寮房不比清林轩富丽，但整洁干净，南山寺又在山中，空气清新，住起来十分清爽。
比住在宫里舒适，这里没有夏日炎炎的焦躁。
“郡主，二皇子给您。”
“无风，你在哪休息？”
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随叫随到，仿若我的影子一般。
住屋顶吗？
“郡主，无风是死士，死士住哪都可以。”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行业。”
无风低头不语。
二皇子给我的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只有九字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这是黄霑写的词。
“无风，他人在哪？”
“无风不知。”
难道，这个世界还有现代人？
水风清，晚霞明。
第二日一早，小沙弥领我去见方丈。
方丈站在亭子里，我让无风还有念容在底下等我。
“你来了，李施主。”
“陈朝说您可以解我疑虑，还望您告知一二。”
“你现在有何所求？”
我不由得想起，当时跪在佛前，一遍一遍，没有回应。
“你问当时还是现在？”
“现在，我只想当一条咸鱼，一条自由自在的咸鱼。”
“施主，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就让它散了吧。”
散了？难道万事都这么好被风吹散吗？
一把刀每天在精神，身体上千遍万遍割过，伤口刚刚愈合，再次划过，不是大病，但每日每日积累一点，也早已不堪重负。而一旦向外诉说，又或是反抗，便只能得到，你太脆弱，你不要玻璃心等等言语。
什么是玻璃心？玻璃心难道不是心吗？既然是玻璃做的心，那更应该看见每一次流过心房心室的血液，玻璃心就可以随便被打碎吗？
还是说，作为人类，只允许有一颗铜墙铁壁的心脏？
又有谁能告诉我，凭什么要被人定义为脆弱？
一个人走到佛前，便是最后的一点留念，可那时我偏偏没有期待，也不再有信仰。
所谓生病，全部归结于情绪。
人只能自渡，但我的双臂早在一遍又一遍地流血，结痂中，变得没有一毫力气可使，袖子下空荡荡，身体精神灵魂布满疮痍。
而这一切，活到最后也只能和自己说，不要抱怨，也许是我太软弱。
“方丈，你知道我从哪来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有没有看见我滚下阶梯时的决绝与释然？
那时每一阶的疼痛，都告诉我，
这不是痛，这是自己第一次自由。
“李施主，这是陈朝亲手所记，您看完便知。”
薄薄的一个小册子。
“这又是什么情况？”
究竟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一下是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一下又是他日记本一样的东西。
“若有疑问，施主明日再来。”
留我头上三个问号。
回到寮房，第一页，
终于遇见了崔氏一族替我求来的“灾星”。
她叫李贝。
不值得我忌惮，但我好奇，这个专门克我的灾星究竟怎么个灾法，值得崔氏威胁和尚作所谓唤魂之举。到底是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我瞒着她，告诉她我叫陈开。
她说，原来你就是陈开，好名字。
装作不知道我真实名字，她演得很好。
她说，我后来结局不好。
她说怀疑我是个好人。
她说她来的地方，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读书写字参加科考，可以一起当官，不论性别，不论门第。
她说在那个时候大家相信科学，不封建不迷信，人人平等，人人自由。
她说，上了大学她总算自由了。
她问我怎么看。
我说确实是个好地方。
她问我愿不愿意让女子参加科举。
这是崔氏的打算之一？
她还说，后来，华夏会经历百年的磨难，倭寇的凌辱，我听到这发笑，她在胡说。
弹丸之地，小国寡民，如何能在九州头上作威作福。
她说在夷狄工业革命之时，华夏却自诩天朝上国，闭关锁国，导致国力落于其他国家。
她说了许多，她竟说希望我活着，长命百岁。
她说，要我当心，继位要做明君。
她说我要一直，眉间龙颜，颜色如玉，天下之杰，俊爽有风姿。
她似乎是真担心我会多年以后暴毙而亡。
我前去南山寺，问那和尚这女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崔氏求来的灾星吗？专门克我的灾星演得很逼真，却没有克我的意思。
和尚说，她命里有一劫难，怕是无法过去，和尚自知此回替崔氏做事有违天意，若是此女想要自我了断便一定救她于水火。
我说，你救便救，与我说作甚？何况我不相信世间这唤魂大法。
和尚说，要慎言，你相不相信，她都因你我，被迫跨越万水千山来了。
确实是愧对人家。
我问她，你想不想回去？
