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伴随着令旗兵一声令下,数千强弩一同扣下机括,箭矢如同雨点一般向迎面而来的匈奴大军倾泻。

    的确,与声势浩大的匈奴大军相比。

    这种规模的箭雨显得有些不太够看,并且还分做了三面,共同应对匈奴前军、左军与右军的冲锋。

    “呵呵。”

    乌师庐见状露出了戏谑的笑容,

    “早知汉军只有这样的手段,本王一开始便不应该采用袭扰的战术,而是应该一开始便下令全力冲锋,如此便不必白白折损那近万人。”

    可惜现在还并未发生李陵与匈奴于浚稽山那场战事。

    否则他恐怕就得好好想想,为什么那时的且鞮侯单于率领十一万人都没能将李陵那五千步卒一口吞下,还因此折损了一万余人,直到李陵所部箭矢耗尽才终于将其俘虏。

    难道十一万人不比他现在只剩下的五万余人多?

    还是刘据这次率领的一万人与五百万支箭矢没有李陵多?

    下一刻。

    随着箭雨落下,正在奋力冲锋的匈奴骑兵就像忽然撞上了一堵空气墙一般。

    冲在最前面的无数骑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与座下的战马一同栽倒在地。

    而这些到底的骑兵与战马,则瞬间变成了一道道绊马索或拒马坑,使得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要么马蹄无处落脚,战马直接被绊翻在地,上面的骑兵亦一同摔了个人仰马翻。

    最惨的还是前面那些被射下马,却只是负了轻伤的匈奴骑兵。

    他们没有死在汉军的箭矢之下,却被自己人那接踵而至的马蹄踩踏,或是绊倒的马匹重重撞击碾压,连鬼哭狼嚎都来不及便已不成人形。

    “汉朝有句话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必要的牺牲,也是你们的荣幸,是你们唯一的价值与使命。”

    乌师庐策马立于数里外的高地上,望着这血腥悲惨的一幕,心中亦出现了一丝波澜,不过他本就不是善茬,很轻易便能够找到自洽的理由。

    而且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这回虽然将中军的骑兵也押了上去,但并非全部,他还特意留了五千人,用来扩充督战队的规模。

    如今这些上了战场的匈奴骑兵只有三条路走:

    要么,死在汉军的箭矢之下;

    要么,死在匈奴督战队的箭矢之下;

    要么,争取唯一的活路,攻破汉军大营,生擒汉朝皇子!

    事实证明,他的铁血军纪起到了作用。

    经过汉军的第一波箭雨洗礼,虽然因为匈奴大军的冲锋阵型极为密集,汉军弩张士闭着眼射出去也有很大概率有匈奴骑兵接着,仅是这么一波,便已给匈奴前军、左军与右军攻击造成了数千伤亡。

    但这并未阻止匈奴大军的脚步。

    更多的匈奴骑兵踏着战友与战马那血肉模糊的身体,继续一往无前,仿佛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挡他们的脚步。

    “呵呵,汉朝皇子,看到了么,这就是匈奴骑兵!”

    乌师庐很满意麾下这些匈奴骑兵的表现,并对自己扩充督战队的决定感到自得。

    如果没有这步操作,只怕纪律性不够强的匈奴骑兵此刻已经出现了溃散的迹象,毕竟没有人不怕死。

    乌师庐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自打与汉军对垒以来,他最多直到过前军大营,还从未亲自上到最前线去观察汉军营地,而现在他也依旧躲得远远的,避免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他早听说,大汉的黄肩弩射程挺远,匈奴将领稍有不慎便会遭到狙杀。

    然而他虽对汉朝的文化了解不少,但却始终没有想起那句: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刘据有以身入局的勇气,而他却只有站在远处观战的魄力。

    ……

    终于,第二波箭雨向匈奴大军倾泻而下。

    更多的匈奴骑兵倒下,鬼哭狼嚎声中,匈奴大军冲势不受控制的一缓。

    前一次阵亡的匈奴骑兵的惨状依旧历历在目,这一波则更加令人心悸,匈奴人也是人,谁也不想成为倒在地上遭人踩踏的那一个。

    最重要的是,如今他们已经冲杀到了距离汉军大营只有一百步的地方。

    一百步已完全在汉弩的射程之内,这波箭雨之后,汉军弩张营随即改变了战术。

    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抛射,而是分为多排登上营墙,一排一排轮替上前直射,第一排射完立刻退去后面开弓搭箭,第二排则紧跟上前,以此类推!

