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泉与刘昭山都知晓姚姜话虽说得冷淡,却是真正应对之法。

    但他们依旧有担忧:“若是种了土豆蜜薯后又下雨,乡邻们埋怨如何是好?毕竟土豆没人种过,未必有人沽买,万一,”

    姚姜摇头:“现下得想如何度过缺粮的灾年。再有几日不下雨,田中的秧苗全都会干枯。村中乡邻去年的田税都是用银子缴的,粮米充足能支撑过今年,明年呢?别村的乡邻可没许多存粮,支撑不了许久。二位先将青川外各村的村正请来,我与他们说明,由他们自行决断。之后再把各田庄的庄头也请来,都种了我们的良种稻秧,不能看着他们因天旱而饿肚子。”

    停得一停,她叹了口气:“二位叔父也不用担心乡邻们,必定有乡邻不愿种土豆蜜薯,但架不住形势比人强。”

    两日后,青川城外各村的村正都来到了三河村姚姜家中。

    见村正们都来到,姚姜将前两日与陈刘二人看到的情形说了一回:“有的村庄离河道近或许觉得不必为此担忧,但浇水成为困难,庄稼必定歉收。为让各乡邻不至于颗粒无收,请各位村正回村与乡邻相商,按情形改种耐旱庄稼。”

    肖村正:“姚娘子,按你这么说来,土豆好种又收成多。可良种稻秧乃是各家用银钱买回去种下的,你让换种土豆,我只担心,”

    “从前买了良种秧苗的乡邻现下换种土豆与旱稻都不必再出银钱。”姚姜:“我只是个农人,不能左右天时,天灾本不与我相关。良种根系强大都因缺水而存活艰难,带着大家更换土豆等耐旱庄稼,是为了能活下去,”

    “姚娘子,你现下就觉会是大旱?你怎生断定的?”俞家村俞村正看着姚姜:“以往也有过连旱一月,最终暴雨的情形。若过后下雨了,你又如何是好?不是我不信你,全村的性命都在你一句话上,我们担忧至极。”

    姚姜:“耐旱庄稼遇上天气潮湿也能活,收获也不会太差。但丰产稻缺了水却不能活,前两日田间的秧苗已枯了大半。我只是想各村乡邻都平安渡过难关,因此现下改种的蜜薯与土豆,只管等我派青苗,我也不再收银子。但若是现下不愿意栽种,真到无米下锅再来找我,我就要收银子了。”

    停了一停,她叹了口气:“我知晓各村乡邻在秋收后卖粮都会将一年的口粮留出,眼下到秋收或许不用发愁,但今年若没有收成,许多乡邻可挨不到明年!还有一事,天灾来临米粮必贵,这情形下,自家的米粮便是自家的命,还请各家自己多加小心。”

    每隔数年大周都会遭遇天灾,年长的乡邻都对天灾格外小心,也都看到了河水井水的变化,因此各村村正回去招集乡邻说了将要改种耐旱的蜜薯与土豆,现下更换种植姚姜不再收青苗钱,出乎意料地顺利!

    卫骏驰一如从前行踪不定,十天半月也不露一面。

    这日,姚姜听孟怀一说他今日会回来,早便让莫红果在院门前候着,莫红果见到卫骏驰赶紧来告知,姚姜便携着账册前来。

    步入卫骏驰居住的后院,正遇上钱豆豆携着琵琶等在门外。

    钱豆豆对着姚姜行了个礼,姚姜还了一礼。

    孟怀一自后院正屋内出来:“姚娘子,公子请你进去说话。”

    姚姜步入正屋,卫骏驰正坐在桌前挥笔疾书。

    行了个礼,她将账册放在卫骏案上:“公子,上月私墅的生意少了四成。今年自春耕后便没下雨,粮食菜蔬的价都水涨船高,生意自然也被波及,上月便只做了五成生意,这月会更少。”

    “姚娘子,我现下有要事要回京城。”卫骏驰头也不抬:“孟怀一也随我回去,此间就交与你来管。”

    姚姜愣了,看着他在心中猜测他这话是何意。

    卫骏驰:“除却你上月该分得的银子,我再留一千两银子给你。此间伙计就由你照管些时刻。”

    私墅与洒金巷的伙计加起来也就三四十人,一千两银子够养活伙计两年有余了。

    姚姜想了想:“公子何时归来?”

    卫骏驰:“京城事毕我就回来。此间伙计的身契我让孟怀一交与你……”

    姚姜直觉他不会很快回来,索性直言:“公子,如今这情形,私墅未必开得下去!”

