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柔危离开心海,回归现实,狐狸尾巴蓬松柔软,温乎乎地搭在她的手臂上,半卷着她。

    冷柔危垂眸,看着这熟睡的狐狸,掌心从它干燥的绒毛缓慢穿过,过了一会儿,将它安放在美人榻上,起身走到屏风后的床榻躺下。

    她睁眼瞧着床顶的帐幔,听着小狐狸清浅的呼吸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才终于有了些许睡意。

    一扇屏风之隔的小狐狸,正在梦中。

    桑玦梦见自己掉进了一场烈火,火焰灼烧着他的血液,令他十分焦渴,焦渴到疼痛,他不知该如何缓解。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野兽低吟声,不,或许不是野兽,是人,男人,女人。

    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似痛,似快,似满足的叹息。

    桑玦的头微微昏眩,这声音仿佛一道魔咒,引动得他身体内百虫爬动,顶开纯纯欲动的痒。可烈火又烧得他疼。

    这是什么?为何如此煎熬难受?

    桑玦的发问没有得到回答,他在烈火的围剿之下,横冲直撞地寻找出口。冥冥之中,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画面。

    画壁之上,女人抓过一个男人摁在美人靠上,肩上衣裳滑落半截,又蓦然回头,挑衅又嘲弄地看着他。

    朦胧的两个人影交叠,如游船起伏,又如野兽.交颈缠绕,互相噬咬。

    桑玦头晕目眩,眼前又闪动过一个画面。

    冷柔危长发如春水流泻,俯身贴近他,指尖在他身上游走。

    “你想要我摸这里,还是这里?”

    耳边吹来的轻笑,她勾起的唇,和她作恶的指尖几乎同步,那张脸好似妖艳的鬼魅,在他的视野里旋转、旋转,与那对男女交织闪现。

    “铃——”他仿佛听见自己身体内,轻盈的一声风铃响,似是身体内的关窍打开。

    眼前,火焰再次跳动起来,一段古老的传承悄无声息地开启。

    隔着跳动的火焰,桑玦看见冷柔危的侧脸,忽明忽暗。她似一颗剥开蚌壳的东珠,莹白璀璨,修长的双腿在火光后若隐若现。

    似是察觉到桑玦的注视,冷柔危回过头来。火光将她冷淡的脸庞柔和了,她美得近乎妖异,一双赤色的唇,好似饱饮了鲜血。

    冥冥中,桑玦跟随本能,穿过烈火,顶着灼人的疼痛,朝冷柔危走去。

    天地仿佛还在旋转,这一次,画壁上交缠的男女变成了他和冷柔危。他咬上她似是嗜血的唇,体会着这种类似于食欲的欲.望,一路摸索着,到脖颈,锁骨……

    她冰凉的肌肤就是他的解药,但远远不够。

    她像是堆在他身上的一堆白雪,他一点一点啄着她,这里,那里,很快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她身上像是热烈燃烧的春天。

    桑玦一瞬不瞬地看着冷柔危,像是重新变成了一个猎食动物,敞开所有的野性与本能,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桑玦的脑海中有一道淡淡的声音指引着,可他的思想很快被其他充斥,他紧紧抱着冷柔危,怀里的雪化了,成了一汪泉眼。

    桑玦又沉入水中,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只赤诚的野兽,和自然、大地融为一体。

    桑玦从未有这种清晰的感觉,自己牢牢扎根于某片沃土,属于某个地方。他的任何样子,哪怕是放肆的,凶戾的,都被完全地接受。

    他确定而踏实地存在着。

    泉水激荡四散,似是从地底喷薄而出的风暴,桑玦被裹挟着破水而出,似有细小的电流从全身蹿过,桑玦不禁舒爽地眯起了眼,余韵未绝,他还想再寻找一次那种感觉。

    眨眼间,眼前的景象变了,他看见了冷柔危,她脸上的神情纤毫毕现,桑玦忽然慌了神,松开了她。

    冥冥之中,似有道声音笑着问他,“不过一场欢喜的游戏,慌什么?”

    桑玦定睛一看,说话的人,似乎正是眼前的冷柔危。

    欢喜游戏?

    ‘冷柔危’道:“男欢女爱,是神赠予世人的礼物,仅凭身体的契合,便能通往极乐。只可惜太多人对此讳莫如深,反倒将之禁锢起来。而狐族,是天生最擅长此道的种族,没有人比狐族更懂得如何挑拨情.欲,并满足它。”

    这段传承借着‘冷柔危’之口,随着刚才的光影镌刻入桑玦的脑海,他默默领会着话中的意思。

    他在认识这种陌生的欲.望,它有一种发自本能的破坏性。得不到时令人蠢蠢欲动,得到时,令人魂销骨软。

    “你难道不欢愉吗?”‘冷柔危’狭长的凤眼一眨,含笑道,“你难道不想换一种方式,再来一次吗?”

    桑玦被勾起心念,蠢蠢欲动,他喉结滚动,默了默,却坚定道:“不要。”

    ‘冷柔危’诧异挑眉,“哦?为什么?”

    桑玦眼里的欲.望和他的拒绝十分矛盾,他看着她的眼睛,反问,“你欢愉吗?还是在忍受?”

