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巍做了怪梦的这天晚上，住在十条街以外的赵景润也做了噩梦。
因此，天还未亮，赵景润便已从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帐中冥思苦想，更因心情烦闷而呼吸加重。
躺在他身侧的青青也随之醒来，撑起身子去看他，柔柔地问：“世子怎么了？”
赵景润没理她，兀自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穿上衣服便朝房外走去，似有什么要紧事急需处理。
青青蹙着眉坐起身，疑惑又沮丧地将头伸出床外，痴望着赵景润离去的方向。
她倏然低下头，稍稍打开身上裹着的锦被，看着肤体上那些被赵景润折腾出来的痕迹，她不由地感到委屈。
明明她和赵景润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是人都会生出几分感情的，可赵景润还是不把她当人看。夜夜像摆弄玩偶般轻辱她。
她愈发地觉着，她于赵景润而言，与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毫无区别。
尽管如今她已拥有前世的记忆，她也深信，只要她坚持做好一个替身，将来她就能当上皇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但不知为何，近来这几日，她开始频繁地思及一些问题。
赵景润这般轻贱她，她的坚持值得吗？
她舍弃所有自尊去追求的东西，真的会属于她自己吗？
还有，她对尹澈那么狠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以前从未产生过这些困扰。
哪怕是前世命终之时，她也丝毫不曾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后悔，不管是自甘下贱给人当替身，还是灭绝人性杀害自己的丈夫，她都没有在意过，更别说反思了。
然而最近几次在枕席之间与赵景润亲近的时候，她脑子里浮现出的却不是眼前人，而是那个被她嫌弃到了脚底下的丈夫。
她居然在赵景润的身躯之下接连回想起与尹澈的点点滴滴。
想起寒冬腊月时，尹澈任劳任怨地蹲在院子里为她洗衣服，木盆里的水冰凉透骨，男人的双手本就生了冻疮，十指泡在水中，又红又肿，难看得像猪蹄一样。却还不忘烧一盆红彤彤的炭火端进屋里给她取暖，生怕她冻着。
想起尹澈自小那么穷、那么苦，冬日里都舍不得买双袜子穿，却总舍得用攒下的钱给她买衣服和胭脂。即便那些衣服和胭脂在她看来都很廉价。
想起她对尹澈的态度那么恶劣，自以为高高在上，对人不理不睬，极尽白眼。而尹澈却从不生气，始终包容她、顺着她。
……
她已无法自控地想到尹澈的种种好。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
她不想做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决定要狠，就不能接受良知的觉醒。
自尊心也不可以。
这两样东西都是毫无意义的，只会阻碍她得到她想要的。
青青捏紧覆在身上的被子，原本偏于柔和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利。她压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如往常那般穿衣、洗漱，又麻木地提着裙角坐到铜镜前，手扶青丝，对着镜子慢悠悠地梳妆打扮，以此消磨单调的时光。
房门轻轻一响，青青忽感身后掠过一阵风。
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自己背后，她心一紧，顿时吓得连握着梳子的手都僵住了。
未等她作出应对，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话音：
“姑娘和沐小姐是什么关系？”
青青闻言瞳孔骤张，瞬即站立起来，猛转身，随手从妆台上抓起一支簪子，刺向对方。
却被蒙面的男子捉住她的手腕，说道：“姑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青青一听，便不再表现出敌意，试探着问：“是谁让你来救我？”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姑娘先跟我走吧。”
