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讲了两次去北张遇上的那耳后有青斑的人:“初次遇上他时,我没留意,但苗娘子与许校尉都看了个分明;第二次遇上我看分明了,苗娘子认为我们两次遇上的是同一人,而劫走良辰的人耳后就有这块青斑……”

    姚姜自觉这些话讲得拉杂不清,词不达意,但卫骏驰却听得甚是认真。

    听宋虎的情形时,他神情轻松,听到后面,修长的手指已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待得姚姜说完,他问:“夫人疑心这人便是曾经掳走良辰的歹人?”

    姚姜叹了口气:“我知晓我这疑心有些牵强,但……”

    卫骏驰淡淡地:“我认为夫人的疑心有理。”

    姚姜怔在当场,卫骏驰解释:“面容毁去是为了让人面对面遇上都认不出他来。这是隐匿身份最狠的法子。现下就算宋虎立在他面前,只要没看到那青斑,也未必能认出他来。在我听来,这人本就不是寻常人,而是静王的爪牙!”

    “只是我有不解:静王手下爪牙甚多,他虽在宋虎面前露了真容,但派他去别处便可,天之何等大,这人去了他处,宋虎都未必会再遇上他。为何一定要将他毁去面容?会是惩罚么?他有何事没能做好?”

    姚姜没料到卫骏驰想得这样深,越想越觉他说所言有理。

    卫骏驰看着姚姜:“你依旧记不起他的名字?可要再找宋虎来问一问?”

    姚姜摇头:“不必找他,我已记起来了,那人名唤姬复秋。或许他还有别的名,这人应当也不止一个名。但他告诉宋虎的是姬复秋!”

    卫骏驰想了想:“夫人可还记得王姓食客的名?”

    姚姜想了片刻:“食客们派来交银子订餐食的大多是贴身亲信,只记了他们主家的姓。再者王姓甚广,来过私墅的王姓食客都不下十数位。”

    卫骏驰:“当日私墅的账册如今在何处?”

    姚姜:“伙计们的身契文契及账册都交给陆,外祖母了。”

    卫骏驰:“外祖母细致,这账册必定好生收着,我这便传信回去,找出王姓食客来一一细查。”

    停了一停,他看着姚姜:“到私墅来的食客都是呼朋唤友前来,这位王姓食客未必是请客的主家,若他是被请的客,这回就查找不到。但苦主却是在的,我们还能自苦主查到宴请的主家,也能找到消息。”

    看到再招与琼叶端了饭菜来到门外,姚姜才惊觉已到了晚饭时分,起身与再招、琼叶将晚饭摆好,与卫骏驰对坐用饭。

    这餐饭吃得心不在焉,忽然卫骏驰开口了:“待谭青山来看过银锭,我便着人去查找这批银锭的下落。”

    姚姜回过神来:“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有人将这批银锭熔过重新铸造,我们也不知晓,难以寻找。”

    卫骏驰摇头:“夫人,银锭过火熔化会有火耗,即便是以最少的火耗来算,一两银子也有二钱火耗,五十两的银锭是银庄最大的银锭,重铸的火耗可是十两以上,平白损失这许多,不划算。因此你那些银锭轻易不会送去重铸,也不会是别人的找补。等谭青山来了看过银锭,确知是他备下的,我便查找相似的银锭。”

    停了一停,他微笑:“借着这有认记的银子便可以查出静王府的暗线及爪牙。”

    姚姜想了片刻:“千户大人,这银锭来到此间,是否说明静王府的爪牙也来到了此间?”

    卫骏驰点头:“北疆一直有静王府的爪牙。不过因兵部是天子直辖,爪牙们在此间只敢窥探、蛰伏,不敢轻易现身。”

    姚姜看着他,咬着嘴唇,“为何不找寻机会将这些爪牙一网打尽?”

    卫骏驰:“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这些爪牙在此间蛰伏久了,又不异动,从何捉起?且这些年北疆外游牧部落异动频频,时常来挑衅,这是隐约有雄主上位的情形。我们成亲那日,游牧各部大举来攻,乃是各部联手才有的情形。游牧各部落从来互相不服气,即便有姻亲,也常常互相攻打。游牧部落有大有小,小些的仅数十人,大些的约数百人,还男女老少皆囊括其中,极少有这种能联手南攻的情形。”

    “但三年前,游牧部落便时常南来袭扰,他们马匹强健,来去皆快,这情形下,大营的眼睛都盯在了敌人身上,即便入眠都要半睁着只眼睛盯住北方,哪里还能将心力分开来在大营和城内大肆查找静王爪牙。且内里一乱,外敌便会乘机前来攻打,内应外合只会对大营不利。因此大营稳定最为要紧!有军法管束,又身处军镇,静王府爪牙也不敢轻动。但有了这银锭就是有了消息,自别处查找过来。”

    姚姜想了片刻:“可这些爪牙可会与外敌联手?”

