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天去西湖划船吧,我带你去湖心岛,夜半明月初升,泛舟湖上,别有一番情趣。”沈君和跟轮渡的人打了招呼,拉着叶蓁上船了。

    叶蓁摇摇头,“我跟我师父划船,轮不到你。你还是忙你的事情吧,我们去西湖是团建,不是陪你瞎逛。”

    “我问常远了,你们组的人大部分回燕山了,有几个去探亲了,就常远,另外一个姑娘和你,孤家寡人的,没人疼没人爱的。”

    “谁说我没人疼?许岩今天下午还给我打电话,说要来接我回燕山呢。”叶蓁不愿意给他献殷勤的机会。

    “你总是怼我,说明你心里还爱着我。”沈君和呵呵笑着。

    叶蓁无心玩笑,她心里甚至肖想着,如果此刻陪她坐轮渡的是梁斯珩,该有多好。

    春末的黄浦江,江风微凉,沈君和很绅士地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叶蓁身上,“我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喜欢来这里坐船,去崇明岛那边看看,很多时候,江水的潺缓会让我舒心很多。”

    “你不是总去武夷山吗?那的老神仙给你指点迷津。”叶蓁想起转运的事情,忍不住讽刺几句。

    “武夷山啊,头几年还去,后来仙师驾鹤,我就不再过去了。”沈君和很大方地承认,“你不知道吧,你们的谢主任,也是仙师的门下弟子呢。”

    叶蓁顿觉匪夷所思,“你别胡说,老谢可是耶鲁背景,怎么可能会信这些?”

    沈君和拿出一张照片,“你看,这是仙师葬礼的时候,你们家老谢在现场的照片,他还送了挽联。”

    叶蓁看了照片,神色凝重的老谢在亲手摆弄挽联,上面的落款是~弟子谢灵运敬挽。“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我们这个年纪,也算小有薄产,大概最害怕的,就是失去吧。拿在手里的东西,总不愿意它们从手里滑出去,殊不知,这些东西就好像流沙一样,攥得越紧,流逝的越快。”

    “你说的话还挺有哲理。”叶蓁看着沈君和,“李姐姐离开你,你想她吗?”

    沈君和摇摇头,“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更何况,她也不值得我恋旧。”

    叶蓁知道他避而不谈,可能是因为心里还没有放下,她故意追问,“那我呢,我也是旧人,你为什么又来吃回头草?”

    “缘儿,我好后悔,没能跟你生个孩子,”他的手忍不住搭在她的腿上,“你在我心里,历久弥新。”

    叶蓁把他的手拿开,“君和,如果你想跟我做朋友,我不排斥你,可是你总这样,让我很不舒服。我希望你不要为难我,也不要为难奶奶。”

    沈君和并没有气恼,他靠在船舷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为难奶奶了?那是你奶奶,也是我奶奶,我断断不会让自己的亲人为难。”

    “你最好不要为难奶奶!”叶蓁怔怔地看着沈君和,“我已经是破败之躯,配不上你的高贵身份,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自从你跟许岩的事情公布之后,梁斯珩就对你死心了,他在上海好些天了,你见他联系过你吗?”沈君和看着黑黢黢的江面,霓虹照在上面,波光粼粼的,“你对我的态度,我可以理解,你心中有怨恨,你恨我离婚的时候,对你没有任何补偿。其实我有,上林苑的房子,就在你名下,那张银行卡,我让老万给你了,可是你没要,只要了二十万的赔偿金,我知道那个钱,你用来支付你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叶蓁仍旧不为所动,“君和,我现在很烦,你跟我说这些,并不会让我快乐多少。”

    “我知道,你跟许岩结婚容易,离婚难,这就是你为什么烦。现在,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俩结婚了,你说张老儿给你那个结婚证,你申诉了,如此一来,你也没法面对许家,面对青山集团。”沈君和一针见血。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何苦还来找我麻烦?你不是我的良人,从上林苑搬出来,我就再也没想回去过。我一直不知道,上林苑那个房子在我名下,如果知道,我或许......或许会卖掉那房子,我此生可能不会遇到梁斯珩,跟他有什么瓜葛。”

    “或许吧,或许你们就只是亲戚了,或者连亲戚都算不上。”沈君和靠在船舷上,看着叶蓁,“其实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我只觉得,那是闺房之乐,是你对我的小心思。也正是为着这个,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你的小心思和坏脾气,我从苦海中爬了出来。”

    “君和,你的内心很坚强,看到你这样,我也于心不忍。我不想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也希望你可以明白。”

    沈君和穿好衣服,笑着说,“缘儿,我懂你的担心,我不爱说大话,你看我的表现吧。”

    叶蓁不再反驳他,“君和,那你能跟我说说,你过去的时光吗?”

    “你说东南亚那段吗?”沈君和点燃一颗烟,“不介意吧?”