青青狡黠地笑了下，趁着男子毫无防备，用力将手中的簪子扎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男子吃痛地推开她，抬手按住流血的伤口，费解又愤怒地看向她：“你……”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歹徒闯进我的屋里——”
“……”
青青的呼救声更是让男子猝不及防。
男子不得不捂住她的嘴，严肃地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我是来救你离开这里的，不是坏人。”
青青安静了一瞬。
男子以为自己得到对方的信任，便松开了手。怎料，就在他松手的瞬间，青青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甩手怒斥：“你这个女人真是……”
青青却已抓着机会躲得离他远远的，而此刻，奉赵景润之命留守在宅子里的人也循着动静冲了进来，持刀将男子围住。
不等守卫们问明来者身份，青青便急呼道：“杀了他，你们快杀了他！他想带走我，定是世子的仇家派来的——”
被围住的男子：“……”
好心来救她，却被她坑害至此，可笑啊。
孟青朗气坏了。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想到凌巍的吩咐，他又忍了忍脾气。心想着，凌巍让他来救这名女子，除了怜悯之外，或许还有别的用意。
故此，这名女子虽不值得同情，他也仍会救她。只为完成任务。
孟青朗抽出刀刃，与人拼斗起来，仅片刻工夫，便摆脱被围困的处境，冲出人群，直奔青青而去。
青青吓得连连后退，却无处可躲，终是被孟青朗扣住肩膀，打晕掳走了。
待她醒转，发觉自己已然身处一辆马车之内，手脚均被捆住，连嘴里也塞了布团，纵是想喊也喊不出了。
她挣扎无果，只能无助地靠在车厢内，脚底发寒，全身不可抑地抖颤着。
这种极端恐惧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她最初被拐的那段日子。
她好害怕。
.
赵景润则匆匆前往都察院，径直找到了左都御史秦方礼。
他急于向对方了解情况。想知道都察院最近是否有人员被派遣离京。
只因他昨夜梦到有一位监察御史被派往了肃州，那人查到了他贩卖女子一事，他也因此大祸临头，被处以死罪。
他自小就会做一些有预兆性的梦，所梦之事至少会应验一半，因而他格外重视自己所做的梦。也正是靠着这个，他才能避开许多凶险的事。
可惜近两年来，他的梦境越来越模糊了，梦到的内容也不甚完整。
比如昨晚做的那个梦里，他只知道有位监察御史从京城去了肃州，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就连那个目送自己走上断头台的人，他都没有看清。
他甚至都没从那个梦里弄清楚，到底是谁派监察御史去查的他。但拥有这个权力的人屈指可数。
在这盛京城内，该讨好的人，他都已讨好到位；而那些没能讨好的，他也不曾得罪过。
他想不出谁会针对他。
哪怕是他那位小舅舅也不至于此啊。
……
就在赵景润凝重走神之际，秦方礼讶异道：“世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不等赵景润答话，秦方礼又紧接道：“都察院近来并无人员流动。”
赵景润不放心地确认道：“当真？景润一向视秦大人为至交好友，你可莫要在此事上骗我。”
秦方礼哈哈一笑，似乎很不理解赵景润今日的状态，只道：“这么一件小事，还不值得秦某对世子扯谎或是隐瞒。”
听到对方这么说，赵景润才略略宽心。
不想让秦方礼看出什么，赵景润连忙扯开话题，转言其它：“上次送到贵府的两个美人，秦大人可还满意？”
秦方礼环视左右，见近旁无人，便凑到赵景润面前，竖起大拇指道：“世子所赠乃尤物，妙极。”
赵景润闻言雅笑：“秦大人哪天若是腻了，记得跟景润说一声，我再命人给你送过去。”
秦方礼一阵朗笑，开怀地点了头。
却在二人交谈甚欢之时，赵景润的手下慌慌张张跑过来，贴耳向他汇报了一个坏消息。
——青青被人掳走了。
惊闻此事的赵景润又慌又怒。
他急于赶回宅子处理此事，便与秦方礼仓促作别。
.
