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晃,姚姜觉得高月娥小心地看着自己,转头向她看去。

    高月娥看向苗桂君,片刻后咬了咬嘴唇:“我,我从未与工匠们说过话,我担心。”

    姚姜微笑:“你不必说话,只需认真听着便好,能写下听到的话更好。”

    高月娥微有不安:“我能写字,但多年都没写了,我,”

    苗桂君快人快语:“我们一同写,我写得还很快,只是字不太好看。”

    高月娥却依旧惴惴:“我知晓这机会来之不易,我只怕我耽误了。”

    姚姜摇头:“不要这样忧心,万事开头难,还有苗娘子相助,即便你写错了也不会耽误我。”

    北张城是离归雁城最近的城池,姚姜来北疆时曾经路过,但那时冰天雪地,北张城内也是白雪覆盖,她急于赶路未曾细看,这回才细看。

    北张城城墙高而且厚,城外有兵士巡视,因有许牧野与兵士同行,姚姜等人连面都不露便进入了北张城内。

    城内的街道上也是各色商铺林立,各色人等在街巷内穿行,其中不乏来自异域的异族商人,都高鼻深目、皮肤雪白,牵着骆驼。

    苗桂君在归雁城内居住,见过的异域商队不少,不以为异,高月娥却鲜少得见,靠着马车车窗看得目不转睛。

    许牧野带着他们来到县衙大堂见了北张县丞,说明来意,一行人在县衙后衙住下。

    安置完毕,姚姜:“今日晚饭我们去找家食肆尝一尝,我来会账。”

    苗桂君微笑:“哪能要你会账,让我夫君会账。”

    姚姜:“许校尉或许会与县丞一同用饭,县丞也必定备办了我们的饭食,可我们好不容易出来,得打牙祭。不知许校尉可会准许我们去酒楼用饭?”

    对上苗桂君的目光,姚姜微笑:“到了此间是重回人间。自然要沾一沾此间的烟火气。”

    苗桂君神情了然,片刻后她起身出去。

    高月娥则对着四周看了看:“我,我想先练一练字。许久未写了,我大多是在泥地上写,这时要写在纸上,我有担心。”

    姚姜已见她的手轻轻发颤,微笑着安慰:“不急于一事,待用过晚饭你慢慢练。”

    晚间许牧野谢绝了县丞留饭,与同来的兵士带着姚姜等人踏出了县丞。

    北张城的夜晚比归雁城更加热闹,灯火明亮,还有许多伙计在路边招徕,热闹喧嚣,高月娥又生生看呆了。

    姚姜挑的酒楼菜式做得并不精致,味道却不错,羊肉更是极为鲜嫩美味。

    用过饭,姚姜又带着他们将南北行逛了一回。

    此间的南北行不仅有大周的各色干货,还有来自游牧部落的各色货品。

    姚姜在南北行驻足良久,苗桂君还好,高月娥则躲在帷帽内四处张望。

    许牧野则带着同行的兵士立在南北行门外,等姚姜将数家南北行看完方才回到县衙住下。

    苗桂君来到姚姜与高月娥住的廨房:“归雁城的酒楼菜做得不如今晚这家酒楼,也不枉我跟夫君磨了许久,让他带了我同来。”

    她脸一红:“你别笑话,来归雁城前灶间杂事也难不倒我,可如今有许多物事找不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餐食真是一言难尽。”

    她忽然对着姚姜:“我前来帮你,将来你若真能种出许多好菜蔬,可能分我们些许?”

    姚姜想了片刻:“别的头领家中也是如此?”

    苗桂君轻叹:“大多如此,南北行里的物事就是那些,归雁城又少有菜蔬瓜果,能做的吃食有限,连肉食都不多。”

    高月娥在桌前挑灯写字。

    许牧野向县丞要来了纸笔,她剔亮了油灯坐在桌前认真书写。

    苗桂君看了高月娥片刻,拉了姚姜:“我吃得多,咱们在县衙内散散步。”

    在县衙内缓缓走得片刻,苗桂君收住脚步:“姚娘子,你若说要人帮手,想必许多头领的家眷都愿意前来相助,”

    她向着屋内看了看,没说下去。

    姚姜微微一笑:“将来许校尉升迁必定会离开归雁城,你也会随他离开。各位头领的情形都大同小异。除却苦役,没人会在北疆度过一生。再者,许多苦役是受父亲牵连,小小年纪就来到此间,这一生除却嫁人或许再也没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前来帮手对武官的家眷而言无关紧要,但对苦役却很紧要。”

    苗桂君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起她们,我也很是不忍。许多恶事由男子做下,最终家人儿女被影响深远,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她们幼年便来到,或许再也没了离开的机会,要终老于北疆,也是可怜。”

