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娇甜》第八十六章。错乱的记忆
“脑子瓦特了吗？站这儿不动？”
“挡道了，赶紧让开！”
“借过。”
“同学，让一让。”
……
十三岁的霍斯越站在电影院的主干道上，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女同学推搡着，身子被撞得一歪一斜，脚下却生了根，一步也动不了。
他看不见了！
他又失明了？
他再一次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心跳犹如擂鼓，呼吸全不正常，太阳穴上突突地跳，手脚却已经结了冰。
……
今天是全校组织看电影的日子。
自打霍斯越车祸之后，还是第一次进电影院，尤其是跟同学们一起看电影，霍斯越心中充满期待。
可是，整个中午休息时间，霍斯越都在学生会办公室帮老师整理资料，动身去临近学校的电影院时已经晚了。
刷票进场的时候，放映厅内已经熄了灯，霍斯越兴匆匆跑进去，顿时眼前一片漆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中，就只剩下大屏幕泛着刺眼的白，色彩的区分、明暗的过度，全部都消失了。
那一刻，霍斯越彻底慌了。他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脑子里的弦在崩断的临界点。
忽然，四四方方的白色里出现了一个人形黑影。
“霍斯越，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们班在23排，快过去吧。”是隔壁班蒋老师。
感谢这位蒋老师，霍斯越终于恢复了些神志。
他咬牙让自己对着蒋老师说话的方向点了点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要不要麻烦蒋老师带他去医院？会不会是乌龙？或许只是暂时的？九岁那年手术后的半年，也多次出现过眼晕、短暂失明的情况。可能这一次也是。要不，再等一等？
可是，他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害怕……
就在霍斯越内心纠结万分的时候，蒋老师已经丢下他离开了。霍斯越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形黑影忽然消失了，留给他的又是无法辨认的黑与白，恐惧无法抑制地再次爬遍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被路过的同学们推搡了多少次，霍斯越终于攥了些力气开始往前探，一步、两步、三步……他实在忍不住把双手举到身前摸索……耳根红透……
同学们都看到了吧？他们是不是都看到他的丑态了？他又要被那些孩子们笑话是愚蠢的瞎子了吗？
“看呐，他又翻白眼了。真吓人！”
“刘阿姨说，没人会要小瞎子的。他以后一辈子都要待在孤儿院里了。”
“你去撞他一下，他肯定抓不到你。”
“来抓我呀，可怜的小瞎子。哈哈哈……”
……
呼吸愈发急促，本应该更发挥功效的双耳却充斥着九岁那年在孤儿院的黑色记忆。
那些嘲笑他的孩子们，他一个都不认识，甚至孤儿院是什么样，他至今也没去看过一眼。
他只知道，在那段无尽黑暗的日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个小朋友突然跑出来用让人愤怒的话语刺激他的耳膜，又或者干脆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直接把他推倒……
明明大家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孩子，为什么只有他要被另眼相待？只因为他看不见？
可现在，他已经十三岁了，不仅复明了，还被有钱有势的养父母收养，他几乎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可他为什么还要再承受这些？
短短几步路，像要走上几个世纪。
终于……他碰到了。
他的手摸到了实体。
是椅子，他还撞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同学的头。
“对不起。”霍斯越吓得赶紧道歉。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但他听到被撞到同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居然没有骂他。
霍斯越感到一阵庆幸，心绪奇迹般平静下来。他努力摸着这排座椅一直朝前，一直摸到了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世界终于出现了明暗的区分，白色的荧幕也开始有了些许色彩，周身一米半径内，开始出现了物体的轮廓，也让他确认了自己现在是背靠影院的墙壁。
