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娘子愣了,半晌才问出句话来:“你,你,莫非你还想做正妻?”

    看着汪娘子震惊的神情,姚姜索性加上一句:“对!即便我嫁为正妻,我的夫君也终生不能娶平妻,更不能纳妾!”

    汪娘子甚觉不可思议,她瞪着姚姜:“这世间一把茶壶还得配四个茶盅,男子娶了正房夫人,再娶平妻纳妾都是天公地道,你怎敢让男子只娶你一人?哪有男子会愿意只娶你一人而不再纳妾?”

    姚姜微微一笑:“我便是如此!不论是何人,娶了别的女子便不能娶我,娶了我终生不能有别人!不能娶平妻更不许纳妾!且还得发个毒誓:再娶平妻纳妾都会万箭穿心!万把总已娶了夫人,不能再娶我,又时常上战场实在不宜发这毒誓!”

    汪娘子悻悻离去,姚姜忙到下午方才返回家中。

    关上院门,姚姜给栗色马巧巧在食槽添上食水,又拿了刷子给它刷毛。

    巧巧将头颈挨过来,姚姜边给它刷脖颈边轻抚它的鬃毛,正要说话,有人敲响了院门。

    她放下刷子去拉开院门,门外立着身形魁梧的男子,却是万山荣!

    万山荣两道浓眉倒竖,面有寒霜,冷冷地看着姚姜。

    姚姜愣得一愣,行了个礼:“见过把总。”

    她想说“把总可是找错了门”,但见万山荣陷在脸上的两只眼睛森冷之极,不是上回饮过酒后的目光醉乱,说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万山荣冷冷地转身对身后的两名兵士示意:“将箱子抬入院中。”

    姚姜这才看到万山荣身后还跟着两名兵士,两名兵士抬着一只红漆箱笼跟在后方,因天色昏暗,她先前没留神没能看到。

    两名兵士抬着箱笼进院,他们看向姚姜:“姚娘子,放于何处?”

    姚姜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但她直觉不对,没敢轻易出声。

    万山荣已着院内打量了片刻,随意地一摆头:“便放在那处,你们去门外等候。”

    两名兵士抬着箱笼四下里看了看选中了姚姜住的屋外石阶,将箱笼送到石阶上放好,向万山荣行了个礼,步出院门。

    万山荣看了姚姜一眼:“进院说话吧。”

    他神情冷淡语气更冷,如山石般堵在院门前,宛如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姚姜定了定神,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万把总光降,寒舍蓬筚生辉,请把总入内说话。”

    万山荣冷冷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先举步入内。

    在院中站定,万山荣又对着小院打量了片刻:“这院子小了些。”

    片刻后,他神色稍缓:“我夫人已与我说了,你要嫁没娶亲的男子,且不容你的丈夫娶平妻纳妾。但你一个贱苦役,我夫人肯抬你做平妻,已是给足了你颜面!这事轮不到你作主!”

    姚姜咬着牙关看着万山荣,她对着汪娘子能爽利直言,但对着万山荣却格外小心。

    她与万山荣身份天差地远,他还是有军功护身的武官,有的是嚣张霸道的本钱!

    她还在认真措辞,万山荣又已开了口:“似你这样性情粗野、张狂不驯的女子,我本不肯要。但我夫人说她能与你说得上话,让我将你娶回去做平妻,我特来下聘。”

    姚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向那只箱笼,这是聘礼?他这是来下聘?

    “你是苦役又是再醮,担不起几抬的轿子,但我夫人也为你备了两人抬的小轿。”万山荣冷冷地:“聘礼中有红衣,明日你穿上红衣,等待上轿吧!”

    “虽说本把总许你平妻之位,但照顾服侍夫人是你的本分!你休要生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万山荣的话声在姚姜耳中犹如滚滚天雷,炸得她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与汪娘子说得清楚明白,万山荣却依旧径直抬着所谓的聘礼上门来分派她的亲事!

    及至万山荣话声止住,姚姜才回过神来。

    她又等了片刻,不听万山荣再出声,才小心地开了口:“多谢把总抬爱,可姚姜受不起!”

    万山荣眉头聚拢:“受不起?”

    姚姜对他行了个礼:“我乃苦役,只想在此间好生服役。把总与夫人情深意笃,不容旁人插足,我不敢参与。”

    万山荣冷冷地:“你我的亲事必定要成!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夫人为我照料了父母,为他们守了孝服,你自然比不上她!但你不做妾我便给你个平妻的名份,你还不满意?”

    “你进门后好生服侍夫人!”他看了看四周:“这院子太小,我夫人住过来多有不便。明日过门后你也住到那边去!”

