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铁勒诸部的酋长们是真的被萧锐杀气腾腾的话语给震住了。

    没办法,实在是被房俊给杀怕了,唯恐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信任大都护,亦是如一样杀人不眨眼……

    唐军本就强悍,兼且火器几近无敌,更何况如今的铁勒诸部人心涣散各有谋算,再非以往的铁板一块。各自为政、一盘散沙,这等情形之下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反叛大唐?

    哪一个前脚反叛,后脚便会有同为铁勒诸部的“同胞”甘为唐军的马前卒,对他发起攻击,然后吞并他的族人和牛羊……

    更别说薛延陀连续在诺真水、赵信城两场大战之中被唐军屠杀的十余万精锐兵卒勇士,早已伤筋动骨雄风不再。

    最起码在各自恢复实力之前,都的偃旗息鼓摇尾乞怜……

    萧锐算是给这些以往桀骜不驯的胡人来了一个下马威,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房俊看着战战兢兢的各位酋长、渠帅,哈哈一笑,道:“大都护千里奔波,又赶上阴雨连绵,想必旅途劳顿人困马乏,走,咱们赶紧回去郁督军山,本帅已然备下酒宴,为大都护接风洗尘。”

    众人赶紧一起称是,毕恭毕敬。

    萧锐却苦笑不已。

    岂止是人困马乏?

    若非勉力坚持,老子现在就想从马背上跳下去,直接躺在这泥水地里睡上一觉,天塌了都不管……

    可是房俊的提议他不能拒绝,更不想在房俊面前露怯,被看作身骄肉贵的纨绔子弟。

    只得含着泪欣然同意,咬着牙龈,越过赵信城的废墟,继续向北。

    *****

    酒宴上觥斛交错,气氛热烈。

    萧锐却几乎是撑着眼皮子坚持到了最后,结果身体疲惫到了极点早已透支,再加上酒水被灌了不少,酒宴撤去便一头扎进营帐,连澡都没洗便沉沉睡去。

    直到翌日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的醒来,在亲兵侍候之下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身体好似蜕去一层皮获得新生一般精力充沛。大唐的世家子弟也并不各个都是纨绔,即便是纨绔,也会被从小便请来武师指点学习刀枪棍棒。这个年代可没有“文弱书生”一说,读书人追求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出将入相文武双全”。

    生活优渥,营养充足,身体素质极好,加上萧锐此人尚算克制,并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故而虽然昨日疲累不堪,一觉醒来,也恢复了大半。

    就着肉脯喝了一大碗白粥,两个大馒头,这才打了个饱嗝。

    饭后,手里捧着个大茶杯踱着步子来到窗子前,看着窗外依旧未停的小雨,远处茫茫青山、辽阔草原,还有一条泛白的安侯水,充满了漠北之地天地寂寥四野无垠的疏朗辽阔。

    “房二郎可曾来过?”

    “早上的时候来过,不过见到大朗你尚在沉睡,便带着几个亲兵匆匆离去。”

    “可知其前往何处?”

    “好像是去山中行猎。”

    萧锐点点头,呷了一口滚烫的茶水。

    昨日酒宴之上,便听到拔灼等人说起眼下正是鹿群迁徙之时,无数的鹿群从漠南之地向北迁徙,甚至沿着瀚海两岸一路向北,直至极北苦寒之地。而后当冬天来临,它们又成群结队的返回温暖的漠南过冬。

    就跟大雁一样……

    心里正琢磨着,便听到马蹄阵阵,一小队骑兵从远处沿着安侯水北岸疾驰而来,没多大功夫,便抵达山脚下的营地。

    守卫营地的斥候兵卒并未阻拦,任由那一小队骑兵长驱直入,绕过无数白云一般的营帐,径自来到主账之外。

    “吁——”

    勒住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马上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骑士亦不踩马镫,纷纷身手矫健的跃下马背。

    “砰!”

    一头死去的野鹿被丢掷在地上,薛仁贵的声音响起:“拿去拾掇干净,中午烤了吃!”

    “喏!”

    自有两个兵卒上前,抬着野鹿快步离去。() ()

    萧锐推开窗子,喊道:“二郎,仁贵,速速进来歇息,喝口热茶!”