她说，当然，好不容易到了大学，她马上就要真正自由，她要回去。
她不够坚定，似乎还有一些摇摆。
我想起和尚说她日后在她原来的地方，怕是有一劫。
我说你以后能活下去吗？
她说会，再长的夜路也有走完的一天。
到这里，便是陈朝手记全部。
戛然而止。
而我没有这段记忆。
以前来过？
以前我竟然相信自己能走出长夜？
以前我勇气可嘉。
第三日，我又去亭子里见方丈。
“他人呢？我们俩在这怎么个事。和尚，我寻死结果穿越就是你和他搞得鬼吧？”
“施主，您此番若是再寻死，我们依然会救你。”
“你们这是绑架，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施主，若是那日你死了，想必也不会见到如今这些人和事，会可惜。”
“说得好听，那你们要是都死了，不就无法救我于水火？你这岁数也挺大了，还能活几年？陈朝又能活几年，暴毙而亡难道有假？尽是胡说八道没有逻辑的谎话。”
和尚笑了。
“笑什么笑？”
“等到了那日，施主定有力气自救。”
第四日，我在亭子见到了陈朝。
“你们扯谎骗我？”
“和尚没告诉你吗？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何必骗你。”
“你上次写个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什么意思。”
“这是你和我说的，在你上回离开齐朝之前。”
“你不信鬼神，难道信穿越？”
“是信你，在和尚做完法后，李贝确实出现了。”
“我不想待在这，要回去。”
“你已经寻死，又如何能回去，你和那个地方的缘分已经彻底断了。”
我沉默。
“你走前说，千山独行，不必相送，听了这话，我认为你要遭难是假，只是没想到，那劫难还是将你逼得无路可走。”
“行了，那时候的我，是怎样的？我怎么没有记忆。”
“这些都要问你自己。若是问我，我只能说那时候和现在的你一样但又不同。”
“有谁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
“只有我和方丈，因为此事机密。”
想必那时候我还抱有希望去克服，但如今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
我已经忘记许久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恣意和洒脱。
比住在宫里舒适，这里没有夏日炎炎的焦躁。
“郡主，二皇子给您。”
“无风，你在哪休息？”
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
随叫随到，仿若我的影子一般。
住屋顶吗？
“郡主，无风是死士，死士住哪都可以。”
“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行业。”
无风低头不语。
二皇子给我的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只有九字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这是黄霑写的词。
“无风，他人在哪？”
“无风不知。”
难道，这个世界还有现代人？
水风清，晚霞明。
第二日一早，小沙弥领我去见方丈。
方丈站在亭子里，我让无风还有念容在底下等我。
“你来了，李施主。”
“陈朝说您可以解我疑虑，还望您告知一二。”
“你现在有何所求？”
我不由得想起，当时跪在佛前，一遍一遍，没有回应。
“你问当时还是现在？”
“现在，我只想当一条咸鱼，一条自由自在的咸鱼。”
“施主，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就让它散了吧。”
散了？难道万事都这么好被风吹散吗？
一把刀每天在精神，身体上千遍万遍割过，伤口刚刚愈合，再次划过，不是大病，但每日每日积累一点，也早已不堪重负。而一旦向外诉说，又或是反抗，便只能得到，你太脆弱，你不要玻璃心等等言语。
什么是玻璃心？玻璃心难道不是心吗？既然是玻璃做的心，那更应该看见每一次流过心房心室的血液，玻璃心就可以随便被打碎吗？
还是说，作为人类，只允许有一颗铜墙铁壁的心脏？
又有谁能告诉我，凭什么要被人定义为脆弱？
一个人走到佛前，便是最后的一点留念，可那时我偏偏没有期待，也不再有信仰。
所谓生病，全部归结于情绪。
人只能自渡，但我的双臂早在一遍又一遍地流血，结痂中，变得没有一毫力气可使，袖子下空荡荡，身体精神灵魂布满疮痍。
而这一切，活到最后也只能和自己说，不要抱怨，也许是我太软弱。
“方丈，你知道我从哪来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有没有看见我滚下阶梯时的决绝与释然？
那时每一阶的疼痛，都告诉我，
这不是痛，这是自己第一次自由。
