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焚书坑儒”在霍光与司马迁心中反倒变成了小事。

    就算刘据真做出这样的事来,无非是背负上一个效仿始皇的残暴骂名,后续可能也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

    可现在事情显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另外一个阶段

    ――挑战皇权!

    那些已经开始信奉刘据的地方官员、方士和百姓自不必说了,现在就连天子的期门武士和建章骑都已经只听刘据一人的命令,这个问题可就太大了……

    这是对皇权的挑战!

    一个凡人天子,一个神人太子。

    就连霍光和司马迁此刻也不知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因为两人有一种正在见证历史的感觉,并非那种家长里短的宫中内史,而是即将开启的大争之世。

    随着那堆简牍的火焰略微降低,下面百姓的声势也略微降低之后。

    届时大汉百姓究竟该是听从天子的诏令,还是听从太子的仙令?

    一山岂容二虎!

    甚至心中仔细衡量了一番之后,霍光和司马迁更加看好的人竟是刘据。

    “太子殿下感念万民疾苦,聆听天意,赐福齐地!”

    徐神仙信徒众多,想要令徐神仙感受到自己的虔诚还必须有所表示,进献钱财。

    胖鱼儿自是不肯。

    一个是天授的天子,一个是天授的神仙。

    霍光与司马迁目光交汇的片刻,心中已经恍若度过千年。

    不过如今的数量已经很难与刘据“成仙”之前相比,那时他的信徒数量已经逾万。

    不过哪怕到了这个时候。

    城门之下。

    除此之外。

    “哗――!”

    “天意曰:方士巫师承载天命,代天赐福百姓,而今还命于天,亦是天命所归,乃世间之大功德,天意不可违!”

    “我还寻个合适的时机拜殿下为师呢,殿下怎会如此待我?”

    话音落下,那近千名方士巫师瞬间面色大变,脑瓜子嗡嗡作响。

    只得在鸠鸠即将被奴贩子带走之际,又厚着脸皮连夜跑回东莱郡城向刘据求助。

    左侧对联曰:“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

    “是啊太子殿下,我们只想追随徐神仙前往仙境,恳请太子殿下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们没有劝住刘据“焚书”,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劝。

    祭海?!

    太子竟要拿他们去祭海?!

    秦有始皇焚书坑儒。

    如此鸠鸠自然是被领了回来,可他们的母亲和亲戚也因此怨恨起了兄妹二人,甚至将二人当做了异教徒,狠心将他们逐出了家门。

    这对兄妹,如今与他们的母亲已经近乎决裂。

    因为自他们与刘据道别,前往黄县投奔亲戚之后,才知道他们那家亲戚早已成了徐神仙的忠实信徒。

    此次与刘据一同前来候神的公孙卿亦是如此。

    “殿下,我可是你的人啊!”

    甚至在寂静的深夜,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时候,他们都不自觉的考虑过“站队”的问题。

    这种情形哪怕到了后世亦是一样,西方更是因此发起过无数次宗教战争,各个教派都迫害了无数的“异教徒”,以此来维持自己的正统。

    对于此举。

    而现在,那一堆的“天意曰”才是最大的问题。

    前来瞻仰仙体的百姓比上回盛会还要更多,有些人只看到刘据便立即开始跪拜,不断地磕头许愿,俨然已经将刘据当做了活着的神祗。

    “……”

    李广利又是一声大喝,继续说道,

    在刘据“成仙”之后。

    而那些方士和巫师则愈发百感交集。

    因为他能信手取出五谷瓜果和活物,还有仙界的仙酿,最重要的是,他已是连腰斩都能够起死回生的仙体,刘据是不会死的!

    而刘彻却还是凡人,一个正进入知天命年纪的凡人。

    胡扯,没有人比他们自己心里更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成分,他们就是普通苍生众的一员,难道太子成了仙也会搞错?

    “!!!”

    方士之中还多了一个人――徐神仙。

    太子将他与这些方士、巫师安置在一起,竟是要将他与这些人一同拿去祭海?

    他可是天子钦点的候神方士,还是朝廷官员,太子怎能如此待他?

    就绝对不是他们有资格掺和的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掺和。

    “桃符”就是对联的前身,桃木板上刻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悬于门首,与后世出现的对联一样都是为了表达祈福灭灾的愿景。

    他们此前心中已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过刘据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居然直接就要取他们的性命!

    “天意曰:当以众通神之方士巫师祭海,成众志成城、万法归一之势,可保齐地百年四季如春、邪祟不侵、风调雨顺、人丁兴旺!”

    几支火把同时丢在了那堆简牍之上,火势立刻开始蔓延,仅是一眨眼的功夫,火苗便已冲上了两丈来高,滚滚黑烟随之升向天空。

    他们明白。

    右侧对联曰:“存心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

    说是神仙打架也丝毫不为过,而其余的凡人,则只有遭殃的份。() ()

    此前他为了给母亲治病,宁愿将自己卖身为奴,都从未打过妹妹的主意,如今又怎能同意母亲卖了鸠鸠。

    今有太子焚书溺方!