只要他不动，就不会挡住过往同学的脚步，就不会麻烦到别人，就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所以，霍斯越就那样默默地靠着墙壁一直听着电影结束。
当大厅内灯光全部亮起，霍斯越的眼睛终于又能看清这个世界，在所有人还没有发现他的时候，偷偷躲回了班级的队伍里。
回家后，霍斯越小心翼翼地跟养母房芮慈描述了在影院里的情况。房芮慈几乎一刻都没有耽误就带他去医院重新做了检查。
检查结束后，房芮慈拿买饮料的借口支开他。他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买回来，躲在医生诊室的门外偷听。
房芮慈忧心忡忡地对医生说。“医生，能否请你务必保住我先生的眼角膜？那孩子……那孩子的眼睛是我先生在这世上，给我留下的唯一礼物了。”
霍斯越记得那天房芮慈开车带他回家的时候，每过一个红灯都会扭过头来看他，每一眼都是担忧，每一次侧目都是在愧疚。
一直到将车停到家里的车库，她都没舍得让霍斯越下车，而是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那双眼睛里，十三岁的霍斯越看得很清晰，写满了浓浓的不舍。
“阿越，医生说，你有比较严重的夜盲症，可能和角膜置换的后遗症有关。他说这种症状有可能过段时间就会缓解。我们要不要再观察一阵子？”
霍斯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的，妈妈。”
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二十年……
后来，房芮慈应该是跟校方打了招呼，再遇到类似学校集体观影的情况，校方都会安排霍斯越在熄灯前最先一批入座，班主任也会特别关照。
“霍斯越，你可以吗？真的没问题吗？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老师说。如果需要上厕所的话，我让XXX陪你……”
班主任总是这么问，她是个非常细心善良的人。
但后来霍斯越没有再参加任何会在黑暗中的大礼堂开展的活动……
医生说的没错，又过了几年，他的眼睛对光线的调节能力恢复了不少。虽然远不如幼时，但只要他足够耐心，他的眼睛总能在某个时刻适应黑暗。
可是，他还是再也没有主动去过影院，直到与安怡瑾重逢……
跟安怡瑾在一起后，他甚至以为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已经全部都忘记了……
……
而此刻，死去多年的记忆突袭而来，叫人猝不及防。
心跳声犹如火车的汽笛，轰隆隆隆，一声声砸着霍斯越的耳膜，带着他在凌乱的过去来回穿梭，一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有一个被他深埋在心底许多年，叫做“恐惧”的东西，正像被洪水一般，向他全身袭来，泛滥成灾。
他又变回从前那个害怕无助的少年，他甚至恍惚今夕是何夕，因为眼前的虚无，全没了真实感。
他感到浑身肌肉僵硬，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该行动，该假装若无其事，该继续朝前走。
上一次他就比在孤儿院时幸运，也许这一次，他也能找到一把座椅，然后沿着座椅找到一面结实的墙壁，慢慢地等到最后……
可就在霍斯越抬起右手的时候，掌心中传来一片温热。
霍斯越一个激灵。
那是……女人的手？
他一把攥住，就像落水者抓住了水草。他迫不及待地顺着那只手往上摸索，纤软的手臂，小巧的肩膀，柔嫩的下巴，Q弹的脸蛋……
安怡瑾！
他想起来了，这是安怡瑾，他的妻子，她正牢牢地挽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他。他现在，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也想起来了。他不是真的全然忘了那段记忆。而是，潜意识里的他，确信安怡瑾会一路陪着他，所以，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
记忆彻底复苏的那一刻，霍斯越的浑身肌肉也彻底放松下来。
耳畔传来安怡瑾担忧的询问声。“怎么了？又眼晕了？要不要现在就回医院。”
霍斯越摇头。“没事。”
想了想，探到安怡瑾的耳畔，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哑。“太黑了，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有台阶的话，你提醒我一下。”
指尖下一秒就被安怡瑾大力捏了一把。
霍斯越不知道那是不是安怡瑾无意识的紧张，只感到耳畔温热的风吹来。