    为首身形矫健的青年掀开斗笠,露出一张被漠北风霜浸染得明显黑了一些的面庞,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正是房俊……

    待到房俊与薛仁贵先后进了营帐,结果亲兵递过去的帕子擦着头脸的雨水,萧锐坐到案几之前亲手沏茶,埋怨道:“这等天气何苦到处打猎游玩?这鬼地方缺医少药的,一旦染了风寒,怕是麻烦!”

    房俊不以为意,擦干净手脸,径自来到萧锐面前,大咧咧的坐下,背脊如松,神采奕奕:“呆久了你就知道,最可怕的不是苦寒,不是疾病,而是寂寞。没有酒楼,没有茶舍,没有赌坊,甚至因为军令不得在军中豢养婢女,每当夜晚孤枕难眠……那滋味儿,啧啧!两个月就能让你发疯!除非你喜好男风……到那个时候,你会想着法子去找任何一种乐子,上山打虎下河摸鱼,只要能释放寂寞,消磨时间,什么你都想得出来,不然非得憋疯了不可!”

    萧锐瞠目结舌。

    想一想往后自己得在这地方带上好几年,不由一阵恶寒。

    结果萧锐递过来的茶水,房俊呷了一口,惬意的吁出口气,一脸悲怆之色,道:“当年匈奴单于将苏武放逐与北海牧羊,尚且给配了一个胡人之妻,吾等代天守牧,却不敢亵渎军纪分毫,血气方刚的男儿汉一腔热忱无处发泄,真乃世间第一等的苦差!”

    萧锐愈发面色发白……

    他虽然平素颇为自律,但府中除去襄城公主之外,姬妾尚有数人,每晚鱼水之欢不曾断绝。这一路上千里行军令他神疲力乏,倒是没有多少冲动,可若是往后安顿下来,这孤寂之夜晚,却当如何度过?

    大都护一任就是三五年……这特么怎么熬?

    怕是等到回返长安之时,已然因为久疏战阵兵备荒驰,雄风不再难堪大用了……

    一旁的薛仁贵低头饮茶,掩饰这抑制不住而裂开的嘴角,肩膀却依旧缓缓的耸动几下。

    这房二郎,太损了……

    就因为萧嗣业之事,如今房俊大抵是看着萧家任何一个人都不顺眼,能够捉弄萧锐一番出出气,自然不肯放过。

    军中不得携带女眷,自是军规,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得触犯。可瀚海都护府却不仅仅是一座军营,更是漠北一地的行政中心,军政一手抓,可不能事事都用军纪来约束。

    更何况此地乃是漠北,距离长安数千里之遥,皇帝闲的管你是不是弄两个胡姬解决一下?

    不过看着萧锐惨白的脸色,明显信了……

    房俊明显入戏太深,依旧一脸悲怆:“此等日子,岂是一个惨字了得?听吾一句劝,早早托那些个胡商弄几本经书来,日夜研读,既能修身养性,亦能克制慾念,就将这几年当作出家为僧,斩断红尘,待到返回长安之时,才还俗归乡,乳燕归巢、鱼回大海……”

    萧锐打了个哆嗦。

    当几年和尚?

    貌似也不错,平素在长安的时候,咱就听喜欢佛经……

    早知如此,谁特么爱来谁来,老子打折自己的腿也得推了这份差事啊!

    不愿就这个悲惨的话题继续下去,萧锐忙问道:“吾这次能够前来漠北,乃是托了四郎的福,总归要做出一点成绩来,否则如何对得住四郎在天之灵?只是如今愚兄对漠北之事两眼一抹黑,还望二郎不吝赐教……”

    “等等等等!”

    房俊一抬手,制止萧锐的话语,诧异问道:“你说什么托四郎的福?谁是四郎?哪个四郎?”

    萧锐愣了一下,奇道:“自然是吾家四郎,萧嗣业。若非他与二郎你设下计谋,深入虎穴甘为死间,最终获得赵信城之大胜,焉能由吾来担任这个瀚海都护府的大都护?”

    房俊眼珠子都瞪圆了:“萧嗣业?深入虎穴?还‘死间’?”

    是我耳鸣么?

    还是这个世界又穿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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