    霍光与司马迁远远看着高高在上的刘据,心情比此前更加复杂。

    就在这时。

    二人也还是挂念着母亲,此刻一双眼睛正忧虑的在人群中寻找着母亲的身影。

    曾与刘据有过交集的胖鱼儿一家三口也到了现场。

    有些人已经察觉到了他们被刘据扣押在东莱郡城的事实,如今刘据又要当众烧掉他们进献的简牍,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现象。

    周围竟又有此前并未下跪的两三千人一齐跪了下来,齐声向刘据哭嚎请命:

    “请太子殿下开恩,徐神仙不能祭海啊!”

    ……

    但这一次他却不得不参加,因为刘据昨日派了兵去,强行将他带到了这里,安排在了那群方士与巫师之间一同观礼。

    四处响起信徒们的高呼,更多的人在火焰升起的时候便下跪向刘据请愿。

    而他们的母亲则与黄县的那些亲戚聚在一起。

    公孙卿想不通,刘据之前明明主动出手帮他驱除了祖宅的邪祟,而他也请刘据吃了狗肉,这关系还不够近么?

    半个时辰后。

    上一次盛会,徐神仙虽然收到了郡守陈滔的邀请,但却搬出徐福以祖训为由婉拒,并未参加。

    其他的臣民也会明白,就算现在不明白,以后也终会明白。

    霍光与司马迁面色则越发凝重。

    不过不是谁都能够在时机成熟时,跟随徐神仙一道前往“平原广泽”。

    只不过此刻这一家三口并未站在一起。

    后来在他们的不断游说诱导之下,他们的母亲也开始信奉起了徐神仙,对那处四季如春、吃喝不愁、邪祟不侵的“平原广泽”充满了近乎中邪的向往。

    这是信仰的排外性使然。

    “焚书溺方”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此前便已料到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而在今天观礼的百姓之中,亦有部分他的信徒。

    “天意曰:可!”

    现在却有相当的一部分已经转投了刘据,仅剩下不到三成最忠实、亦或是无法脱身的拥趸还支持着他。

    “太子殿下圣明!!!”

    台下的百姓显得比之前见证仙术时还要更加亢奋,尤其是那些已经诚心皈依刘据的百姓。

    伴随着刘据身旁的李广利一声大喝。

    天知道他之后的“天意曰”又会是什么内容,陛下是否能够容忍“天意曰”的存在。

    可惜台下数万人聚在一起,又怎能轻易寻得到?

    终于。

    这个太子疯了么?

    成了仙就可以为所欲为、残害苍生了么?

    什么?

    他们是方士和巫师,不是普通的苍生?

    汉,仅仅五世,便也要大乱了么?

    刘据此刻烧掉的不只是他们胡编乱造的简牍,更是对他们这些人的通盘否定,以至于他们已人人自危,不知未来将何去何从

    公孙卿听到此言,亦是瞬间怔住。

    “噤声!”

    两道布帛制成的巨大对联悬于城门两侧。

    而那些方士与巫师,却心怀忐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焚书坑儒”这样的事他们或许还有资格劝谏,劝说刘据考虑一下后果,不要一意孤行。

    可皇权与仙权之间的抗争。

    他被杀就会死,就算没有人杀他,他也终有驾崩之日,而且这一天只会越来越近。

    天子与神仙不仁,以万民为刍狗……

    秦二世而亡。

    刘据此刻于城门之上负手而立,在两道巨大对联的映衬下,可谓逼格满满。

    “……”

    这一次。

    刘彻,只怕更加明白。

    “……”

    可是父母之命不可违,胖鱼儿实在没有办法。

    于是他们的母亲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竟执意要将鸠鸠卖了换钱,用这笔钱向徐神仙表达虔诚,换取一个可以带上胖鱼儿一同前往“平原广泽”享福的机会。

    “天意曰:吉时已定,未时一刻!”

    而在众人之间,则是一座由简牍堆积而成的小山。

    胖鱼儿和他的妹妹鸠鸠正并肩立于霍光等人身后的人群之中,周围有期门武士和建章骑护卫。

    下面的百姓之中忽然有人大声喊道:

    “请太子殿下开恩,我们徐神仙自有玄祖徐福授予仙法,他自会带我们前往平原广泽的仙境,太子若命徐神仙也去祭海,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这些简牍已经浇上了火油,只需一个小小的火星,立刻就会在熊熊烈火中化作灰烬。

    这个时代其实还没有对联,每年过三朝的时候,人们会在门上悬挂“桃符”。

    东莱郡城,东城门。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

    他就彻底失去了特权,自此与这些方士和巫师安置在了一起,同吃同睡,不得随意外出,更别说见刘据一面。

    “太子殿下下令,点火焚书!”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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