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转身向灶间而去,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那对夫妇依旧跪在原地,便道:“在此间住了多久了?过来说说话吧。”

    进入灶间所在的院子,院中的两名少女与一名小儿都惊慌失措,缩在墙角不敢过来。

    姚姜见院内收拾得清爽,便步入灶间,灶间一切如旧,只是倚着墙铺了地铺。

    这灶间本就宽敞,姚姜又修缮时又添了烤炉等物件,之后都有人收拾打扫,这时住进了人依旧干净,可见他们每天打扫。

    那对夫妇小心翼翼进来了,一进来就对着姚姜跪下了:“这位小姐,我们不该进来的,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报官,我们这便搬走。”

    姚姜:“你们是哪里人?”

    那夫妇二人对望一眼,没敢起身,也没敢出言。

    姚姜:“你们起来说话。你们偷入我家中,想不让我报官便据实说来。若不想说或是想要欺骗我,那我还是报官吧。”

    “小姐,我,我们是南郡人氏,”妇人小心地开口了:“南郡饮马河农人,租了三亩田地种田过活,因天旱没了生路,才到此间来。”

    姚姜看向丁田,丁田眉头一皱:“南郡的流民怎会到此间来?不是该去南郡的首府么?”

    见男子与妇人还跪着,便对丁田示意,丁田拉起那男子,妇人也跟着站起身来。

    男子叹了口气:“饮马河离南郡的首府远,往这边来更快些。”

    姚姜想了想:“官衙让流民都聚集在城南门左近,不许私入青川百姓家宅,来的流民不少,别人都守规矩,你们怎会私入民宅?”

    “我们起先也住在青川南城门。也是住在街头。”男子低着头,“但那处,那处有伙歹人半夜来掳人,专门掳掠年轻清秀的小丫头。有时也掳小儿郎,因此,”

    姚姜吃了一惊,片刻后才问:“掳人?你们亲眼见过?”

    男子:“头两次没亲见。只是觉着曾经见过的年轻小子和丫头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但我们思量着或许是乘着黑夜独自离开了,也没太在意。”

    “后来有日晚间,我浑家被惊醒,看到来了伙人,全身黑衣包着头脸,来将青川城外掳人。掳走孤身来此间的丫头与小子。”

    姚姜想了想:“他们多久来掳一次人?”

    男子:“我们也不知,有时三日有时两日。”

    “他们都拿着刀,把小子丫头抓住塞住嘴,手脚绑起,往头上套个袋子就扛走了。”妇人瑟缩着身子:“吓死我了。赶紧闭上眼装睡,但我家也有两个丫头,我也害怕,只敢从眼缝里看着。那晚他们绑走了三个丫头,两个小子。”

    姚姜想了想:“你们怎的不报官?”

    妇人摇头:“我们次日曾向巡视的差役说起过,可我们是流民,连照身贴都没有,官差哪里会信?许多被绑走的小子丫头没有家人,还有看到的人想是太过害怕不敢提,这事没人过问。”

    姚姜哑然,没有照身贴便没有身份,官府也未必会信流民的话!

    “实则不仅我看到,还有未入睡的流民也看到了,但都不敢出声都闭着眼睛装睡。天明后,能离开的人赶紧带着儿女离开,我们已经离不开了,没有银钱也没有吃食。”妇人低着头:“现下虽还不是千里赤野,但数个郡滴雨未落,像我们这样的流民四处都是。”

    “我们想过卖个丫头换些银子度日,但人牙子来看过,小丫头只肯给一两银子,我那小子他们只肯出二两。人离乡贱,这么点银子现下不过仅能盘桓几日,我们也不知该往哪儿去?因怕我家的孩儿被掳走,便四处找栖身之处,看到此间无人居住,我们便来此间存身。”

    妇人对着姚姜磕头:“此间是小姐的屋舍,我们心知主人家报到官府我们便要入狱,但实在害怕,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我们进来后只敢住在灶间,没将小姐的屋子弄脏。请小姐开恩不要报官,我们这便离去。”

    姚姜想了片刻:“你们的饭食打哪里来?”

    男子:“官府设了粥棚,有富贵人家也偶尔会施粥。我们每日里天不亮就去到南城门等着。粥棚每日施粥两次,我们等两回粥都吃过了,天将黑才回来,在湖边等到此间没人再进入院内来。”

    姚姜:“你们自后面湖边进出?那处淤泥厚且软难以行走,你们怎生进来?”

    妇人小心翼翼地:“我男人找了几块木板,我们将破衣撕成布条,要出去时就用布条将木板绑在脚上,出去后解下来藏在湖边的树下。回来去找出来再绑上走过来。”

    姚姜点头:“这也是个法子,能顺利走过滩涂还不留脚印。你怎生想出来的?”