    ‘冷柔危’饶有兴味地轻笑一声,“你倒是十分上道。”

    “你觉得呢?”‘冷柔危’撩起眼皮,狡黠地瞧了他一眼,如藤蔓一样,靠进他。

    桑玦低下眼,看着她,“我不知道。”

    他心跳震响,才发现,自己竟然捕捉不到她的气息。

    “千万不要被女人的表情欺骗了,”‘冷柔危’依偎在他的胸膛,抬起头,神秘一笑,“虽然,她们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天生的表演家。”

    桑玦皱眉,“那我怎么知道?”

    “去问。”‘冷柔危’狡黠道,“不过,不同的人,喜欢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更喜欢委婉。真正重要的是,用心。”

    ‘冷柔危’的指尖在他胸膛一点,桑玦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她的指尖怦然跳动,强劲有力。

    他听见‘冷柔危’说:“单纯的情.欲是很好满足的,不过,仅仅耽溺于此,也只是把身体当成了一个消遣玩乐的工具。”

    “当然,你可以这么做,大部分的狐族利用它们的天赋,把这一点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这就太过枉费如此精妙的设计了。”

    桑玦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冷柔危’再次与他纠缠一起,她对着他的心脏,低声吐出一个字,“爱。”

    “爱?”

    桑玦只听闻过关于爱的描述,但他没有实感,可读起这个字眼的时候,他觉得心脏有一种不知何所起的温暖。

    “情.欲还可以用来感受爱的存在。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方式,能让人感到自己和爱的人如此紧密结合,如此圆融完整。”

    “当然,情.欲也可以用来表达爱。把自己的所有给予出去,从身体,到心理,都为了满足对方的快乐与完整。”

    “服务于爱的情.欲,比单纯为了快乐而进行的情.欲,带来的愉悦更厚重绵长。”

    桑玦想起刚才,仿佛扎根大地的感觉,他忽然对“爱”这个字,有了些具象的感受。

    他在冷柔危身上所想要的,绝不止步于缓解焦渴,满足情.欲,他想要她的全部,要那种安稳扎根,有所归属的感觉,他也想满足她的全部,让她因他而欢愉。

    拥有她,满足她,与她圆融一体,是他最强烈的欲.望。

    这就是爱吗?

    桑玦没有得到回答,他只觉的自己的身体再次被点燃,如惊涛掀天而起,食髓知味,一发而不可收拾。

    传承中所有的秘术在他眼前展开,所有的,一切的方式,他只想用尽浑身解数,让她盛放成春花的颜色。

    他用心地感受她每一个反应,到底是挽留,是无感,还是推拒。他尝试问询,尝试强势,尝试引诱,将所有他知道的都尝试了个遍。

    一切仿佛没有尽头,他几乎分不清,到底是他满足不了冷柔危,还是他自己远远不能满足。

    ……

    桑玦睁开眼时,浑身已经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熟悉的冷香侵入鼻腔,桑玦的心尖忽然像是被温暖的小勾子轻轻一勾,仿佛又要沉溺到刚才的情景中去,看见眼前空白的天花板,桑玦才逐渐醒神。

    原来是梦。

    桑玦从美人靠上撑身起来,抬头看见冷柔危梳妆的铜镜。

    这里是紫羽殿。

    桑玦不禁皱眉,他怎么会是在她殿中?

    “醒了?”屏风内传来声音,语调和梦中如出一辙。

    桑玦抬头,看见冷柔危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一袭紫色常服,青丝垂落,不饰珠钗,好似春风流水,幽静缓慢地流淌过他的心脏。

    冷柔危见他只直直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便道:“你若还有不适,去魔医馆。”

    说话间,她随意挽着的发带滑落。

    下一刻,桑玦出现在她面前,恰到好处地接住,他身法利落地似敏捷的豹,半跪在地上,扬起手,抬头看她。

    淡淡的山茶花香袭人,冷柔危垂眸,看向桑玦手中躺着的那根发带,拿了过来,触及他掌心的肌肤,才发现他还是如此灼热。

    但,比他的体温更灼热的,似乎是他的眼神。

    冷柔危警觉地看向桑玦的眼睛,他恰巧垂下了眼,站起身,那灼热似乎只是冷柔危的错觉,转瞬即逝。

    “阿姐休息,我这就告退。”他低垂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冷柔危看着他的背影,手中的发带不知不觉攥紧,若有所思。

    一夜之间,这少年说不出是什么地方变了。他好像在褪去少年的躯壳,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

    偏殿,微微声响,传来少年克制的阵阵喘.息,他眼尾薄红,像是染了水雾。

    狐族的传承悉数流转在桑玦脑中,梦与现实联结,他已心中通透。

    冷柔危刚才睥睨下来的一双眼,清净无尘,全没有梦中的火热,像一面镜子,照见桑玦了自己。

    他想要的,绝不是她一辈子做他阿姐。

    他要她。

    就算昨夜她看见了他的断尾,就算她真的因此要再抛弃他一次,他也要不择一切手段地缠住她,让她眼里燃起和他同样的烈火,直到她再也离不开他为止。

    “阿柔……”他合上眼,低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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