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郎中令官舍

    与密室中险象环生,仍不忘初心追查先帝遗物失窃案的三位年轻人不同,郎中令汪顺稳稳坐在自己的官位上,打一开始就是在抱着答案查案子。

    逆党都在大慈恩寺公然谋反了,这么个窝点怎么可能不被翻个底朝天?

    一整个温室殿的东西连同龙椅被全搬进逆党密室,负责翻查的羽林军自早报上来,不过失皇家颜面,由汪顺这位统领禁宫事务的郎中令悄摸处理完,绝不声张。

    如今再拿失窃案做文章,唯因陛下整治连氏外戚之心昭然若揭——

    故当初分明由陶氏余孽犯事,陶妃陶辞晚与那位身上留着一半陶家血脉的鲁元公主竟都能被迎回宫,反倒于战场险境讨逆的连小侯爷去领罚。

    若非当日连大将军主动自断一臂,推儿子出来背锅,最后七拐八绕地多半还会落些罪责到监造大慈恩寺的连皇后身上。

    可惜,又好巧不巧。

    正因此,连小侯爷连大慈恩寺内的情况都没汇报先去挨军棍,再撞上十足愚蠢的秦卫尉走卖禁宫财物一事恰好案发。

    这下被逆党连龙椅都偷掉的丑事,变成把黑锅全扣在这蠢货身上的天赐良机,被将将回宫恨连氏入骨的陶妃抓住机会,陛下当然顺水推舟。

    不过见陛下仍准允连小侯爷带兵再探,汪郎中令想——

    当年诸陶之乱加上如今的大慈恩寺之变,陶氏党羽早已消亡殆尽,陛下迎陶妃与鲁元公主终究更多在一象征意义,敲打连氏一族气焰为实,未必有动其根本之心。

    毕竟连氏一族开国功勋,除开长安的一后一将,大越的西北边陲还靠着雍凉两位连姓的国公爷坐镇呢。

    汪郎中令省得这些,自然狠狠追究秦卫尉之过却绝不提旁的。

    京兆衙门去得罪包括长平侯府在内秦卫尉的九族,他汪顺就派羽林卫象征性地去虎贲军营转一圈......

    没成想,转出事。

    汪顺看着那个在地上哭嚎不停披头散发的丫鬟春燕:“大人一定要替奴婢做主!更要替公主殿下做主啊!

    城北的黑市全是连氏的手笔,莫说是走卖财物这丧心病狂的侯府人也是放去私卖的啊,就连公主殿下这些年都差点遭了他们的毒手!”

    “扑通”一下。

    汪顺椅子没坐稳往旁边一摔,是从头心凉到尾,活像自己才是那个被扔进冰湖里的人,只恨自己造孽瞎审什么案,还不如去给人安胎。

    同样跪在堂下的知夏本一直没有说话——

    于侯府上时,安心伺候自家小姐曹肆月的知夏,便与春燕这个踩低捧高吃里扒外的素不对付,更想自己最后被发卖绝少不了春燕背后使得坏。

    偏如今春燕得知小姐曹肆月成公主了,倒开始借着小姐的名头攀咬,知夏不想给小姐添麻烦。

    然高座上的堂官不知怎么把自个儿的椅子弄翻后,便开始连说身体有恙今日不审了,又说春燕是被吓疯了,独她证词是做不了数的。

    知夏回忆起那天晚上,她只是想求秦夫人去寻小姐的下落同样就被绑起来说是犯了癔症。

    又想起无论她与春燕谁是好丫鬟、谁是坏丫鬟,被赶出侯府时没给正经的人牙子是直接都被关进黑市的笼子里,春燕今日差点被人沉湖灭口更是铁板一样的事实。

    谁知道从前侯府上消失的人都去了哪儿?谁又知往后还会不会有多的冤魂?

    知夏对着自己身旁救她二人的阿忠哥用口型说了句:“对不起。”

    知夏想着曹肆月当日明知无望,却还是为还她这么一个奴婢公道朝侯府众人磕头——

    小姐都能磕,知夏当然也可以。

    她“咚”地一个响头磕在郎中令汪顺想要离开的路上。

    知夏:“不止她一人,奴婢同样可以作证这抓人沉湖的千夫长张达与长平侯府上管事的张妈妈就是一家子黑贩。

    大人唯有明察才能让侯爷夫人不再受此等奸人蒙蔽!

    也是还公主殿下一个公道!”

    ......

    ......