    男子:“我在家时常在河边掘藕抓鱼,偶然间发现木板不会陷入泥中。”

    男子对着姚姜行礼:“我们将一切都告诉小姐了,没有隐瞒。我们这便离去,再不来了。”

    姚姜没出声,想了片刻:“你们在此间没有识得的人?”

    见二人摇头,姚姜点了点头:“将你们的姓名来历都说与我。”

    男子犹豫了片刻,丁田忍不住了:“不回答?那去见官!”

    男子连忙回答:“小人名唤郑北风,小人的浑家娘家姓秦,我们是南郡饮马河畔郑家村的村民。”

    郑北风的妻子秦娘子回头对着儿女招手,门外的两个女儿与小男儿先前没敢过来,都在门前跪着,这时见母亲招手,都起身小心翼翼进来。

    秦娘子拉着他们:“你们快求求这位小姐,让小姐别送我们去见官。”

    姚姜连忙出声:“我不送你们去见官。”

    郑北风与秦娘子都愣了,怔怔地看着姚姜。

    姚姜又想了片刻:“此间我现下不住,可以让你们可以住在其中,但你们只能住在灶间。别的院子屋子一概不能进入。”

    “将来我回来时,院子必须是如今这样。”姚姜一字一句地嘱咐:“你们不能带别人来此,更不能让别人住进来。若是再有别人住进来,我知晓了便即刻报官赶人!你们也别想住了!”

    半晌,郑北风开口了:“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住在此间,顺便帮小姐看守院子?”

    姚姜点头:“正是。”

    秦娘子却是立刻就对姚姜行礼:“多谢小姐,我们一定好生看守,勤加打扫,必定不让别人住入来。他日小姐回来,院子必定还是如今这样。”

    她带着儿女一同对着姚姜磕头,连连道谢。

    出了院门,将院门重新关上连横栅栏一同落了锁,姚姜对着丁田叹了口气:“即便我们将他们赶走,他们也必定还会再来。我还担心他们离去了,将此间的情形告诉别的流民,索性让他们住下将话说个分明。这家人住在此间便不会再引人来,屋子有人看守,也省了咱们悬心。”

    丁田点头:“姚管事思虑周全。”

    姚姜想了想:“这郑北风的情形,你可能查上一查?”

    丁田摇头:“我没有孟管事的本事,但姚管事不必担心他们隐瞒哄骗。他们仅是借住,真有不妥,咱们径直报官。再不然,我带着伙计来将他们赶出门去。”

    看了看天色,姚姜思忖青川城已关了城门,对谭安谭羽:“我欲去南城门外看一看,你们可,”

    “我们随你一同,有我们在,姚姐姐不必担心。”谭安对着车外的丁田:“丁大哥,去南城门。”

    这时暮色深浓,路上只有他们,姚姜透过轩窗向外细看。他们自城北门绕到东门,一路上都没再遇上官兵。

    城门关得紧紧的,城墙上微有火光,看得到城墙上有士兵走动巡视。

    北城门外却多有流民,他们倚城墙而居,有的人家点着柴枝取亮,有的还在小声说话,有的已入睡。

    姚姜看了片刻,对谭安:“我们走吧。”

    回到家中,云娘子迎上来:“今日你的母亲来过,村中乡邻报了来,因你没在,我们没敢替你请你母亲进来。但我去远远看了看,你母亲还好,我还打听到陈家村也种了你的良种土豆,你的家中应当不会因天灾挨饿。”

    停了一停,她忽然道:“但我在村边看到流民了。”

    姚姜一愣,云娘子叹了口气:“流民实在可怜。”

    姚姜想了想:“来了一起流民?”

    云娘子摇头:“四起,都是路过此间去往青川城的。我仅是我见到的,谭青山说的数目可远不止这些。”

    姚姜想了片刻:“云娘子,我有个打算,请你指点。”

    云娘子诧异:“我?我哪能指点你。”

    姚姜:“当日若没云娘子与张相公帮助,不仅救不回我弟弟,还会连我也搭进去。因此我现下的难题,二位必定能提点一二。青川城外的流民不少,我还知晓有歹人在掳掠流民中的少男少女,他们来的时刻不定,掳走的流民没了下落,而,”

    她仔细想了想:“青川官府对此事无能为力,流民再多些烦难更多。我有个算计,但没人相商,我知晓张相公与云娘子都是好心人,请你们指点一二。”

    云娘子看了她片刻,唤来谭羽:“劳你去请我夫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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