    卫骏驰头也不抬笔走龙蛇:“那你便关张。”

    姚姜愣了,卫骏驰写完信抬起头来:“这情形下,私墅也开不了多久,没生意便关张吧。此间的伙计每月的月钱也不多,养他们些日子也无妨,想回家的都让他们回去,再不行你让他们帮你种田。今日之后所订的酒宴的银子我都留下,要经营还是退还,由你处置。”

    姚姜:“公子,此间这许多事,我一人,”

    卫骏驰:“你担心一人独力难支?张相公一家即将回来。我请了他们来此助你一臂之力。还有一事我得拜托你。你见过钱豆豆了?”

    姚姜:“钱娘子已在外等候。”

    卫骏驰:“我回京后你多关照她,我给她也留了些银子在你的印信上。烦你关照她一二,我将丁田留与你。”

    姚姜想了想:“公子,我还不知张相公的尊名。”

    卫骏驰:“他的名字我不便同你说起。你也不必问他,称他张相公便好。”

    处置完了此间杂事,卫骏驰带着孟怀一离去。

    姚姜看着他们策马转过街角都觉得如身处梦境,难以置信。

    她转头看向立在身后的郝大丁田等人,他们神色如常。

    丁田早对卫骏驰的行踪缥缈习以为常,而郝大本就少见这位东家,也不觉有异,只有姚姜觉得身上担子沉重,无语至极!

    钱豆豆的随身侍女飞霞走到姚姜面前行了个礼:“姚娘子,我家姑娘想与姚娘子说话。”

    钱豆豆没如姚姜等人送卫骏驰到门外,她立在门廊内目送他消失,看见姚姜过来,微笑着福了福身:“姚娘子,我们见过多次了,但还没怎么说过话,难得今日有时机,我想与你说说话。”

    引着钱豆豆来到自己住的侧院屋内,姚姜让莫家姐妹送了茶果点心来。

    钱豆豆看了飞霞一眼:“你今日也辛苦了,去喝茶吃点心吧。”

    飞霞没动弹,杜翠兰上前来塞了一角碎银在飞霞手中:“今日有流心酥,是我做的,请你前去品尝。”

    莫家姐妹拉着飞霞离去,莫槐花贴心地阖上了屋门。

    姚姜给钱豆豆沏了盏热茶,她没与青楼名妓说过话,边在心中思量边将钱豆豆打量了两眼。

    钱豆豆身着浅碧长衣,一头乌发盘作倾髻,插着两只白玉蝴蝶簪,她本生得姿容艳丽,妆容打扮却极是清素,衬得她分外娇娆。

    姚姜正在盘算如何开口,忽觉钱豆豆也对着自己上下打量,向钱豆豆看去,钱豆豆已收回目光。

    钱豆豆起身行了个礼:“见过姚娘子。”

    她举手投足都甚有韵味,却并不风尘。

    姚姜起身还礼:“钱娘子不必客气。公子嘱咐过了,只要是我帮得上的,必不推辞。”

    到了这时,她终于问出来:“钱娘子与卫公子可是旧年相识?”

    钱豆豆轻轻摇头:“我与卫公子识得的时刻不长,卫公子唤我来弹琴,也只是怜惜我沦落到如此田地,送我些银子罢了。”

    “我本姓魏名柳雪,家父魏楚梁曾担任过上阳郡守,后因官场中争斗波及,我家被抄。父兄当年就在狱中过世,我被官卖为妓。”

    钱豆豆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被官卖时年仅七岁,之后又被转卖了数回。九岁时,春月楼的钱妈妈买了我。钱妈妈觉得我容貌尚可,那时她手下没有可心的姑娘,便细心养了我几年。既入了这行,本名我是不能用了,因在钱妈妈身边,我便用了她的姓,给自己取了豆豆这个名儿。”

    “在青川城,我的琵琶技排得上第三,前两位都是富家小姐,只闻其名不得聆听她们的妙音,因此常有公子哥儿来听我弹琴唱曲,我也因此去年识得了卫公子。一来二去公子对我的身世也有所了解,有几分怜惜。卫公子离去前告诉我姚娘子会关照我,让我来与姚娘子说说话,彼此相熟些。”

    钱豆豆眉头轻颦,她言语轻柔,说起自家的变故也没有太伤感,说完了立起身来对姚姜行了个礼:“往后多有劳烦姚娘子处,豆豆先行谢过。”

    钱豆豆细说身世让姚姜意外之极,她沉吟了片刻:“那我唤你魏娘子还是钱娘子?”

    钱豆豆:“唤我钱姑娘吧。”

    姚姜想了想:“钱姑娘,你与卫公子可是早年有过往来?你能得卫公子关照,或许是从前识得或是见过,只是你想不起来了。”

    钱豆豆轻摇螓首:“姚娘子,我与卫公子果真是萍水相逢。初次见卫公子是去年,何家公子请我去唱曲。从前我并未见过他。再者,卫公子是京城人氏,我为上阳郡人氏,我们从前没有往来。”

    说到这里,她眼圈微红:“姚娘子莫非觉得我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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