“你放心，我们慢慢走，不会让别人看出来的。”
霍斯越点点头。
其实，看出来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在意，只要你不放手。
这句话，他终究没说出口……
霍斯越一步一步地跟着安怡瑾，俩人咬着耳朵慢慢摸索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座的观众们谁也没发现霍斯越的眼睛有问题，反倒看到了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那腻歪的程度直叫人像丢出去一筐柠檬。
霍斯越落座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安怡瑾巧笑嫣然地邀功。“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怎么样？现在能看到一点了吗？”
“嗯。”
霍斯越笑着点头。肩膀上立刻倚上了一只小脑袋，柔软的发搔得他鼻子发痒，手臂一秒都不耽搁地被她霸道的圈在怀中，结结实实地垫在两朵软绵绵上……
霍斯越忽然感到无比庆幸，哪怕此刻他眼前只是狭窄而朦胧的一小块，怀里满满当当也全都是她的味道，有一种叫安全感的东西，自他孤寂挣扎了二十年的心底生出来。
他转过头在安怡瑾的头顶上吻了吻。“电影开始了吗？”
“闭嘴，快看。”
霍斯越。“……”
过了好一会儿，安怡瑾才讪讪地抬起头来，小声在霍斯越耳边道歉。“我忘了，你现在看不清。”
霍斯越委屈地高低眉。“你才想起来。”
“啊呀，谁让你在这种时候还硬要带我来看电影。你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吧？”
霍斯越抿着唇没回话。
一个人看不见的时候，特别容易陷入回忆。
……
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八岁。
那时候，爸爸妈妈带着他和姐姐，一起去看一部叫《英雄》的影片。他照例跟姐姐一起从场外吵到场内，直到爸爸严厉的目光扫来，俩人才暂时停火。
周围黑暗下来之后，荧幕上的色彩纯粹又热烈，瞬间就抓住了霍斯越的眼球。
他体内有爸爸的画家基因，从小就对色彩特别敏感。从前跟爸爸妈妈们一起进电影院，他总是看不懂里面的剧情。可是今天他看明白了，是各种刺激的颜色，帮助他在眼花缭乱的特效中完全读懂了剧情。
而这一次，姐姐霍雅瑜，那时候的她，名字还是叫做霍斯袅。令人惊讶的是，姐姐霍斯袅居然也跟他一样激动。
电影散场后，俩人还就色彩和剧情的完美结合，用八岁孩子的童真视角讨论得热火朝天，兴奋得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好。
人生漫漫，那是为数不多的，霍斯越能与姐姐和平共处，甚至是共鸣的时光，虽然大多数时刻，霍斯越总觉得自己跟姐姐就像两个磁极，但也不得不承认，最懂自己的也是跟他有诸多相悖看法的双胞胎姐姐。
那天晚上，两个人被妈妈赶回房睡觉之前，霍斯袅还挤眉弄眼地跟霍斯越告密。
“你知道吗？看电影的时候，爸爸亲妈妈了。”
霍斯越红着脸。“嗯，妈妈还搂着爸爸不放。我们前排和后排的叔叔阿姨也亲嘴了。”
霍斯越惊讶地捂住小嘴。“我以为只有我看见了。”
此话一出，妈妈呼唤俩人睡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姐弟俩咯咯咯地偷笑，交换秘密、找到同盟的小开心在俩人眼中流淌……
……
自那以后，《英雄》这部影片成为小小的霍斯越心目中的TOP1，后来就算看到影评说这部片子是不烂片，他都不屑一顾。
……
“哇！看你这表情，难道真有秘密？是什么？快说。”
安怡瑾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霍斯越一愣。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后排的观众不愿意了。
“嘘——公众场合，轻点不行？”
安怡瑾勾着脖子不敢出声了，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地问。“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霍斯越勾唇。“秘密。”
“哼，我不给你讲剧情了。你自己乱猜吧。”
霍斯越。“……”
后排。“嘘——”
霍斯越职业病犯了，立马扭头瞪视。虽然他什么也没看见，后排却即刻没动静了。
安怡瑾躲在他怀里贱兮兮地偷笑。“霸总威武！霸总最帅！霸总一统江……唔！”
……
“你知道吗？看电影的时候，爸爸亲妈妈了。”
“嗯，妈妈还搂着爸爸不放。我们前排和后排的叔叔阿姨也亲嘴了呢。”
……
他们现在是前排或后排的叔叔和阿姨，以后会是爸爸和妈妈。
偶尔，八岁的霍斯越会想，电影大概就是用来给成年人亲嘴的……
.