冠星侯府。
将至晌午，沐雪才懒洋洋地苏醒过来。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凌巍冷着个脸，端了一碗热气直冒的药汤坐在床前，怨气十足地盯着她。
“……夫君。”
她乖乖地喊了声。
可没想到喊出的声音那么沙哑难听，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不讨人喜欢。
想重新喊一遍，又觉嗓子疼。
凌巍瞥她一眼，淡淡道：“坐起来把药喝了。”
她便听话地坐了起来，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肩膀，而后又把两只手缩回被窝里，懒得拿出来，仅用下巴夹住被子边缘，使其不往下掉。
凌巍：“……”
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凌巍道：“你在做什么？把手拿出来，自己端着喝。”
沐雪两眼睁得圆溜溜的，冲他摇头：“雪雪冷，要夫君喂。”
凌巍：“……”
“我不是你的奴仆。少跟我提这些过分的要求。”
凌巍肃着脸说。
沐雪垂眼道：“那雪雪不喝了，你拿去倒掉吧。药那么苦，我最讨厌喝了。”
又补充说：“我看是你端来的药，才给你面子准备喝一点，懂不？请珍惜雪雪对你的喜欢哦。”
凌巍：“……”
呵，反倒显得他不识抬举了？！
凌巍冷冷发笑，这时却又听见沐雪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
“夫君真是太不懂事了，我都愿意为他喝药，他还这么坏脾气，一点耐心也没有。”
凌巍：“？？？”
什么叫“为他喝药”？请问他是在碗里下了毒么？这是做了多大的牺牲啊，能在心里用这种口气说出这种话？！
他正为沐雪的腹诽感到无语，却又听到对方心间的窃喜：“幸好他没耐心，要不我就得喝苦药了。”
凌巍：“……”
“有人昨晚做噩梦了吧？”
凌巍捏着瓷勺，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将碗里的药汤搅动了几下，徐徐道：“是不是梦到自己被人一石头给砸死了？”
沐雪面露惊恐，小脸都吓白了。
“你、你怎么知道？！”
见沐雪这个反应，凌巍心头的困惑终于散去。
他猜得没错。
沐雪昨夜真的和他做了同一个梦。
而他与沐雪共梦的原因大概是——
他能听到沐雪的心声。
由此也就不奇怪，梦境里的一切为何那么荒诞。
疯子做的梦，自是与常人不同的。
而他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不仅要受一个疯子的心声折磨，还要被她拉着做同样的梦。
烦死了。
凌巍刚在心内抱怨了一句，一抬起头，就见沐雪着急地瞅着他。
“你怎么知道？”
沐雪又问他。
凌巍见对方急了，便笑了笑：“你猜。”
沐雪气恼又紧张地咬了咬嘴皮。
她猜不到。
其实那个梦并没有吓到她。
她的梦境很模糊，她根本都不知道梦里具体发生了一件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被人用石头打死了。
而且她醒来后也非常清晰地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可凌巍将她所梦之事说了出来，这却令她深感惶恐，后背发冷。
眼看人已被吓呆了，凌巍这才开口道：“因为我会读心术。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就连你做的梦，我也一清二楚。所以，以后请你小心一点，不要再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沐雪手心冷汗直冒，颤着嗓子试问：“那……那你说一下，我现在在想什么？”
凌巍答：
“完了，夫君好可怕。”
沐雪：“……”
她此时已怕极了，像一只被猫镇住的小老鼠，浑身抖得不行。
凌巍却淡定地舀了一勺药汤喂到她嘴边，戏谑道：“我脾气确实不太好，但耐心还是不错的。喝吧，我喂你喝，省得你嫌我不懂事。”
沐雪：“……”
面对抵到自己嘴边的药汤，沐雪欲哭无泪，结巴道：“夫、夫君，药……药要吹凉了才能喂给雪雪喝，不然会烫到雪雪的嘴。”
凌巍探指从碗壁上试了下药汤的温度，发觉药已经快凉了，怎么也不至于烫嘴。
