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叶蓁被沈君和拽着,在如园里转了一圈,说是舒活一下筋骨。

    夜色中的如园,灯光氤氲,此时,玉兰花开,香气四溢。周围的草坪也开始翻绿,叠泉水系溪流潺缓。沿着青石板路向院落深处走去,有种人在画中游的感觉。

    叶蓁不禁感慨,“没想到这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低密度,矮房子,高墙宽檐,私密性还好。我现在明白了一句话,只要有钱,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舒服啊。”

    沈君和呵呵笑着,“所以,跟我复婚吧,我们一起过得很舒服。”

    叶蓁呵呵一笑,“能不能聊点别的?”

    “这个房子我跟李文玉离婚后买的,但是一直没住过,李文玉也没来过。”沈君和说,“自从天和搬到CBD之后,我就懒得去上林苑那边了,住在这里挺好,走着就去公司了。”

    “是,挺好。”叶蓁说,“榆树里离我们单位也很近,我一般都骑自行车去。”

    “榆树里那边,我也不常去,但是你住在那里,我以后可能会常去。我以后工作重心挪到燕山了,上海那边我暂时就不过去了。”沈君和笑着说,“我的工作重心,以你为中心。”

    叶蓁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前走着,“君和,我看着你离格林酒店也就两三公里,我打个车过去吧,住在这里,我是不习惯的。”

    沈君和停下脚步,“你在医院输液,就你一个人,还好我碰上了,要不你现在指不定多狼狈呢。今晚就暂住这里,那房子那么多屋子,不差你这一间。我是小人,但我不会瞎搞!”

    叶蓁耸耸肩,回到他身边,“话虽如此,可我们的关系毕竟很尴尬。刚才跟许岩打电话,他问我到哪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万一去我家里,我都不知道如何自处。”

    沈君和笑得意味深长,“刚才许攸给我打电话,说想见个面,要不你跟我一块去?你也可以见到许岩。”

    叶蓁摇头似拨浪鼓,“我不去,让许爷爷看见,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跳进黄河,一身泥,怎么洗得清?”沈君和拉着她的手臂,“走吧,我就去跟他喝杯茶,你跟许岩好久没见了,也说说悄悄话。”

    “我还没吃药呢。”叶蓁一边往后缩,一边说。

    “还记得那个谭华吗?”沈君和突然问。

    叶蓁停下脚步,“记得,怎么了?”

    “他犯事儿进去了,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你可以安心了。”

    “说到他,我......”她本想说,因为这个纨绔,她误打误撞认识了梁斯珩,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就在他们拉拉扯扯的时候,他们的举动被两个人看在眼里,一个是梁斯珩的姐姐梁斯静,另一个是一位纨绔的青年。

    梁斯静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给梁斯珩发了一条微信,扭头朝着另外一边跑步去了。

    那位青年,却因为叶蓁那张脸,略微恍惚了一下。

    他想起来,前一阵在去西山的地铁上,就是这个女孩,而那个男人,就是她到站后奔向的那个开车的男人。在学校的光荣榜上,他见过这个女孩,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他记得他的表哥谭华在入狱之前见过他,说让他务必帮忙糟蹋了一个叫叶蓁的女人。

    “她就是叶蓁!”他记得照片中的样子,跟眼前这个女孩一模一样。他知道是她联合那个掸族人,把表哥送进了监狱,他要报复这个女人,给表哥报仇。

    叶蓁回家吃完药,就被沈君和拉着出门了。

    他亲自开车,把叶蓁放在了新桥附近的地方,“你联系许岩,我去跟许攸聊事情,完事儿后,你等我电话。”沈君和把车钥匙给了叶蓁,“你拿着,记着锁车。”

    叶蓁还是给许岩打了一个电话,“许岩,我不舒服,实在懒得动了,你体谅一下我吧。”

    许岩听她声音有气无力的,也就没有勉强,“那行吧,今晚我爷爷找了我小舅过来商量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感冒药的效力上来,叶蓁只觉得困倦难当,她开了一丝车窗,盖着毯子眯上了眼睛。

    也许真的很巧,叶蓁快要睡着的时候,被眼前一束强光刺了一下,不得不睁开双眼。她睁开眼看的时候,对面的车里下来荀彧,他迅速去拉车门,梁斯珩从车里下来。

    大概是沈君和的车太扎眼了,梁斯珩忍不住朝这边看了一眼,车灯的余光还在,叶蓁的那张娇弱的脸映入了他眼里。

    他扣上西装扣子,来到车门处,敲了几下。

    叶蓁摇下车窗,看到了他那张黑着表情的脸,在昏暗的路灯下,这脸色更加难看。

    “这是沈君和的车!?”梁斯珩问了一句。

    叶蓁没有说话,又眯上了眼睛。

    “你下来!”梁斯珩说。

    叶蓁摇摇头,“不必了,我很困,想休息一下。”