    未央宫,椒房殿

    大慈恩寺的一支虎贲军迟迟还没有传回消息,但长安城中的形势,俨然再起变化——

    温室殿失窃案都还在如火如荼地“查证”,竟横空又冒出一个城北黑市走私奴婢的案子。

    皇后连蒲本想着走私几个奴婢的事,哪里能同先帝遗物失窃这般要紧的相提并论。

    可连蒲人在椒房殿坐着,竟听说自家兄长长平侯大将军连磐又是入宫认下这么桩罪,全是长嫂秦夫人所为,不光要休妻,更要带兵把整个秦家给尽数抄了。

    哪怕连蒲晓得必会惹皇帝嫌隙,也坐不住了。

    一道皇后谕旨,让连磐还未来得及去领兵,先请进椒房殿,又是屏退左右,让殿中只留下他兄妹二人。

    若说前次连蒲是因陶妃与鲁元公主归宫,心中不痛快有意找着连磐发脾气。

    这次却实打实的,心急如焚地一杯茶都没许给连磐倒,直接便质问道:“兄长到底是要帮本宫?还是害本宫!”

    连蒲:“兄长嘴上说忍让皆是为本宫。

    可若真软弱到连长嫂一家姻亲全都不顾,朝中天下再如何看待我连氏?岂非人尽可欺乎?”

    前次被自家兄长手拿虎符时的一吓,已然烟消云散,全剩的是怒气冲冲。

    连蒲:“如今本宫细细想来,秦卫尉是蠢,然陛下想着敲打咱们一下,未必就有逼着咱们弃子的心。

    倒是兄长一连唬得我是祁儿也不顾,秦氏也不顾,莫非是为了让我连家全然失势,好为兄长心中先帝留下那个劳什子公主铺路么?”

    不像前次一听先帝二字便直接失态——

    面对自己这位素有贤后之名的妹妹,于自己面前几乎卸下全部伪装般大吵大闹,连磐心情竟莫名好上几分。

    发觉连蒲备的不是天禅帝素喜的明前龙井,而是自己常喝的君山银尖,他给自己沏茶的动作倒更不紧不慢了。

    直到连蒲再忍不下去一把抢过茶杯。

    “嘶——”茶杯里泡得是滚水,连蒲被烫得倒吸口气。

    连磐一手立时夺回来:“娘娘到底在着急什么?

    莫非娘娘心中惶恐臣对秦氏之情,仿若陛下对娘娘,故而臣休秦氏,便......”

    “哥哥!”这次换做连蒲厉声打断。

    随着一声哥哥出口,无论是朝堂军中抑或府邸都惯是面目严肃,几如其名磐石般沉闷的男人面目转为柔和。

    连磐边道:“还记得臣前次问娘娘的么?娘娘到底想要什么?”

    他一边找了找,恰逢严冬时节,他身上并无清凉之物,便唯有将那枚玉质的虎符又是塞到连蒲手中,用温玉消解连蒲方才被滚茶烫的一下。

    虽小时这对同胞兄妹便亲近,但如今一人为一朝国母,一人为大将,身份使然,倒也鲜有这般亲近了。

    于是,连蒲当即怔了怔,才道:“......哥哥可莫要再提前次那些昏话,若叫人听去以为我兄妹二人一心求权岂还了得?”

    连蒲说完,急忙想把虎符塞回连磐手中。

    连磐没有接,反问:“娘娘何须在臣面前遮掩,臣且问娘娘可是要大殿下的太子之位?”

    连蒲先一句:“哥哥此言何意?”

    而后见着胞兄那双几与她完全相仿的眸子,知道瞒不过,终是向外看看,殿外守得都是自己人。

    连蒲才确实答了句:“想要。”

    但旋即接道:“哥哥何须筹谋此事?

    我都说了陛下不过想敲打敲打,妹妹知道有哥哥在,还有我连家在西北边陲的大军在,这位置早的晚的总是要落在负儿身上。”

    连磐:“正是因陛下如此想,才不能叫此事仅仅敲打敲打便翻了篇,越是满城风雨越是谁都坐不住。

    臣动手将整个秦家一弃,陛下便不得不为安抚平衡朝局,重新再为连氏牟利。”

    连蒲听懂连磐话里的意思——

    正是他们做出一退再退的姿态,无论是他们自己的党羽还是远在西北边陲的本家都会坐不住向皇帝施压,连磐割一秦氏要换的是自己那及冠的儿子仍迟迟悬而未决的太子位。

    想到自己这位长兄十数年来不声不响,然短短数日连蒲既是见其忽现的威势,如今再次看到他的谋划之深。

    连蒲握着那块被强塞进虎符的手不禁再颤一下。

    连磐倒拍了拍连蒲的手背安抚道:“陛下有没有逼娘娘弃子两说。

    可妹妹定要明白,你我骨肉至亲,哥哥为你什么都舍得,便同行十五年前,哥哥能将祁儿送到陶氏手上为质,也照样能为妹妹你起兵入京一般。”

    却叫连蒲只能愈发惶恐,她再次想到那个问题,这样一个男人当年弃子如今抛妻,全仅仅是为了自己这个妹妹?

    连蒲实难再想。

    ……

    ……

    另一边厢

    对长安城内变故尚毫无所知的曹连高三人终于从大慈恩寺的密道中钻出,竟出现在一处苍松傍冰湖,寒梅立雪中的庭院内。

    曹肆月有些惊异道:“逆党竟有如此雅致?”

    却听:“……此乃臣高家所置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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