“脑子瓦特了吗？站这儿不动？”
“挡道了，赶紧让开！”
“借过。”
“同学，让一让。”
……
十三岁的霍斯越站在电影院的主干道上，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女同学推搡着，身子被撞得一歪一斜，脚下却生了根，一步也动不了。
他看不见了！
他又失明了？
他再一次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心跳犹如擂鼓，呼吸全不正常，太阳穴上突突地跳，手脚却已经结了冰。
……
今天是全校组织看电影的日子。
自打霍斯越车祸之后，还是第一次进电影院，尤其是跟同学们一起看电影，霍斯越心中充满期待。
可是，整个中午休息时间，霍斯越都在学生会办公室帮老师整理资料，动身去临近学校的电影院时已经晚了。
刷票进场的时候，放映厅内已经熄了灯，霍斯越兴匆匆跑进去，顿时眼前一片漆黑，那伸手不见五指的虚无中，就只剩下大屏幕泛着刺眼的白，色彩的区分、明暗的过度，全部都消失了。
那一刻，霍斯越彻底慌了。他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脑子里的弦在崩断的临界点。
忽然，四四方方的白色里出现了一个人形黑影。
“霍斯越，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们班在23排，快过去吧。”是隔壁班蒋老师。
感谢这位蒋老师，霍斯越终于恢复了些神志。
他咬牙让自己对着蒋老师说话的方向点了点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要不要麻烦蒋老师带他去医院？会不会是乌龙？或许只是暂时的？九岁那年手术后的半年，也多次出现过眼晕、短暂失明的情况。可能这一次也是。要不，再等一等？
可是，他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害怕……
就在霍斯越内心纠结万分的时候，蒋老师已经丢下他离开了。霍斯越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形黑影忽然消失了，留给他的又是无法辨认的黑与白，恐惧无法抑制地再次爬遍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被路过的同学们推搡了多少次，霍斯越终于攥了些力气开始往前探，一步、两步、三步……他实在忍不住把双手举到身前摸索……耳根红透……
同学们都看到了吧？他们是不是都看到他的丑态了？他又要被那些孩子们笑话是愚蠢的瞎子了吗？
“看呐，他又翻白眼了。真吓人！”
“刘阿姨说，没人会要小瞎子的。他以后一辈子都要待在孤儿院里了。”
“你去撞他一下，他肯定抓不到你。”
“来抓我呀，可怜的小瞎子。哈哈哈……”
……
呼吸愈发急促，本应该更发挥功效的双耳却充斥着九岁那年在孤儿院的黑色记忆。
那些嘲笑他的孩子们，他一个都不认识，甚至孤儿院是什么样，他至今也没去看过一眼。
他只知道，在那段无尽黑暗的日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个小朋友突然跑出来用让人愤怒的话语刺激他的耳膜，又或者干脆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直接把他推倒……
明明大家都是被命运抛弃的孩子，为什么只有他要被另眼相待？只因为他看不见？
可现在，他已经十三岁了，不仅复明了，还被有钱有势的养父母收养，他几乎已经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可他为什么还要再承受这些？
短短几步路，像要走上几个世纪。
终于……他碰到了。
他的手摸到了实体。
是椅子，他还撞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同学的头。
“对不起。”霍斯越吓得赶紧道歉。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但他听到被撞到同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居然没有骂他。
霍斯越感到一阵庆幸，心绪奇迹般平静下来。他努力摸着这排座椅一直朝前，一直摸到了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世界终于出现了明暗的区分，白色的荧幕也开始有了些许色彩，周身一米半径内，开始出现了物体的轮廓，也让他确认了自己现在是背靠影院的墙壁。