    姚姜看着万山荣的情形,也知今日不能善了。

    她不吃眼前亏,闭了闭眼忍而又忍,才睁开眼来直视着万山荣:“万把总,既然是亲事,总得让我思虑思虑!”

    万山荣冷冷地:“你有何可思虑的?你一名戴罪苦役,本把总还肯娶你为平妻,已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姚姜自觉自己说的话并不难懂,但对上万山荣却如同对牛弹琴,他只听他想听的,也只说他想说的,自己说的话,他是一字也听不入耳!

    从未遇过这种浑不吝,姚姜气涌心头又异常地郁闷,看万山荣的情形也知今日绝难善了!

    深深呼吸了几次,姚姜按捺住了将要冲口而出的愤怒:“把总大约不知晓我命格克夫克婆母。我先前的夫君便是我过门三日便过世了,我婆母也在我过门后不到半年就去世。把总临阵对敌刀头舔血,总得图个好意头,娶我这样不祥的女子不怕血光之灾么?”

    万山荣一听,哈哈大笑:“我乃是地煞命格,不怕你命硬!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克死我!我夫人本要择个好日子,但我认为择日不如撞日,你明日便过门吧。等你过了门,我择时发誓,我倒要看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姚姜双拳捏紧,咬紧了牙关没再出声,这情形下,她再说何话都徒劳无益,激怒了万山荣,自己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好在万山荣也没停留,他对着小院又看了一回,转身离去。

    确知万山荣已离开不会返回,姚姜拉开院门向外走去。

    却听一个声音响起:“嫂夫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黑灯瞎火中忽然传来的话声吓了姚姜一跳,她定睛看了片刻,这才看到门外站着两名兵士。

    另一名兵士对她抱拳:“嫂夫人有何吩咐?”

    姚姜愣得一愣,这才明白过来,万山荣居然派了两名兵士守在门外!这“嫂夫人”居然是唤自己!

    这一下,她的辛苦忍耐都化为乌有,大声道:“你们大约是认错了,我不是你们的嫂夫人!”

    那兵士笑嘻嘻地:“我们是把总手下的兵士,嫂夫人不认得我们也不足为怪。等明日把总迎娶的花轿上门,你成了我们把总的夫人,便是我们的嫂夫人!”

    另一名兵士则纠正:“嫂夫人是指大夫人,姚娘子乃二夫人!”

    姚姜只觉一口闷气塞在心头,忍不住:“我不是,”

    “二夫人以后多照应兄弟们。”没等姚姜说完,两名兵士已对着她拱手:“兄弟们都知晓二夫人本事大着呢,往后就靠二夫人照应了。”

    姚姜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你们的嫂夫人更不是二夫人!我也不嫁你们把总!”

    “姚娘子面皮薄,亲事还没成,我们便唤二夫人也太冒昧,”一名兵士拉了拉另一名兵士:“待明日过了门再唤二夫人。现下仍旧唤姚娘子。”

    另一名兵士立刻改了口:“对对,唤姚娘子。”

    姚姜没理他们转身关门便往外走,两名兵士拦住她:“姚娘子这时出门可是要采买物事?你只管吩咐,我们去替你采买。”

    姚姜一愣:“我不采买,我要去寻人说事。”

    那兵士:“请姚娘子告诉我你找寻何人,要说何事,我去传话。”

    姚姜:“不必了,我自去找人。”

    那兵士行了个礼:“那对不住了,把总交代过我等:明日姚娘子便要上轿,今晚得好生歇息。姚娘子要找的人若不要紧,便等过了门再说吧。”

    两名兵士并肩一半,将她拦在当地,姚姜往前走他们也不退让,她只能退回来。

    看着两名兵士,姚姜知晓万山荣铁了心要让自己成为他的平妻,派了兵士来守住了自己的院门,让自己不能在明日上花轿前横生枝节。

    姚姜定了定神:“我有要紧话,劳烦你帮我去许牧野校尉家中请了他的夫人前来。他家便住在对面。”

    她指了指对面许牧野住的小院。

    那兵士对着许牧野家看了一眼:“姚娘子要与许夫人何话?”

    姚姜:“我们女子间的话,不便说与你们,你们只管将许校尉的夫人请来。”

    兵士摇头:“把总有过交代过:请姚娘子在家中安心待嫁。有什么要紧话,都等明日过门后再说。”

    姚姜怒气上冲,伸手欲推开二人要闯出去。

    她一动,挂在腰间的小弓弩便轻轻晃动并撞她的腰侧。

    姚姜忽然冷静下来,一名兵士她都不会是对手,两名名士守在此间,自己硬要与他们对着来,必定要吃亏,再将万山荣引来,必定更难自此事中脱身。

    她立在原地,深深呼吸了片刻,转身返回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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