?你说什么?”

    叶蓁鼓起勇气说,“我想买一包我自己用的牌子,别人用的牌子,我不习惯。”

    梁斯珩皱了一下眉头,他发现她今天有点异乎寻常,“你今天怎么了?”

    叶蓁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也尽量装得自然,体面,如果不是因为晚上,她那微微涨红的脸一定会被他发现。她说,“抱歉,小舅,我身体特别不舒服,我想回家,不要为难我,好吗?”

    她不停抠手的动作,让疲惫的梁斯珩有些烦躁,他本来想跟他谈一下“不想换”的问题。他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下来,“荀彧已经走了,你怎么回去?”

    叶蓁脸上表情极不自然,极力掩饰却难以掩饰,“这也才七点多,我出园子打个车就可以了。”

    “不是说好了,我回来,你就住在这里吗?”

    “你出尔反尔,之前说好了,你放我自由的。”

    梁斯珩面无表情地说,“我从来没说过!”

    叶蓁咕咚咕咚喝完那一大杯姜糖水,身上的确多了一些暖意,她把杯子放在桌上,“我很累,想回去休息。”

    “就在这里休息,不好吗?”梁斯珩指了指屋子里的陈设,“你不是把这里当成家了吗?”

    “小舅,我花粉过敏,刚才您车里那些花粉,我现在头疼得难受,我得回家吃过敏药了。”她顾不上看他的脸色,转身打开了门。她对玫瑰花粉并不过敏,只是对百合花粉过敏,她为了快速离开,撒谎了。

    从屋里出来,天空竟然开始飘雪,可是叶蓁却没有看雪的心情。她打了一辆车,那车正在循着定位过来,她需要快走几步,才能不让那车久等了。

    梁斯珩披了衣服出来,他本想送她出去,可是看她走得很快,一路没有回头,他望着她出院子上车,就原路返回了。

    他关上房门,不让外面的寒气进来。坐在沙发上,他摆弄那些愤怒的小鸟,随即便给荀彧打了一个电话,讪讪地说,“她回去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她说她花粉过敏,回去吃药。”他脱掉外套,“外面够冷的,她穿得很单薄,你买几件保暖的衣服给她吧。”

    荀彧愣了一下,“给谁?”旋即,他明白了给谁,就赶紧允诺了,“好的,梁先生,明天就送爱家去。”

    梁斯珩忽然想起来叶蓁说过的话,说荀彧知道她的兴趣爱好,给她买东西什么的,他忙对荀彧说,“你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吗?”

    “知道啊。”荀彧说,“又不是第一次买了。”

    梁斯珩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从岚山回爱家公寓的路上,叶蓁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她也说不好是因为什么,只能归咎于自己的大姨妈阶段反复无常的激素分泌和情绪化。

    回到家里,她换了衣服,洗了一个热水澡,才披着棉被,趴在窗边看雪。

    在她进门前,雪还是细细的,可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那细雪竟然变成了大片的雪花,在路灯的映照下,胡乱起舞。没一会儿,地面便有些白了,白白的雪覆盖在地面上,树枝上,盖着苫布的万年青上。

    “我来燕山这么些年,每年冬天,最期待的就是这雪了。”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身子犯懒,她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便晃着身子,上了床。

    她刚要休息,却看到沈君和发来一张当下的雪景照片,背景是红墙琉璃瓦,并文绉绉地发了一句,“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她扑哧一声笑了,“沈总,多学点中国字吧。”

    沈君和看到她的回复,马上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叶蓁想了一下,还是接听了,“沈总,大半夜不睡觉,打什么视频啊?”

    沈君和看到她一张慵懒的脸,“你不是很喜欢雪吗?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叶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亲戚来了,外面冷,不想出去。”

    “我给你买了两件厚衣服,可是不知道你住哪个楼,明天早上给你送过去吧。”沈君和说,“今年格外冷,你那么瘦,得多穿点。”

    叶蓁极度不适应他的嘘寒问暖,“不用了,沈总,你要是真的钱没处花,就给李文玉和你的孩子们吧。”

    “你能不能戴上那副耳环,给我看看啊?”沈君和指了指自己的背景说,“你看,我现在还在外面陪领导喝酒,我都快喝不动了。”

    叶蓁的眼皮耷拉得厉害,“不了,我困得不行了。”

    “算我求你了,好吗?”沈君和央求着,“给我点鼓励,要不我怕我坚持不下去了。”

    叶蓁在许家被他抱住,也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何子捷的话言犹在耳,她也怕他真的抑郁了。她无奈地爬起来,坐到梳妆台前,戴上了那副耳环,“看吧,挺好看的。”

    沈君和咧嘴笑了,“好了,缘儿,你早点休息吧,我明天给你送衣服。晚安。”

    叶蓁躺在床上,无力地按下挂机键,摘掉耳环没两分钟,就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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