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长的苦役笑道:“卫夫人事多忙碌众所周知,因此我们不敢打扰。今回是得了三日空闲,才敢请卫夫人来坐一坐。此间狭窄,还请卫夫人不要觉得我们失礼。今日请卫夫人前来,是感激卫夫人的辛苦对我们也有惠及。我们的吃食好了许多,管营大人还给每人都发了一两银子!”

    跟随钱豆豆去等候姚姜的苦役笑着凑过来:“这是我们来到此间的头一遭。”

    姚姜与针线营的苦役是初次坐下来说话,针线营的苦役每日里都聚在一起做活,时有闲话,不多时已就着茶盏与点心说了开来。

    姚姜看到墙边的桌上放着无数针线簸箩,墙角堆着各色布片,还有未补完的衣裳。

    “那都是大营兵士的衣裳。”坐在姚姜身边的苦役解释:“太小的破洞破口都不会送到此间来缝补,也缝补不过来。”

    姚姜心下雪亮,针线营的苦役也有许多难处,这才请了自己来说话,实则是希望自己能为她们解难题。

    坐在她身旁的苦役已年近四旬,衣衫上打着数个补丁,但眉目清秀,说起话来声调轻缓,轻言细语,虽有抱怨但话语并不难听。

    “我们也知晓大营兵士辛苦,无暇浆洗衣物,也尽力缝补,不敢抱怨。但他们也太不拘小节,此间没有剪刀,缝线全都得咬断。外裳倒也罢了,补到袜子中衣真是,”

    她笑着摇头,“天还热时,我们便知晓卫夫人了。那时卫夫人还没成亲,大家都唤你姚娘子。你虽未到此间来过也没留意我们。但我们却知晓你。我们那时就想请你来坐一坐,说说话。卫夫人别笑话我们,到了这步田地,能不饿死已算好了,别的我们都不敢想。但那时这屋内全是酸臭味,我们不敢也不便请你来……”

    姚姜嗅觉极是灵敏,一进院中便嗅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闻气味。

    她知晓针线营辛苦,担负着大营兵士的衣裳缝补,必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到了这时才知晓其中还有这些辛酸。

    此间缺水,卫骏驰与张全都是十日才有休沐,但卫骏驰等在此有家有室的武官,只要不带骑兵御敌,不在大营值夜都会于晚间返回家中,洗沐自然不算难事。

    但张全十日才返家一回,每次回来首当其冲便是认真沐浴,而后才来见面说话,走时留下一堆脏衣。

    大营兵士虽也有休沐,但都是许久才洗一次澡,袜子中衣等物更是穿到破得不能再破也不会洗涤,缝补的苦役活计多,还要咬断肮脏衣物上的线头,当真是想一想都皱眉。

    姚姜还看到了此间苦役手上都有红疹与蜕皮,与她说话的苦役手指上亦如是。

    这苦役似是闲话家常,但姚姜知晓她的目的。她哪敢应承,只是微笑着:“都各有各的难处,你们真是辛苦了。”

    坐得一阵,姚姜见她们已转而说别的事,知晓她们要说的话已说完,便打算离开。

    正在找寻时机,一名兵士匆匆进来,对她拱了拱手:“卫夫人,有人前来找寻,说是家中忽然有事,请夫人快回去看一看。”

    姚姜当即起身,对着屋内的众人行了个礼:“对不住,我家中有事得去处置,改日再来拜访。”

    出了针线营,苏季扬已赶着马车等在门外,另一名守门的兵士已将姚姜的马都牵来了。

    苏季扬将巧巧拴在马车车辕旁:“夫人快回家去,家中的事正等着夫人处置呢。”

    姚姜谢了兵士,登上马车,苏季扬赶起马车便走。

    马车在家门前停下,苏季扬开了车门,卫骏驰已在门前等候。

    卫骏驰扶她下马车:“夫人去针线营听了何话?”

    姚姜摇头:“她们也有难处,我听到了,但我没法子为她们解难题。”

    她看了卫骏驰一眼:“千户让苏季扬去得正是时候,我正在找寻时机离开,千户大人的马车就到了,我赶紧上车回来了。家中没事吧?”