    停了一停,她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心思了,你若有需我相助处只管吩咐,我必定尽力。我只助你,绝不与苦役争抢。”

    次日上午,北张县丞已让人找到数名能建屋舍的工匠、泥瓦匠,姚姜与他们一一详谈。

    姚姜取出一迭房样图,大到屋舍畜栏、小到灶台泥炉一一问来。

    当日张相公在三河村修建屋舍时所画,屋舍建完后,姚姜将屋舍图样收了起来。

    决定要在无名寺外修建畜栏与屋舍,她找出图样按着自己所需重新画过,并带着来了。

    有了图样,她与工匠细论建屋所需的物事、人手,再说到建屋所需的时日,价钱,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姚姜不惧与工匠细谈,苗桂君与高月娥坐在一旁的屏风后将姚姜与工匠说的话都记下来,许牧野及同来的兵士就立在门前听着。

    谈了整整一日,磨了数回墨,苗桂君与高月娥写字都写得手腕酸软。

    送走工匠,姚姜又将她们写下的字都看了一回,才请许牧野带着她们去用晚饭。

    酒楼的雅间坐下,许牧野开口了:“姚娘子,你问得这样详细可不像仅是建夜晚看守的屋舍,连炉灶都问了,莫非你在无名寺外还要建炉灶?”

    一名兵士则道:“我知晓建屋麻烦,但不曾想这样麻烦。”

    跟着姚姜两日,看了今日的情形,许牧野与三名兵士都知晓姚姜是果真要建屋,没了昨日的小心拘谨,只有高月娥依旧小心翼翼。

    姚姜微笑:“卫千户肯出银子,我自然要将这银子用得最是划算。换防回来的兵士都在露天用饭。我才来时天气寒冷,菜饭易凉不说,风大些得吃不少灰尘,因此想将伙头处的屋子也重新建一回。至少大营兵士回来用饭时,头顶有遮拦不必担心日晒雨淋,也能舒适些。”

    许牧野:“可这样一来,花费的银子便多了。卫千户也肯出这份银子?”

    姚姜:“卫千户的银子我算过,紧着些够花了,反正都要请工匠,索性一举两得。”

    忽然他们坐的雅间走入一人来,那人将他们看了一回,目光落在了姚姜身上,但片刻后他便转开目光对着屋中的人抱拳行礼:“对不住对不住,在下走错了。”

    许牧野冷冷地:“出去!”

    他身着校尉官服,不怒自威,那人连连行礼退出去了。

    姚姜却看着他的身影愣在当场,这人竟是云味私墅的伙计路添财!

    姚姜在身陷囹圄前便将私墅伙计连同他们的身契都交到了陆老夫人手中,她离开青川时,许多乡邻前来送别,但没见到这些伙计的踪影。

    路添财怎会忽然在此出现?

    但她不能独自去找寻,纵算知晓她不会逃逸,许牧野也绝不会让她独自与路添财相见说话!

    想了片刻,姚姜看向许牧野:“许校尉,这人与我是旧相识,能否请他进来说句话?”

    许牧野眉头皱起:“你识得他?”

    姚姜点头:“不止我识得他,卫千户大约也识得。他算是卫千户家的伙计,他在此间现身,说不好便是去往归雁城大营给卫千户送信的。”

    许牧野向兵士示意,那兵士起身出去,不多时已将路添财又引入雅间。

    路添财进来先对姚姜行了个礼,又对着许牧野与三名兵士行过礼,才转头唤姚姜:“姚管事。”

    姚姜顿觉唏嘘:“我已不是你的管事了。你来此何事?”

    路添财看了看许牧野等人,神情犹豫。

    姚姜微笑:“这许校尉和二位军爷都是卫公子的同袍,你有话尽管说来。”

    路添财点了点头:“陆老夫人让我来找公子,顺便给姚管事送些物事。”

    他看向许牧野,许牧野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路添起身出去,不多时已提着个包袱进来,向包袱姚姜递来。

    许牧野伸手一拦:“能否让我先验看?”

    姚姜点头:“校尉请看。”

    许牧野接过包袱打开来,内里是两包新衫与一封信。

    信封上空白没有题字。

    对着信封看了片刻,许牧野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来只看了一眼,便将信纸递与姚姜。

    信纸上题着三个字:杜秀兰。

    姚姜对着信纸看了片刻,她认出这是莫红果的字迹!

    那两包新衫中有崭新的毳衣及外裳,再加上莫红果的字,这应当是莫红果送到陆老夫人处,请陆老夫人转交给自己的包袱。

    对着信纸又看了片刻,姚姜看向路添财:“陆老夫人可有话请你说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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