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屁股?擦什么屁股?”

    刘据闻言面露疑色。

    苏文依旧不曾抬眼,低垂着脑袋抬手施礼:

    “请恕老奴不便多言,殿下回到博望苑就知道了。”

    此时刘据才留意到,苏文的右手不知为何缺了一根小指。

    如今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依旧可以看到断面上那粉色疤痕,显然是不久之前造成的新伤。

    而苏文身为黄门侍郎,已经是刘彻最亲近的近侍之一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平日里完全不需舞刀弄棒,就连体力活都用不着干,几乎没有造成这种程度残疾的条件。

    而若是旁人造成的伤害,苏文陪在刘彻身边,这种放在明面上的伤口必是遮掩不住,打狗还需看主人,刘彻发现之后也肯定不可能无动于衷,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必定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绝对不会是小事。

    心中想着这些,刘据故意指着苏文的手问道:

    “苏侍郎,你这手是……”

    “是老奴自己不小心,殿下莫怪。”

    苏文却立刻将手垂了下去,藏进了宽大的袖子里面,依旧垂着眼睛不看刘据,就好像在掩饰什么一般,只是掩饰的很不自然。

    不敢说么?

    那就应该是与刘彻有关了!

    可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刘彻如此对待苏文呢?

    看着苏文这始终在回避自己的模样,刘据虽不太确定这件事是否与自己有关,但心中难免有所怀疑。

    再结合金日此前的提醒,还有苏文现在带来的“擦屁股”诏命。

    他有理由怀疑,刘彻已经对朝鲜半岛和倭国发生的事有所了解,并且心中也对自己的某些行为产生了不满,因此已经开始了对自己的“敲打”,说不定就连苏文这伤势都是“敲打”自己的一部分……

    意识到这一点,刘据哪里还有心情在与苏文和金日在这里扯淡。

    苏武的事也暂时搁置到了一边。

    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到博望苑,搞清楚刘彻究竟对博望苑做了什么……毕竟若苏文断指也是在敲打自己的话,博望苑那干从官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即是如此,苏侍郎今后还是多加小心吧。”

    刘据当即自己跳上了马车,对这几个人扔下一句“我先走一步”,接着便抄起马鞭“驾”了一声,驾着马车向公车署折返而去。

    君子六艺是贵族教育体系中的必备技能。

    即使刘据是太子,平日里根本用不着自己驾车,这项技能小时候也特意练过,可能没有霍光和金日这样的天子专职司机专业,但也能够轻易驾驭马车。

    “殿下且慢,还是教下官找个车夫送送殿下吧?”

    苏武见状连忙在后面喊道。

    “殿下……”

    金日与苏文也没料到刘据会自己驾驭马车离去,也是连忙追了两步。

    却见刘据头都不回:

    “不必,郭振与我的中盾就在公车署等待,我自行回去便是!”

    如此驾着车跑到半道,就迎面撞见了正步行进宫的赵周、倪宽、韩说与李季等人。

    一行人见这辆车飞驰而来,一边被迫向道路两旁闪避,一边私下不满的发起了牢骚:() ()

    “如今陛下严明了规矩,竟还有人敢驾车在宫中飞驰,简直胆大妄为……”

    然后他们就见到刘据坐在车夫的位子,挥舞着马鞭从他们身边飞快掠过。

    “是殿下?”

    一行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次出行接近一年,还从未有人见过刘据亲自驾车,就连骑马都没见过,而现在到了宫中,殿下却亲自驾起车来,是发生什么要紧的事了么?

    他们这回进宫复命,本来就因欺君而心中忐忑,此刻再见到刘据这副模样,心脏更是提了起来。

    “殿下要去哪里?”

    韩说更是连忙扯开嗓子问了一句。

    “擦屁股!”

    刘据的回答比想象中的还要简洁,但是却蕴含着令这些人越发惴惴不安的信息量。

    然而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刘据的马车已经窜到了数十丈之外,根本没给他们任何追问的机会。

    “擦屁股?”

    李季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真,疑惑的问道,

    “殿下这几日莫不是吃坏了肚子,又或是昨日夜里受了凉,一不小心……”

    “走吧。”

    赵周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瞟了李季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其他几人说道,

    “金都尉如今应该还在金马门等着我们,他应该知道些什么,如果有什么变故的话,面圣之前一定会给予我们一些提示。”

    ……

    博望苑。

    “义孺子……你已接近临盆,前些日子还动了胎气……怎可……”

    年过六旬的太子詹事季平趴在榻上,只是抬了抬脖子便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依旧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对前来探望的义妁说道,

    “怎可再为老朽这把老骨头操劳……恳请义孺子以皇孙为重,倘若……倘若……待殿下回来时,教老朽如何向殿下交代……”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季平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满是皱纹的脸庞也越发苍白。

    “季詹事不必多虑,我心中有数……”

    即使义妁极其克制,但才刚一开口,她的声音立刻就被难以自持的哭腔淹没,连忙掩住嘴背过脸去。

    再回过头来时,义妁的眼眶已经红了一片,却依旧故作平静的道:

    “若非季詹事急于请太医前来助我安胎,怎会遭此劫难?”

    “季詹事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安心修养便是,我已亲自配置了一些补药,再佐以特制的外用贴剂,还有殿下此前教授义妁的胡蒜汁液,只要季詹事定时服用,再过些时日定可康复……”

    作为经验丰富的医者,她怎会看不出来季平现在的状态有多严重?

    若换做是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挨下这顿鞭笞或许还能扛的住。

    但季平已是风烛残年的六旬老者,身子的恢复能力早已不复从前,这顿毫不留手的鞭笞无异于是在要他的命。

    如今受刑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即使义妁坚持每日亲手为他处置伤口,他背上的伤口也依旧没有愈合,甚至还已经出现了坏死化疽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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