    卫骏驰轻叹一声:“夫人的担心我能明白。问鼎天下极其讲究时机。时机不对他的爪牙敢与外敌互通有无,都难逃里通外国的罪责要杀头的,因而他们不敢异动。但游牧骑兵彪悍骁勇,真攻破了北疆,将大营兵士屠戮殆尽,静王手头的散兵游勇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因此他也在等待时机!”

    姚姜心中沉重眉头轻皱,卫骏驰这话说得似有道理,但她却觉这话仅是安慰。

    她看着卫骏驰,心中只有一句话:不会这样的,大营不会被攻破的。

    可她曾做过的两个梦也浮上心来,那正是城破的情形!

    苏季扬回来便径直来见姚姜:“夫人,刘百夫长已让人启程往大孤城去了。”

    姚姜向着卫骏驰的居所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再招进来了,对姚姜小声道:“夫人,针线营的钱娘子来了。”

    这是姚姜与卫骏驰成亲后,钱豆豆第三次来到。

    卫骏驰早便交代姚姜不要独自见钱豆豆,钱豆豆前两次来,卫骏驰都在大营,姚姜便没见她。

    姚姜想了想:“你请钱娘子进来,给她上茶,我去请千户出来。”

    再招将钱豆豆迎进院来,引她来到客堂坐下。

    不多时,卫骏驰缓步进来,姚姜跟在身后。

    钱豆豆给卫骏驰和姚姜见了个礼,卫骏驰微笑:“免礼,请坐。”

    卫骏驰温和客气又疏离,钱豆豆向姚姜看了一眼,姚姜微笑招呼一声,在一旁坐下拿起再招做的针线来接着缝纫。

    姚姜的女红平平,但她按着再招的图样下针也不差许多。

    客堂内寂静之极,只有姚姜飞针走线。

    过得一阵,卫骏驰开口了:“钱娘子来此何事?”

    钱豆豆又向姚姜看了一眼,姚姜没看她,目光盯在手中的针线上。

    钱豆豆叹了口气,对着卫骏驰:“卫公子,我与公子算是识得。如今我有难处,前来请卫公子援手。我愿到公子家中来做仆役,请公子收下我,我会终身服侍公子与夫人。”

    卫骏驰微微一笑:“钱娘子,你大约不知晓,我为大营武官,家中的仆役都得经牢城管营大人查探过底细才会派给。何况现下苦役人手不足,牢城不会轻易派苦役到武官家中来做仆役,我帮不上你。”

    钱豆豆张了张嘴,向姚姜看了一眼。

    姚姜知晓钱豆豆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些话迟早要说个分明,不能插言便闭口不言。

    卫骏驰微笑:“针线营的活计不轻松,但来到此间,人人都辛苦。”

    钱豆豆闭着眼忍了片刻,款款走到客堂当中跪下。

    她再抬起头来,已是泪盈满眼,楚楚可怜地看着卫骏驰。

    这无声的恳求比之喋喋不休的纠缠更加动人心弦,姚姜看着也觉不忍!

    卫骏驰却不为所动,只淡淡地:“钱娘子,你的情形我大致知晓。但人人都有难处,得自己设法去解难题。从前我在青川城时对你的关照,是因那时我有力相护。如今来到此间,我的情形不足以关照你,今日特意请你进来说明,请不要再为难我夫人。”

    钱豆豆先前无语流泪,十足的美人落泪,引人爱怜。

    但卫骏驰说了这话后,她的面色变得苍白,身躯颤抖。

    卫骏驰转头对姚姜:“夫人,劳你招待钱娘子喝茶,待钱娘子要回去,你让苏季扬送她到针线营门外。”

    卫骏驰起身离去,钱豆豆依旧跪在当地,再招与琼叶悄悄来到堂屋门外向内看来。

    姚姜知晓她们要来收拾,对着她们轻轻摇了摇头,她们便退开了去。

    姚姜来到钱豆豆身边伸手搀扶,钱豆豆却不起身,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姚姜:“姚娘子,我只求做你家的仆役,也不成么?我知晓千户对你爱重,发过重誓不纳妾,我也不敢勾引,只想前来服侍你们。你为这家中的主母,你若肯为我说句话儿,千户必定会同意我来做仆役。”

    姚姜想了想:“钱娘子,卖身投主在北疆之外都行得通,但你现下是北疆的苦役,要在此间服役,没有自由身也不能卖身为奴。再者,北疆乃是军镇,各位武官的家中诸事都得以夫君马首是瞻。千户说明了不能收下你的缘故,我得依他的话行事,此事我帮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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