只要他不动，就不会挡住过往同学的脚步，就不会麻烦到别人，就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
所以，霍斯越就那样默默地靠着墙壁一直听着电影结束。
当大厅内灯光全部亮起，霍斯越的眼睛终于又能看清这个世界，在所有人还没有发现他的时候，偷偷躲回了班级的队伍里。
回家后，霍斯越小心翼翼地跟养母房芮慈描述了在影院里的情况。房芮慈几乎一刻都没有耽误就带他去医院重新做了检查。
检查结束后，房芮慈拿买饮料的借口支开他。他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买回来，躲在医生诊室的门外偷听。
房芮慈忧心忡忡地对医生说。“医生，能否请你务必保住我先生的眼角膜？那孩子……那孩子的眼睛是我先生在这世上，给我留下的唯一礼物了。”
霍斯越记得那天房芮慈开车带他回家的时候，每过一个红灯都会扭过头来看他，每一眼都是担忧，每一次侧目都是在愧疚。
一直到将车停到家里的车库，她都没舍得让霍斯越下车，而是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那双眼睛里，十三岁的霍斯越看得很清晰，写满了浓浓的不舍。
“阿越，医生说，你有比较严重的夜盲症，可能和角膜置换的后遗症有关。他说这种症状有可能过段时间就会缓解。我们要不要再观察一阵子？”
霍斯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的，妈妈。”
这一观察就观察了二十年……
后来，房芮慈应该是跟校方打了招呼，再遇到类似学校集体观影的情况，校方都会安排霍斯越在熄灯前最先一批入座，班主任也会特别关照。
“霍斯越，你可以吗？真的没问题吗？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跟老师说。如果需要上厕所的话，我让XXX陪你……”
班主任总是这么问，她是个非常细心善良的人。
但后来霍斯越没有再参加任何会在黑暗中的大礼堂开展的活动……
医生说的没错，又过了几年，他的眼睛对光线的调节能力恢复了不少。虽然远不如幼时，但只要他足够耐心，他的眼睛总能在某个时刻适应黑暗。
可是，他还是再也没有主动去过影院，直到与安怡瑾重逢……
跟安怡瑾在一起后，他甚至以为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他已经全部都忘记了……
……
而此刻，死去多年的记忆突袭而来，叫人猝不及防。
心跳声犹如火车的汽笛，轰隆隆隆，一声声砸着霍斯越的耳膜，带着他在凌乱的过去来回穿梭，一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有一个被他深埋在心底许多年，叫做“恐惧”的东西，正像被洪水一般，向他全身袭来，泛滥成灾。
他又变回从前那个害怕无助的少年，他甚至恍惚今夕是何夕，因为眼前的虚无，全没了真实感。
他感到浑身肌肉僵硬，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该行动，该假装若无其事，该继续朝前走。
上一次他就比在孤儿院时幸运，也许这一次，他也能找到一把座椅，然后沿着座椅找到一面结实的墙壁，慢慢地等到最后……
可就在霍斯越抬起右手的时候，掌心中传来一片温热。
霍斯越一个激灵。
那是……女人的手？
他一把攥住，就像落水者抓住了水草。他迫不及待地顺着那只手往上摸索，纤软的手臂，小巧的肩膀，柔嫩的下巴，Q弹的脸蛋……
安怡瑾！
他想起来了，这是安怡瑾，他的妻子，她正牢牢地挽着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他。他现在，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也想起来了。他不是真的全然忘了那段记忆。而是，潜意识里的他，确信安怡瑾会一路陪着他，所以，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害怕……
记忆彻底复苏的那一刻，霍斯越的浑身肌肉也彻底放松下来。
耳畔传来安怡瑾担忧的询问声。“怎么了？又眼晕了？要不要现在就回医院。”
霍斯越摇头。“没事。”
想了想，探到安怡瑾的耳畔，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哑。“太黑了，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有台阶的话，你提醒我一下。”
指尖下一秒就被安怡瑾大力捏了一把。
霍斯越不知道那是不是安怡瑾无意识的紧张，只感到耳畔温热的风吹来。
“你放心，我们慢慢走，不会让别人看出来的。”
霍斯越点点头。