于是他冷眸瞪向沐雪：“少废话，赶紧给我喝。”
沐雪只能一边挤着眼泪，一边把伸到嘴里的药咽下去。
等她将整碗药喝完，凌巍还微笑着问她要不要再来一碗。
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因此，天还未亮，赵景润便已从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帐中冥思苦想，更因心情烦闷而呼吸加重。
躺在他身侧的青青也随之醒来，撑起身子去看他，柔柔地问：“世子怎么了？”
赵景润没理她，兀自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穿上衣服便朝房外走去，似有什么要紧事急需处理。
青青蹙着眉坐起身，疑惑又沮丧地将头伸出床外，痴望着赵景润离去的方向。
她倏然低下头，稍稍打开身上裹着的锦被，看着肤体上那些被赵景润折腾出来的痕迹，她不由地感到委屈。
明明她和赵景润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是人都会生出几分感情的，可赵景润还是不把她当人看。夜夜像摆弄玩偶般轻辱她。
她愈发地觉着，她于赵景润而言，与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毫无区别。
尽管如今她已拥有前世的记忆，她也深信，只要她坚持做好一个替身，将来她就能当上皇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但不知为何，近来这几日，她开始频繁地思及一些问题。
赵景润这般轻贱她，她的坚持值得吗？
她舍弃所有自尊去追求的东西，真的会属于她自己吗？
还有，她对尹澈那么狠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以前从未产生过这些困扰。
哪怕是前世命终之时，她也丝毫不曾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后悔，不管是自甘下贱给人当替身，还是灭绝人性杀害自己的丈夫，她都没有在意过，更别说反思了。
然而最近几次在枕席之间与赵景润亲近的时候，她脑子里浮现出的却不是眼前人，而是那个被她嫌弃到了脚底下的丈夫。
她居然在赵景润的身躯之下接连回想起与尹澈的点点滴滴。
想起寒冬腊月时，尹澈任劳任怨地蹲在院子里为她洗衣服，木盆里的水冰凉透骨，男人的双手本就生了冻疮，十指泡在水中，又红又肿，难看得像猪蹄一样。却还不忘烧一盆红彤彤的炭火端进屋里给她取暖，生怕她冻着。
想起尹澈自小那么穷、那么苦，冬日里都舍不得买双袜子穿，却总舍得用攒下的钱给她买衣服和胭脂。即便那些衣服和胭脂在她看来都很廉价。
想起她对尹澈的态度那么恶劣，自以为高高在上，对人不理不睬，极尽白眼。而尹澈却从不生气，始终包容她、顺着她。
……
她已无法自控地想到尹澈的种种好。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
她不想做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决定要狠，就不能接受良知的觉醒。
自尊心也不可以。
这两样东西都是毫无意义的，只会阻碍她得到她想要的。
青青捏紧覆在身上的被子，原本偏于柔和的眼神陡然变得冷利。她压下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如往常那般穿衣、洗漱，又麻木地提着裙角坐到铜镜前，手扶青丝，对着镜子慢悠悠地梳妆打扮，以此消磨单调的时光。
房门轻轻一响，青青忽感身后掠过一阵风。
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自己背后，她心一紧，顿时吓得连握着梳子的手都僵住了。
未等她作出应对，便听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话音：
“姑娘和沐小姐是什么关系？”
青青闻言瞳孔骤张，瞬即站立起来，猛转身，随手从妆台上抓起一支簪子，刺向对方。
却被蒙面的男子捉住她的手腕，说道：“姑娘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青青一听，便不再表现出敌意，试探着问：“是谁让你来救我？”