“李施主，这是陈朝亲手所记，您看完便知。”
薄薄的一个小册子。
“这又是什么情况？”
究竟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一下是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一下又是他日记本一样的东西。
“若有疑问，施主明日再来。”
留我头上三个问号。
回到寮房，第一页，
终于遇见了崔氏一族替我求来的“灾星”。
她叫李贝。
不值得我忌惮，但我好奇，这个专门克我的灾星究竟怎么个灾法，值得崔氏威胁和尚作所谓唤魂之举。到底是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我瞒着她，告诉她我叫陈开。
她说，原来你就是陈开，好名字。
装作不知道我真实名字，她演得很好。
她说，我后来结局不好。
她说怀疑我是个好人。
她说她来的地方，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读书写字参加科考，可以一起当官，不论性别，不论门第。
她说在那个时候大家相信科学，不封建不迷信，人人平等，人人自由。
她说，上了大学她总算自由了。
她问我怎么看。
我说确实是个好地方。
她问我愿不愿意让女子参加科举。
这是崔氏的打算之一？
她还说，后来，华夏会经历百年的磨难，倭寇的凌辱，我听到这发笑，她在胡说。
弹丸之地，小国寡民，如何能在九州头上作威作福。
她说在夷狄工业革命之时，华夏却自诩天朝上国，闭关锁国，导致国力落于其他国家。
她说了许多，她竟说希望我活着，长命百岁。
她说，要我当心，继位要做明君。
她说我要一直，眉间龙颜，颜色如玉，天下之杰，俊爽有风姿。
她似乎是真担心我会多年以后暴毙而亡。
我前去南山寺，问那和尚这女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崔氏求来的灾星吗？专门克我的灾星演得很逼真，却没有克我的意思。
和尚说，她命里有一劫难，怕是无法过去，和尚自知此回替崔氏做事有违天意，若是此女想要自我了断便一定救她于水火。
我说，你救便救，与我说作甚？何况我不相信世间这唤魂大法。
和尚说，要慎言，你相不相信，她都因你我，被迫跨越万水千山来了。
确实是愧对人家。
我问她，你想不想回去？
她说，当然，好不容易到了大学，她马上就要真正自由，她要回去。
她不够坚定，似乎还有一些摇摆。
我想起和尚说她日后在她原来的地方，怕是有一劫。
我说你以后能活下去吗？
她说会，再长的夜路也有走完的一天。
到这里，便是陈朝手记全部。
戛然而止。
而我没有这段记忆。
以前来过？
以前我竟然相信自己能走出长夜？
以前我勇气可嘉。
第三日，我又去亭子里见方丈。
“他人呢？我们俩在这怎么个事。和尚，我寻死结果穿越就是你和他搞得鬼吧？”
“施主，您此番若是再寻死，我们依然会救你。”
“你们这是绑架，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施主，若是那日你死了，想必也不会见到如今这些人和事，会可惜。”
“说得好听，那你们要是都死了，不就无法救我于水火？你这岁数也挺大了，还能活几年？陈朝又能活几年，暴毙而亡难道有假？尽是胡说八道没有逻辑的谎话。”
和尚笑了。
“笑什么笑？”
“等到了那日，施主定有力气自救。”
第四日，我在亭子见到了陈朝。
“你们扯谎骗我？”
“和尚没告诉你吗？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何必骗你。”
“你上次写个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什么意思。”
“这是你和我说的，在你上回离开齐朝之前。”
“你不信鬼神，难道信穿越？”
“是信你，在和尚做完法后，李贝确实出现了。”
“我不想待在这，要回去。”
“你已经寻死，又如何能回去，你和那个地方的缘分已经彻底断了。”
我沉默。
“你走前说，千山独行，不必相送，听了这话，我认为你要遭难是假，只是没想到，那劫难还是将你逼得无路可走。”
“行了，那时候的我，是怎样的？我怎么没有记忆。”
“这些都要问你自己。若是问我，我只能说那时候和现在的你一样但又不同。”
“有谁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
“只有我和方丈，因为此事机密。”
想必那时候我还抱有希望去克服，但如今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
我已经忘记许久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恣意和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