    大概是光线太昏暗了,梁斯珩并没有看出来叶蓁脸色差,他拉开车门,打算把叶蓁拽出来。

    叶蓁有点后悔没锁车,她用推开他,“梁先生,请您自重,要不我就报警了。”

    梁斯珩有点混不吝,他看到叶蓁坐在沈君和车里,肺管子都要气炸了。不知为何,此刻的他装不出来矜持,“那你就报警!”他不由分说,将她从车上横抱下来,“我为我外甥找回一点尊严,我没做错!”

    “好,既然你要这样,我就告诉许岩,你前天晚上深夜拜访我!”叶蓁声音不小,让不远处许宅门口的保安也忍不住朝这边投来了目光。

    梁斯珩脸色极为难看,他还是松开了手,“那你和沈君和怎么说?明目张胆地来许宅出双入对?”

    “我没有,许爷爷和许岩都不知道我来了,如果不是你多事,灯光太刺眼,你也不会知道我来了。”叶蓁冷冷地说,“我不舒服,没时间跟你聒噪,如果你还想为彼此留个面子,你就装什么都没看见吧。”

    她键梁斯珩还没有松开手,便抱住他的脖子,在他颈间咬了一口,不是很用力,但足够他松开手了。

    趁着他捂脖子,叶蓁退回车里,锁了车门。

    她看着梁斯珩在车门处站了一会儿,稍微整理一下衣服后,进了许宅。

    周国平说过,爱情,作为兽性和神性的混合,本质上是悲剧性的。兽性驱使人寻求□□的满足,神性驱使人追求毫无瑕疵的圣洁的美。爱情具有占有欲,这一点,梁斯珩具备了,神性,他似乎也具备了。他不介意叶蓁的过往,但是他在意她的忠诚。

    许攸的身体已然是油尽灯枯,今晚的会面,有点托孤的意思。

    他首先约了沈君和过来,跟他一起审阅了天和矿业收购优胜珠宝的合同,然后等着梁斯珩过来做中间人。

    许攸的脸色很难看,许岩在一旁搀扶着。

    “沈总,我大概是等不到收购案完成的那一天了,合同我大致看了,没什么问题。”他拉着许岩的手说,“我儿子媳妇成天吃斋念佛,无心事业,只有这个孙子还算可以。可是许岩到底是初出茅庐,以前纨绔惯了,以后在生意场上,还是需要你这样的前辈帮衬的。”

    沈君和看他形容枯槁,同情心占了上风,“许老放心好了,收购的事情,咱们谈得很成熟了,合同什么也没问题,就剩下走流程了。您安心养着,到时候天和挂牌,咱们一起剪彩。”

    许攸的手瘦得竹枝似的,“上回给你发了请柬,许岩的婚事打算二月十九举行,我这身子不大中用了。我想着,看能不能提前两天办婚礼,我知道你颇了解命理玄学,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这几天哪天适合婚礼?”

    沈君和微笑着说,“那自然可以,您带着许岩和隋......叶蓁的生辰八字吗?”

    管家在许攸的授意下,赶紧去后面取了来,递给沈君和。

    “我喊沈总早过来半小时,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希望您不要见怪。”许攸靠在太师椅中,脸色愈发蜡黄,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好像一堆干枯的树皮。

    “许叔,撇开生意不谈,您是我的长辈,您喊我名字吧。今天能为您家许岩的婚事帮忙一二,晚辈倍感荣幸。”

    许攸脸上的笑容略显疲惫,但是他还是强撑着,“那好吧,君和,这个日子,就麻烦你帮我看看。”

    沈君和对照那个生辰八字看了一下,他又把桌子上的罗盘拿了起来,反复观察了一会儿,“许老,日子嘛,没几天就是二月十九了,您的身体一定没问题的。”

    许攸面露难色,“君和,不瞒你说,我的身子,怕是挨不到二月十九了。”

    沈君和看他严肃地样子,也面露担忧之色,他知道叶蓁是不愿意跟许岩举行婚礼的,“是这样,许叔,五天后也可以,只是不适合宴饮,您看,您能接受吗?”

    “不适合宴饮?”

    “对,就是人越少越好,最好不公开的意思。”沈君和看着许攸皮包骨的面孔,心中也有了几丝同情。

    “那好吧,那就不公开,那就家里人聚一下。那几点合适呢?”