    卫骏驰一笑:“有事,也没事。”

    姚姜一愣,看着他,卫骏驰剑眉一挑:“夫人快去看一看妹妹,她或许受惊了。”

    原来姚姜去往针线营后,杜翠兰与谭羽去无名寺外采摘鲜菜。

    谭安跟随同去,因是步行,便没带杜良辰同去。

    三人摘了鲜菜回来在城外遇上了数名醉醺醺的兵士,见两名妙龄少女一名少年,兵士便出言调戏。

    谭安与谭羽自然不惧寻常兵士,但他们皆不愿给姚姜和卫骏驰招来烦难,没理会加快了脚步。

    兵士不依不饶,要拉杜翠兰与谭羽陪他们说话玩耍,并不理会她们的不愿与推拒。

    这一拉扯,谭安与谭羽都气涌心头,当即便动手,将几名兵士揍倒在地。

    谭安兄妹得了父亲的嘱咐,在此间动手也不露功夫,几名兵士只觉自己是不小心没收住脚,被雪堆里的石块绊倒,被雪球打中眼目看不分明因而失手,死活不肯放他们离去。

    若无杜翠兰,谭安和谭羽的功夫展开来便能将这几名兵士甩开,他们追赶不上,这事便了结。

    但杜翠兰不会功夫雪地难行,不能飞快将几名兵士甩开,因此这几名兵士再次上来纠缠便被谭安全都揍倒在地。

    这回谭安出手重了些,确知他们不能再来追赶,方才带着谭羽和杜翠兰返回家中。

    姚姜也曾被兵士纠缠过,当即便问:“妹妹可被吓得痛哭?”

    卫骏驰微笑:“夫人别担心,妹妹很有胆识没有哭泣。再者有谭安与谭羽在侧,不会让她吃亏。只是我想着夫人与针线营从无往来,在那处坐久了难免枯躁,因此借这由头将夫人接回来。”

    姚姜将信将疑,及至见了杜翠兰带着再招、琼叶在灶间做点心,说笑不断,果真不似受了惊吓,才放下心来。

    回到屋内,她看向卫骏驰:“那几名兵士可会闹事?”

    卫骏驰摇头:“不会!喝醉了胡作非为,本就要受处罚!闹又如何?有我呢!”

    片刻后,卫骏驰:“夫人,我本想让弟弟妹妹在此间过完正月再回去,但现下看来,得让他们尽快南归。”

    姚姜看着他,卫骏驰:“即便是过年,大营兵士换防回来也不许饮酒。而归雁城来了哪些人,此间上下都心中有数。我家来了远房的弟妹也不胫而走,这消息可不仅是城中武官的夫人们知晓。大营兵士也会知晓些许。”

    “北疆辛苦,兵士头领想要升迁,都得用命来搏。这便会有兵士心思不正,想要另找别的路子攀附。”

    姚姜想了想:“千户是担心今日这事是兵士故意而为?”

    卫骏驰点头:“夫人他们是攀不上了,但卫千户的妹妹可是能攀上一攀的。攀附还是小事,若是前来打探,那他们留在此间便会遇上危难。”

    姚姜看着他在心中想了片刻,知晓他说的有理,他让杜翠兰等快快离去,也是为了他们平安。

    有兵士来北疆就想平安回去,但也有想要鱼跃龙门的有志兵士,攀上杜翠兰就攀上了卫骏驰,前程大好。

    姚姜知晓杜翠兰与杜良辰是自己教导的,对这样的无赖纠缠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他们的身份经不起推敲,若是别有用心之辈来打探他们的情形,那可后果难料。

    她咬了咬嘴唇:“那,该何时让他们离去?”

    卫骏驰:“明日便走。夫人为他们备下路上所需。我也知晓他们来此间路上辛苦,但他们的身份的确不宜在此间久留。若无人留意还好,有人起了心思,便不宜再在此间停留。”

    姚姜看了看窗外飘飞的雪花:“这样大的风雪,他们路上辛苦。”

    卫骏驰却微笑:“风雪大才不留痕迹,想要追赶的人便追赶不上。再者,他们来时也是顶风冒雪,这时南归越走越天气暖和,路也越发好走。有谭安谭羽,你不必忧心。”

    姚姜知晓卫骏驰思虑周密,想到明日便要分别,心中说不出的郁闷。

    见姚姜默然不语,卫骏驰:“夫人明日可以将他们送至北张城再返回家中。但我明日得到大营轮值,不能送他们了。”

    姚姜点头:“好,我送他们到北张城。”

    她起身要走,卫骏驰拉住:“还有一事,夫人得思虑了。”

    他微微一笑:“谭安与妹妹的事,夫人可要早做安排。”

    姚姜呆看着他,卫骏驰微笑:“谭安与妹妹年纪相近,谭安身手不错,谭羽也很喜欢妹妹,若是成为了一家人,你也少担些心。再者,即便谭安兄妹要来探望他们的父亲与弟弟妹妹同路,但若无情义未必愿意同行。他们这一路来相互照料扶持,走了千里之远却依旧和睦,可见他们能有商有量,有了困难一同面对,这可极是难得……”

    卫骏驰侃侃说来,姚姜忽觉心酸又欣慰,杜翠兰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她不仅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身边还有位有情有义的少年郎!她的将来必定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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