    叶蓁摇摇头,“不介意,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从未跟我提起过那段时光,如果你真想让我了解你,你不妨说给我听。”

    “我以前跟我父亲一起在印尼淘金,那边的矿山很多,真的是遍地黄金,只要你肯吃苦,总能挖出来金豆子。”他吸了一口烟,“那个时候,我才十几岁吧,教会的牧师教我读书识字,我父亲教我淘金,还有一位矿工大叔教我打架。只是我比较顽皮,经历过几次生死之后,我被我父亲送到了国外读书。”沈君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参与过天和矿业的成立和成长。就在我留学那几年,我父亲回到缅甸,和另外一个人争夺地盘,佤邦打死了那人。我跟我父亲再相聚时,我父亲脖子里戴着金链子,嘴里叼着雪茄,活脱脱一个东南亚矿主的形象。可能是我见过一点世面,我把他用来挥霍的钱用来买矿了,满世界买矿,然后跟资本交易,赚更多的钱。天和矿业,历时五年,野蛮生长,积攒了很多原始资本,也埋下了很多怨恨的种子。”

    “那天和什么时候回国的呢?我做账的时候,发现天和矿业的注册地是燕山。”

    “因为东南亚那边的营商环境吧,每年红衫军,佤邦军,都不好惹。”

    “你不是掸族人吗?我听说那边也有一个掸邦,是不是专门保护你们掸族人的?”叶蓁对这边的了解,主要是来自她的爷爷,老人家曾在边境地区工作和战斗过很多年。

    “是啊,我父亲曾经是掸邦的二把手,只是淘金,并不贩毒或者拉皮条。而另外二把手,贩毒,□□,赌场,什么都做。他曾经想让我父亲入伙,可我父亲只是对矿感兴趣。他跟那个人争夺地盘的时候,发生了很多摩擦。后来,我父亲用几座矿山的收入,贿赂了掸邦的一把手,换来了我离开那里。”

    叶蓁就好像听传奇小说一样,看着沈君和,“原来,你从山谷走来,一路到了险峰。”

    沈君和掐灭了烟头,“我经历过矿工、矿主之间的碾压,我经历过资本运作的纸醉金迷,我也经历过繁华褪尽的满地狼藉。为了让自己有层金色外衣,我开始捐资助教,天和楼,天和广场,捐了不少。我是你们学校的校董,你不会不知道吧?”

    叶蓁呵呵一笑,“我当然知道。”

    “后来,我认识了周珮,跟她生了一个孩子。”

    “那你们为什么离婚呢?”叶蓁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沈君和又点燃了一颗烟,“因为当时很多势力对我虎视眈眈,我算是为了保护她和孩子吧。那段时间,我很少回家,她耐不住寂寞,爱上了别人。”

    叶蓁心中唏嘘,“那......”

    “你是想问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对吧?”沈君和呵呵一笑,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烟灰,无名指上的戒指在船尾灯的照耀下,发着亮光,那是他和叶蓁的婚戒,一枚黑陶钻戒。

    叶蓁动容了一下,她注意到这个细节很多次了,从他第一次跟自己见面时,他就戴着这个戒指了。她甚至开始讨厌自己的审美,几年来从未改变过。她的那个戒指,自从离婚后,她就封存起来了。如今,她竟然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戒指,打算以此来送给梁斯珩。

    “那个孩子是我的,我做过亲子鉴定,那个时候,周珮还不认识那个男人,她的眼中当时只有我。”沈君和非常自信,“跟我交往过的女人不少,但是恨我的不多,我相信,你也不恨我。”

    叶蓁垂下眼睑,“我的确不恨你。”

    “我还是有点魅力的,对吧?”沈君和灭了烟头,坐在叶蓁身边,“我很尊重女人,对我喜欢的女人,我志在必得。我不介意她跟其他人有过什么瓜葛,我只相信,我会让她回到我身边。”

    叶蓁笑了笑,“可我爱上别人了。”

    沈君和懒得再挖苦她,“我不介意你撞了南墙再回头,我是你永远的港湾,只是你记住一点,不要让自己受委屈。你在上海两个多月,他有联系过你吗?我差不多每天都给你打个电话,发个消息的。男人,只要肯上心,总能腾出时间陪自己女人的。”

    “他以为,我嫁给许岩了。”叶蓁站了起来,看着江面的暗潮涌动,亦如她内心的思绪变化。

    “他现在跟一个女明星走得很近,对方叫严敏,就是那个《爱》什么什么的女主角。”沈君和拿出来照片给叶蓁看,“据说这个姑娘的资源,都是他给的。”

    “我不是他女朋友,他这些事情,跟我没关系!”其实,她听陆哲说起过严敏和梁斯珩的事情。那个时候,她是影坛新星,他是新传媒的领头人,俩人因为工作关系,接触略频繁些。很快,他们就在一起了,但是相处下去,发现聚少离多,性格上也有很多不合的地方,于是二人和平分手。但是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多暧昧的,肢体接触也不少,算是最熟悉的亲密朋友。

    沈君和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傻,你还真傻,心里酸得不行,还在这儿端着。与其找他那样装作禁欲实则花心的伪君子,不如找我这样放飞自我的真小人。”

    叶蓁淡然一笑,握紧了手里的包,“明天你有时间?”

    沈君和幽幽地点头,“我有的是时间陪我的女人。”

    “那就一起去杭州吧。”叶蓁叹了一口气,“刚才我没吃什么东西,你既然熟悉上海,带我去吃宵夜吧。”

    沈君和呵呵一笑,“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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