    “还是老时间,上午十点五十八分举行婚礼!”

    许攸连连点头,“好,那就五天后。”他对管家说,“你去通知许岩的父亲,让他连夜把请柬赶出来,明天务必都送出去。每一位宾客都要电话联系,确认人家一定会来。”

    管家应着声出去了。

    “爷爷,那我一会儿告诉蓁蓁,她还没试婚纱和珠宝呢。”许岩看着许攸,脸上的笑容却不明显。

    许攸点点头,“婚纱就用她之前喜欢的那个设计师的吧,从意大利带回来,这个让你小舅帮忙。珠宝的话,就用咱们优胜珠宝吧,也算是个宣传的机会。”

    沈君和幽幽地看着他们祖孙俩,一言不发。

    “二叔,什么事?我没有迟到吧?”梁斯珩迈着大步进了会客厅。

    许攸的声音还是有些洪亮,“正好,我们在这儿聊许岩的婚礼,就在五天后。我听说,叶蓁喜欢的那个设计师的婚纱设计完了。你跟他熟悉,让人把婚纱带回来吧,别耽误了婚期。”

    梁斯珩皱着眉说,“二叔,怎么这么着急?”

    看到许攸脸色蜡黄,形容枯槁,他大概也明白了几分,赶忙补充说,“您放心,婚纱的事情,我明天就找人带回来,保证外甥媳妇婚礼当天能穿上。”

    他瞟了一眼客位上的沈君和,“哟,怎么沈总也在这里?”

    “还是收购案的事情,我找沈总来把案子定了,也是请你过来当个见证人。”许攸咳嗽了几声,看着梁斯珩。

    沈君和淡淡点头,目光扫了梁斯珩一眼,转而又看着许攸。

    许攸又说,“许岩结婚的时候,斯珩,你就来给他们当证婚人吧。你是许岩的舅舅,长城集团的执行董事,这个证婚人,你当得起。”

    梁斯珩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二叔,我......没问题。”

    “蓁儿那边没有男性家长,君和,你和她到底有些渊源,到时候,蓁儿走花道,就麻烦你走这一遭,不知沈总意下如何?”

    沈君和赶紧拒绝,“许叔,我......还是不要了吧。”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这件事情,不会有外人知道。就算对外,我们也只是说,你是婚礼嘉宾,暂代蓁儿的娘家人。”许攸看了许岩一眼,“许岩已经知道蓁儿过去的事情了,他只在乎现在的蓁儿,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

    沈君和沉默不语。

    许岩点点头,“沈叔,就麻烦您这一遭吧,希望您不要拒绝。”

    梁斯珩却在一旁幽幽地说,“许岩喊我小舅,你长我三岁,喊你叔没啥问题。不就是带着新娘子走一段花道吗?又不是上刑场。”

    沈君和不理会梁斯珩的风凉话,他转头对许攸说,“许叔,据我所知,叶蓁跟恒信的公子裴晋的关系匪浅。不如,这次就让裴晋来充当这个女方亲属的角色,您意下如何?”

    许攸看沈君和百般推辞,也就不再坚持,“那好吧,许岩,你去告诉蓁儿,裴晋来充当这个角色,也是十分合适的。”

    沈君和想到叶蓁没有和许岩一起,大概还在车里,他担心她被冻着或者不舒服,就赶紧找借口,准备溜走,“许叔,您看这合同也复核过了,日子也敲定了。夜色深沉,您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等五日后,我定会去婚礼现场,喝一杯许家的喜酒。”

    许攸点点头,“去吧。”

    沈君和出了许宅的大门,就被梁斯珩喊住了,“沈君和,你站住!”

    他并不理会,自顾往前走,并且快速地到了车子旁边。

    梁斯珩快走几步,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什么意思?带着叶蓁来许家,你这是来打许家的脸吗?”

    沈君和冷冷一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带着她来了?”

    “她就在你车里!我来的时候看见了!”梁斯珩指着副驾驶的位置。

    沈君和打开车门,“梁公子,我没见过叶蓁,我只见过隋缘。她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总是关注她!”

    梁斯珩看了车里一眼,叶蓁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人呢?”

    沈君和摇下车窗,“我没必要跟你说那么多,我也对别人的媳妇不感兴趣,婚礼上见。”说完,沈君和一脚油门,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阵烟尘。

    梁斯珩跟荀彧说,“你去问一下保安,看看叶蓁去哪了?”

    荀彧刚要去问,他又说,“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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