    即是说从现在开始,汉军每一波箭雨的箭矢数量会有所减少,但是却可以做到无缝衔接,一箭接着一箭接连不停,连绵不绝。

    而且弩张士使用强弩直射的情况下,精准度绝对要比集团抛射的命中率高处好几个档次,射杀敌军自然也更加效率。

    而匈奴大军,则再无喘息的机会。

    冲在前面的人,只会如同排队枪毙一般,成排成排的倒下,接连不断的将死亡的恐惧传递给后面每一个匈奴骑兵,接连不断的消耗他们的san值。

    “啊!”

    “救命!”

    “日神,救救我,我不想死!”

    目前为止,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仿佛匈奴人在用生命疯狂的给汉军刷战绩。

    他们甚至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因为他们的弯弓尚且达不到这样的汉弩的射程,马上使用的弓石数一般都不大,连一百步都很难达到。

    在这片鬼哭狼嚎中。

    匈奴大军的战线似乎与汉军箭矢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僵持状态。

    “这是?!”

    乌师庐此刻也终于看不不对劲了。

    现在的汉军大营,就像一个旋转的死亡磨盘,匈奴大军只要进入百步射程之内,就如同遇到了一股更加强大的阻碍一般,快速被这个死亡磨盘磨薄去一层,使得战线竟很难再继续向前推进。

    并且不仅仅是汉军的箭矢,不断倒地的匈奴骑兵和战马,逐渐垒积起来之后,也成了阻碍匈奴大军继续冲锋的巨大阻碍,极大的拖慢了冲锋的速度。

    “我王……”

    一旁的老者谋士见状,连忙开口向乌师庐谏言。

    可是此刻他经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前他建议乌师庐不断袭扰汉军大营,消耗汉军“有限”的箭矢,结果汉军的箭矢却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竟在十日内射杀了匈奴大军近万人,搞的匈奴军中人心惶惶。

    因为这时,乌师庐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好在他急中生智,又迎合乌师庐的心思出了一计,建议乌师庐全力强攻。

    结果现在冲杀到一半,死伤已经超过了此前的总和,最重要的是,战线还好似陷入了停滞状态,许久都无法向汉军大营继续推进。

    若是再这么下去,匈奴大军可就要全部葬送在这支仅有万人的汉军手中了。

    而此战若是就此败了。

    以乌师庐的性子,一定会迁怒于他,本来要将汉朝皇子做成人彘,现在乌师庐就只能将他做成人彘泄愤了。

    站在国家的角度去思考此事。

    现在还是应该立刻下令撤军,保存匈奴大军的有生力量,否则再这么下去,匈奴便彻底失去了与大汉对抗的资本。

    但老者谋士开了口,却又不敢将这话说出口来,正如他此前不敢建议乌师庐撤军一般。

    因为此刻对乌师庐说出这种话来,也同样是在找死……

    “废物!全都是废物!五万余人竟无法冲破一万汉军的防线,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好在乌师庐此刻已经大发雷霆,压根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在不断的挥舞着马鞭破口大骂,

    “来人,传令下去,命督战队给本王全部压上去!”

    “告诉督战队的人,任何人都必须向前冲锋,无论是谁胆敢后退一步,哪怕是我父亲,只要敢回一下头,也立刻将其射杀,绝不姑息!”

    “是!”