男子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姑娘先跟我走吧。”
青青狡黠地笑了下，趁着男子毫无防备，用力将手中的簪子扎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男子吃痛地推开她，抬手按住流血的伤口，费解又愤怒地看向她：“你……”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歹徒闯进我的屋里——”
“……”
青青的呼救声更是让男子猝不及防。
男子不得不捂住她的嘴，严肃地重复道：“我再说一遍，我是来救你离开这里的，不是坏人。”
青青安静了一瞬。
男子以为自己得到对方的信任，便松开了手。怎料，就在他松手的瞬间，青青抓着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得甩手怒斥：“你这个女人真是……”
青青却已抓着机会躲得离他远远的，而此刻，奉赵景润之命留守在宅子里的人也循着动静冲了进来，持刀将男子围住。
不等守卫们问明来者身份，青青便急呼道：“杀了他，你们快杀了他！他想带走我，定是世子的仇家派来的——”
被围住的男子：“……”
好心来救她，却被她坑害至此，可笑啊。
孟青朗气坏了。本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想到凌巍的吩咐，他又忍了忍脾气。心想着，凌巍让他来救这名女子，除了怜悯之外，或许还有别的用意。
故此，这名女子虽不值得同情，他也仍会救她。只为完成任务。
孟青朗抽出刀刃，与人拼斗起来，仅片刻工夫，便摆脱被围困的处境，冲出人群，直奔青青而去。
青青吓得连连后退，却无处可躲，终是被孟青朗扣住肩膀，打晕掳走了。
待她醒转，发觉自己已然身处一辆马车之内，手脚均被捆住，连嘴里也塞了布团，纵是想喊也喊不出了。
她挣扎无果，只能无助地靠在车厢内，脚底发寒，全身不可抑地抖颤着。
这种极端恐惧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她最初被拐的那段日子。
她好害怕。
.
赵景润则匆匆前往都察院，径直找到了左都御史秦方礼。
他急于向对方了解情况。想知道都察院最近是否有人员被派遣离京。
只因他昨夜梦到有一位监察御史被派往了肃州，那人查到了他贩卖女子一事，他也因此大祸临头，被处以死罪。
他自小就会做一些有预兆性的梦，所梦之事至少会应验一半，因而他格外重视自己所做的梦。也正是靠着这个，他才能避开许多凶险的事。
可惜近两年来，他的梦境越来越模糊了，梦到的内容也不甚完整。
比如昨晚做的那个梦里，他只知道有位监察御史从京城去了肃州，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就连那个目送自己走上断头台的人，他都没有看清。
他甚至都没从那个梦里弄清楚，到底是谁派监察御史去查的他。但拥有这个权力的人屈指可数。
在这盛京城内，该讨好的人，他都已讨好到位；而那些没能讨好的，他也不曾得罪过。
他想不出谁会针对他。
哪怕是他那位小舅舅也不至于此啊。
……
就在赵景润凝重走神之际，秦方礼讶异道：“世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不等赵景润答话，秦方礼又紧接道：“都察院近来并无人员流动。”
赵景润不放心地确认道：“当真？景润一向视秦大人为至交好友，你可莫要在此事上骗我。”
秦方礼哈哈一笑，似乎很不理解赵景润今日的状态，只道：“这么一件小事，还不值得秦某对世子扯谎或是隐瞒。”
听到对方这么说，赵景润才略略宽心。
不想让秦方礼看出什么，赵景润连忙扯开话题，转言其它：“上次送到贵府的两个美人，秦大人可还满意？”
秦方礼环视左右，见近旁无人，便凑到赵景润面前，竖起大拇指道：“世子所赠乃尤物，妙极。”
赵景润闻言雅笑：“秦大人哪天若是腻了，记得跟景润说一声，我再命人给你送过去。”
秦方礼一阵朗笑，开怀地点了头。
却在二人交谈甚欢之时，赵景润的手下慌慌张张跑过来，贴耳向他汇报了一个坏消息。
——青青被人掳走了。
惊闻此事的赵景润又慌又怒。
他急于赶回宅子处理此事，便与秦方礼仓促作别。
.
