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随军出行三日,韩凌便也跟了三日。

    为了保密,此行她只带了三十名仆从,赶了六辆马车,马车上除了部分细软之外,其余都是沿途所用的粮草和钱财。

    而赶路的时候,她命人始终假称商队与西征军保持十里以上的距离。

    唯有扎营的时候,才会略微靠近一些,防止被刘据发现。

    好在如今还在大汉国土之内,汉军的斥候只需向前探路,不必顾及后方,就算发现了她的车队也只是简单询问一下便会放行。

    毕竟此前史婉君的事情她也曾听说过,虽然自己与刘据的关系截然不同,但她觉得以刘据的性子,八成也会命人将自己“护送”回京,毕竟刘据此行是去打仗,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因此她决定跟远一些,最起码到了张掖郡再露面。

    如此刘据就是想将她赶走,也得考虑一下路途遥远、恐生变故的问题,不如将她带到玉门关,带凯旋而归时一同回京。

    另外,她也能够想象现在韩府成了什么样子。

    父亲韩说肯定已经发现了她离家出走的事情,也发现了她留在书房内的信件,知道她擅自来找刘据了,如今一定还在犹豫是否要追过来将她带回去。

    她的父亲和两个兄长都是这样的性子,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不能决断。

    等他们终于做出决断时,自己已经走远了……

    韩凌预估,就算父亲最终下定决心命人前来追赶,等追上她的时候,她至少应该已经到了武威郡,那时怎还能由得父亲?

    正好奇汉军大营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时也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

    “咯哒!咯哒!”

    长安方向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十余骑由远及近,徇着刚点燃不久篝火奔驰而来,刚到边上领头的人便大声询问起来:

    “前面可是韩凌的车队?”

    这个声音很熟悉,韩凌正站在高处,如今天色也并未暗下来,愣了一下放眼望去,却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二哥韩增:

    “二哥?”

    这才第三天就追过来了?

    这三天她与汉军一直在赶路,韩增就算快马加鞭,也是在为缩短距离而追赶,因此不难判断,韩增最起码也该在两天前就出发,如此才能在这时候追上自己。

    而那时,父亲韩说应该才刚刚发现她离家出走,看到她留在书房的信件。

    所以这一次父亲竟没有犯优柔寡断的老毛病,立刻便命二哥前来追赶了?

    这可如何是好?

    二哥韩增与父亲和大哥韩兴还不一样,至少性质上还是有些区别的,家里最难对付的就是他,如果他非要将自己带回来,恐怕不太容易说服。

    韩凌的对韩增的认知是对的。

    她自然不会知道,如果历史轨迹不变的话,近二十年后父亲韩说和大哥韩兴都将因巫蛊之祸身死。

    而他这个二哥却活了下来,并且不但在昭帝时重新受封了前些日子韩说被扒掉的龙候,还在宣帝时期领兵抗击匈奴,出任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成了“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 ()

    值得一提的是,这回自朝鲜半岛回来。

    韩说也因有功而重新封侯,只不过不再是龙候,而是按道侯。

    因此如今韩府也重新换了匾额,曰“按道侯府”。

    “韩凌,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摔伤了可如何是好,还不速速下来!”

    韩增也立刻注意到了韩凌,当即翻身下马摆出二哥的姿态呵斥,不过语气中更多的却还是关爱与担忧。

    “二哥,你若是要带我回去,我恐怕不能让你如愿!”

    韩凌反倒又向后退了一步,神色坚定的道。

    这位二哥基本不可能智取,韩凌决定以兄妹之情相挟,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这一招以前也很有用。

    “谁说我要带你回去?”

    韩增却忽然笑了起来,

    “父亲命我前来,是忧心你长了这么大从未出过远门,吃不了路途中的苦楚,又人生地不熟恐怕吃亏,教我率人一路护送确保将你送到长皇子眼前。”

    “你在信中说,你此行是去追随长皇子。”

    “但父亲却说,长皇子必定不知此事,否则以父亲对长皇子的了解,长皇子定会提前向他知会此事,与他联合起来阻止如此任性。”

    “因此你这回肯定是擅自行事,说不定还会一路尾随到玉门关再与长皇子相见,免得他将你强行送回来。”

    “父亲还说,他不会因长皇子被废太子,便反对这门婚事。”

    “长皇子绝非凡人,就算他不再是太子,今后亦会成为征伐四方的雄主,虽不知未来是福是祸,但这回他还打算依你的锦囊行事。”

    “朝鲜半岛之行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时做出抉择固然艰难,但天下哪有尽善尽美的事情可供抉择,只要不空着便都是对的,如此起码还有选对的可能,选错了也不屈枉。”

    “因此这回,父亲已经下了决心,将韩家的命运压在了你与长皇子身上。”

    听到这话,韩凌先是迟疑了一下,怀疑韩增刚才说的根本不是父亲韩说。

    如此黑曜石般的眸子略微转动,却依旧还是不信:

    “二哥,你不会是唬我的吧?”

    “我唬你做甚?”

    韩增依旧是笑。

    “除非你起誓,韩家人不唬韩家人。”韩凌又道。

    “起誓就起誓,你若不信再等几时辰,在我后面还有一支车队,车上运的也都是出行用的物资。”

    说着话,韩增还拍了拍胸口,

    “你再瞧瞧我这身上的甲胄,眼熟么?”

    “眼熟就对了,这正是父亲的甲胄,是临行前他特意交给我以防万一的,若非有命我一路护送你前往边疆的决心,父亲又何须赠我甲胄?”

    “……”

    听到这里,韩凌总算略微放心了一些。

    这下终于对味了,她的父亲就是如此稳健的人,虽优柔寡断,但也足够小心谨慎,谁又能说有时这不是优点呢?

    起码此前随卫青征伐匈奴多年,他总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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