其实，看出来也没关系，只要你不在意，只要你不放手。
这句话，他终究没说出口……
霍斯越一步一步地跟着安怡瑾，俩人咬着耳朵慢慢摸索到了自己的座位。
在座的观众们谁也没发现霍斯越的眼睛有问题，反倒看到了一对难舍难分的小情侣，那腻歪的程度直叫人像丢出去一筐柠檬。
霍斯越落座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安怡瑾巧笑嫣然地邀功。“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怎么样？现在能看到一点了吗？”
“嗯。”
霍斯越笑着点头。肩膀上立刻倚上了一只小脑袋，柔软的发搔得他鼻子发痒，手臂一秒都不耽搁地被她霸道的圈在怀中，结结实实地垫在两朵软绵绵上……
霍斯越忽然感到无比庆幸，哪怕此刻他眼前只是狭窄而朦胧的一小块，怀里满满当当也全都是她的味道，有一种叫安全感的东西，自他孤寂挣扎了二十年的心底生出来。
他转过头在安怡瑾的头顶上吻了吻。“电影开始了吗？”
“闭嘴，快看。”
霍斯越。“……”
过了好一会儿，安怡瑾才讪讪地抬起头来，小声在霍斯越耳边道歉。“我忘了，你现在看不清。”
霍斯越委屈地高低眉。“你才想起来。”
“啊呀，谁让你在这种时候还硬要带我来看电影。你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吧？”
霍斯越抿着唇没回话。
一个人看不见的时候，特别容易陷入回忆。
……
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八岁。
那时候，爸爸妈妈带着他和姐姐，一起去看一部叫《英雄》的影片。他照例跟姐姐一起从场外吵到场内，直到爸爸严厉的目光扫来，俩人才暂时停火。
周围黑暗下来之后，荧幕上的色彩纯粹又热烈，瞬间就抓住了霍斯越的眼球。
他体内有爸爸的画家基因，从小就对色彩特别敏感。从前跟爸爸妈妈们一起进电影院，他总是看不懂里面的剧情。可是今天他看明白了，是各种刺激的颜色，帮助他在眼花缭乱的特效中完全读懂了剧情。
而这一次，姐姐霍雅瑜，那时候的她，名字还是叫做霍斯袅。令人惊讶的是，姐姐霍斯袅居然也跟他一样激动。
电影散场后，俩人还就色彩和剧情的完美结合，用八岁孩子的童真视角讨论得热火朝天，兴奋得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好。
人生漫漫，那是为数不多的，霍斯越能与姐姐和平共处，甚至是共鸣的时光，虽然大多数时刻，霍斯越总觉得自己跟姐姐就像两个磁极，但也不得不承认，最懂自己的也是跟他有诸多相悖看法的双胞胎姐姐。
那天晚上，两个人被妈妈赶回房睡觉之前，霍斯袅还挤眉弄眼地跟霍斯越告密。
“你知道吗？看电影的时候，爸爸亲妈妈了。”
霍斯越红着脸。“嗯，妈妈还搂着爸爸不放。我们前排和后排的叔叔阿姨也亲嘴了。”
霍斯越惊讶地捂住小嘴。“我以为只有我看见了。”
此话一出，妈妈呼唤俩人睡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姐弟俩咯咯咯地偷笑，交换秘密、找到同盟的小开心在俩人眼中流淌……
……
自那以后，《英雄》这部影片成为小小的霍斯越心目中的TOP1，后来就算看到影评说这部片子是不烂片，他都不屑一顾。
……
“哇！看你这表情，难道真有秘密？是什么？快说。”
安怡瑾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霍斯越一愣。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后排的观众不愿意了。
“嘘——公众场合，轻点不行？”
安怡瑾勾着脖子不敢出声了，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地问。“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癖好？”
霍斯越勾唇。“秘密。”
“哼，我不给你讲剧情了。你自己乱猜吧。”
霍斯越。“……”
后排。“嘘——”
霍斯越职业病犯了，立马扭头瞪视。虽然他什么也没看见，后排却即刻没动静了。
安怡瑾躲在他怀里贱兮兮地偷笑。“霸总威武！霸总最帅！霸总一统江……唔！”
……
“你知道吗？看电影的时候，爸爸亲妈妈了。”
“嗯，妈妈还搂着爸爸不放。我们前排和后排的叔叔阿姨也亲嘴了呢。”
……
他们现在是前排或后排的叔叔和阿姨，以后会是爸爸和妈妈。
偶尔，八岁的霍斯越会想，电影大概就是用来给成年人亲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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