    旁边的亲兵听到这个命令,眼底亦是浮现出一丝为难。

    可此刻他也同样不敢触碰乌师庐的逆鳞,因为真的是会死人的,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跑去传令。

    全军上下,包括乌师庐最亲近的人,在明知情况已经不太对劲的情况下,竟无一人敢在他面前提出相左的意见。

    ……

    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在汉军箭雨中倒下。

    不难看出,匈奴大军中已经有许多人心生退意,有些前面的骑兵已经不再向汉军大营冲锋,而是抓住机会就冲向左右两侧,将身后的战友暴露给汉军的箭矢。

    而就算如此。

    匈奴大军依旧在强行顶上,如今再损失了大量骑兵之后,终于艰难而又缓慢的将战线推进到了距离汉军营墙大约七十步的地方。

    刘据在操弄着大黄弩的同时,自然将匈奴大军的情况尽收眼底。

    “有这样一个左贤王,可真是大汉之福,匈奴之灾啊。”

    他已经猜测到乌师庐究竟在做着怎样的蠢事。

    如果乌师庐现在命大军撤退,他或许还会将其当做一个人物。

    毕竟历史上乌师庐也的确是个人物,他应该会在两年后乌维单于驾崩时顺利继任单于之位,然后身为“儿单于”,仅是做了三年单于就英年早逝。

    死时还因为子嗣年纪太小,最终由他的叔父,也就是乌维单于的弟弟继任了单于职位。

    在位三年,乌师庐的确没做出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至少汉朝的史书中没有记载,史书中唯一与他有关的事情,也就是俘虏赵破奴的事了。

    而且那件事,还与这次赵信城都尉诈降,骗他亲自前来接应的事几乎如出一辙。

    反正赵破奴就是去接应秘密联络大汉,准备杀掉乌师庐投汉的匈奴左大都尉,才在浚稽山遭遇匈奴大军围困,至于这其中是否有着相同的阴谋,史书中倒是语焉不详,只说匈奴左大都尉计划败露被杀……

    “郭振,传令赵破奴,命他统领麾下骑兵全部上马聚于营门之前,一旦战鼓擂响便是敌军溃败了,立刻冲出大营追杀,不杀够万人不要回来见我。”

    一边给大黄弩上弦,刘据依旧不忘让郭振前去传令。

    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匈奴大军的减员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了军队战损承受力的极限,能够坚持到如今这一步,已是令他刮目相看,甚至有些钦佩。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的每时每刻,匈奴大军都有可能瞬间溃败。

    而溃败的契机,则必定来源于匈奴大军内部,就看乌师庐和匈奴将领们如何递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

    匈奴大军身后。

    督战队受到乌师庐的命令之后,已经全部压了上去。

    他们立于大军数十步之外,每人弯弓搭箭,瞄准了战友们的后背。

    “不许退!退者死!”

    望着前面止步不前的战友,督战队的几名将领扯着嗓子卖力的大声呵斥。

    督战队的兵卒们手却在不停地颤抖,有些人脸上挂着不忍之色,有些人眼中布满了血丝,牙齿咬的往外渗血。

    前面那些都是他们曾经的战友,有些还是他们的族人。

    而如今,他们却要逼迫这些人去送死,或者开弓射杀他们。

    “将军,我们顶不上去了,你们也看见了,前面的路已经被尸体阻碍,我们再冲上去就是白白送死,给我们一条活路吧将军!”

    前面的大军中有人再也忍受不住,回过头来向督战队苦苦哀求。

    “这是左贤王的命令,我也是奉命执行军令,你们不要让我为难!”

    督战队的将领面色严肃的做出回应,见有人又有后退的迹象,不得不亲自拿过一张弓一箭射在距离其脚后跟不足一丈的地方以示警告,

    “军令就是军令,任何人敢退一步,我这下一箭便只能射在他身上!”

    他不射这一箭还好。

    这一箭一射出去,前面那些原本便已在汉军的强弩之下如同惊弓之鸟的匈奴骑兵当即受到了惊吓。

    不知是谁忽然喊了起来:

    “杀人啦,左贤王的人杀咱们匈奴自己人啦!”

    一时间匈奴大军更是乱作一团,无数人振臂高呼:

    “我们在前面为左贤王卖命,汉军射杀我们也就算了,左贤王竟也要射杀我们,难道今日非将我们全部逼死左贤王才满意吗?!”

    “兄弟们,我不想死啊!”

    “谁逼我死,我就要谁死,只要宰了督战队的人我们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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