冠星侯府。
将至晌午，沐雪才懒洋洋地苏醒过来。
一睁开眼睛，她就看到凌巍冷着个脸，端了一碗热气直冒的药汤坐在床前，怨气十足地盯着她。
“……夫君。”
她乖乖地喊了声。
可没想到喊出的声音那么沙哑难听，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不讨人喜欢。
想重新喊一遍，又觉嗓子疼。
凌巍瞥她一眼，淡淡道：“坐起来把药喝了。”
她便听话地坐了起来，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肩膀，而后又把两只手缩回被窝里，懒得拿出来，仅用下巴夹住被子边缘，使其不往下掉。
凌巍：“……”
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凌巍道：“你在做什么？把手拿出来，自己端着喝。”
沐雪两眼睁得圆溜溜的，冲他摇头：“雪雪冷，要夫君喂。”
凌巍：“……”
“我不是你的奴仆。少跟我提这些过分的要求。”
凌巍肃着脸说。
沐雪垂眼道：“那雪雪不喝了，你拿去倒掉吧。药那么苦，我最讨厌喝了。”
又补充说：“我看是你端来的药，才给你面子准备喝一点，懂不？请珍惜雪雪对你的喜欢哦。”
凌巍：“……”
呵，反倒显得他不识抬举了？！
凌巍冷冷发笑，这时却又听见沐雪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
“夫君真是太不懂事了，我都愿意为他喝药，他还这么坏脾气，一点耐心也没有。”
凌巍：“？？？”
什么叫“为他喝药”？请问他是在碗里下了毒么？这是做了多大的牺牲啊，能在心里用这种口气说出这种话？！
他正为沐雪的腹诽感到无语，却又听到对方心间的窃喜：“幸好他没耐心，要不我就得喝苦药了。”
凌巍：“……”
“有人昨晚做噩梦了吧？”
凌巍捏着瓷勺，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将碗里的药汤搅动了几下，徐徐道：“是不是梦到自己被人一石头给砸死了？”
沐雪面露惊恐，小脸都吓白了。
“你、你怎么知道？！”
见沐雪这个反应，凌巍心头的困惑终于散去。
他猜得没错。
沐雪昨夜真的和他做了同一个梦。
而他与沐雪共梦的原因大概是——
他能听到沐雪的心声。
由此也就不奇怪，梦境里的一切为何那么荒诞。
疯子做的梦，自是与常人不同的。
而他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不仅要受一个疯子的心声折磨，还要被她拉着做同样的梦。
烦死了。
凌巍刚在心内抱怨了一句，一抬起头，就见沐雪着急地瞅着他。
“你怎么知道？”
沐雪又问他。
凌巍见对方急了，便笑了笑：“你猜。”
沐雪气恼又紧张地咬了咬嘴皮。
她猜不到。
其实那个梦并没有吓到她。
她的梦境很模糊，她根本都不知道梦里具体发生了一件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被人用石头打死了。
而且她醒来后也非常清晰地知道那只是一个梦。
可凌巍将她所梦之事说了出来，这却令她深感惶恐，后背发冷。
眼看人已被吓呆了，凌巍这才开口道：“因为我会读心术。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就连你做的梦，我也一清二楚。所以，以后请你小心一点，不要再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沐雪手心冷汗直冒，颤着嗓子试问：“那……那你说一下，我现在在想什么？”
凌巍答：
“完了，夫君好可怕。”
沐雪：“……”
她此时已怕极了，像一只被猫镇住的小老鼠，浑身抖得不行。
凌巍却淡定地舀了一勺药汤喂到她嘴边，戏谑道：“我脾气确实不太好，但耐心还是不错的。喝吧，我喂你喝，省得你嫌我不懂事。”
沐雪：“……”
面对抵到自己嘴边的药汤，沐雪欲哭无泪，结巴道：“夫、夫君，药……药要吹凉了才能喂给雪雪喝，不然会烫到雪雪的嘴。”
凌巍探指从碗壁上试了下药汤的温度，发觉药已经快凉了，怎么也不至于烫嘴。
于是他冷眸瞪向沐雪：“少废话，赶紧给我喝。”
沐雪只能一边挤着眼泪，一边把伸到嘴里的药咽下去。
等她将整碗药喝完，凌巍还微笑着问她要不要再来一碗。
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