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里,王也最先到的火车站。

    杜哥去接诸葛家那三个蒙面大盗了——来者是客,虽然是乌龙,但也是自个儿手欠惹来的,他等了十来分钟,总算见到两条熟悉人影,优哉游哉地搭伴走了过来。

    王也抬手打了个招呼。

    这块儿离出站口还有点距离,周边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游客,像他这样站桩等人却不多,不过大小姐习惯了被人等,步速还是保持原样,及至走到近处看清他穿搭,莫名的既视感扑面而来,忍不住在原地顿了顿。

    先前见他都是道袍,这会儿一身T恤搭休闲裤,倒让人回想起还没熟起来的时候:当初两校交流活动,这位爷被抓来顶包接站,穿的似乎就是这身。

    陈芫低头看了一眼。

    她今天凑巧也穿了衬衫。

    虽然不是自己的,但天下白衬衫都长一个样,一眼看不出区别,跟学长面对面一站,便如同往日情景重现,不由得生出几分颇为好笑的促狭感来。

    “八百年不见您来接站,怎么又是这身行头?”

    她话音里调侃意味甚重,王也在她低头看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正想以牙还牙地调侃回去,却注意到学妹身上的衬衫大得有些离谱,比起买错号,倒更像是男式尺码。

    王也看向诸葛青。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举动不止失礼且无用功——为避免被恼羞成怒的学妹杀人灭口,掩饰性地垂下了眼睛。“太久没下山了,”他轻描淡写地回道。“穿旧衣服找点感觉。”

    他说得像是小事,背后的含义却沉重,陈芫笑意微收,顿了顿,突然问道。

    “现在还跟着么?”

    虽然当日诸葛青拒绝了她【假装不知道】的提案,不过她并没有去特意打听——事实上,他们那场胜负直如投石击海,罗天大醮好手云集,新事件层出不穷,除个别有心人外,观众大多看过算过,话题度并不算太高。

    所有人都知道她跟诸葛青关系亲近,诸葛青那场输得莫名其妙,等闲当然不会有人来她面前触霉头。在山上‘养伤’的几天里,陈芫过得相当不问世事,连这位爷被逐出山门的事情都是今早刚知道,这会儿正是最共情的时候,声调尚还平缓,眉间却掠过一缕煞气。

    诸葛青眼疾手快地圈住了她手腕。

    大小姐嘴上问着话,实则并没有要等回答的意思,指尖已经往腰后去探了——虽然知道她不会真的在这儿动手,但无论如何,还是先圈住比较放心。

    ……

    诸葛萌正是在这个时候到的火车站。

    北上广的火车站,站内自成一片人山人海,但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人——这固然是因为练炁之人耳聪目明,不过对方颜值过分能打也是原因之一,诸葛萌八百年没见他们两个当街亲密,一时间热泪盈眶,颇有自己嗑的cp终于修成正果的苦尽甘来。

    俊男美女的组合有多吸睛自不消说,那两人挨得近,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搭肩又是搂腰的,简直不给单身狗留活路,虽然女方看起来有些冷淡——但她也没有抗拒啊!以诸葛萌对陈芫的了解,大小姐既然没有抗拒,那其实就是默认的意思。

    她犹豫了一会儿是要先拍照留念还是直接打招呼,边上的诸葛观却径自上前了一步。

    “青!阿芫!王道长!”

    他这一喊,被叫到的人就都转过身来,诸葛青顺势松手,两个人虽然还是并肩站着,但刚刚那点旖旎的气氛却已经荡然无存。

    真是……不懂风情!没眼力见!!活该注孤生的死直男!!!

    诸葛萌气鼓鼓地瞪了大侄子一眼。

    她眼眶上还留着一圈乌青——是昨晚打架斗殴的纪念勋章,这一瞪就尤为明显,陈芫愣了愣,又发现另两人脸上多少也都挂了彩,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学长。

    “嚯……”她语气很平地感叹了一声,小心托住了诸葛萌的脸。“您这下手、还挺狠啊?”

    其实王也下手不重,就算重了也都是自找的,诸葛萌本来半点没觉得委屈,但被这么一嘘寒问暖,心头顿时生出某种有人撑腰的嚣张,习惯性瘪嘴告状。

    “阿芫……”

    状告到一半又反应过来这回自己不占理,于是收声,悻悻地瞥了眼苦主。

    王也:……

    他怀疑自己正在经历一场仙人跳。

    学妹这话问得就好像他是专挑姑娘家的脸下手的变态似的,她是没看见昨晚上这仨配合得有多默契,能收得住手已经很不容易,哪还能顾得上打没打脸——不过世道如此,这话不能明讲,王也摊了摊手。

    “这可不怨我,”他斜睨了诸葛青一眼。“我助人为乐来着。”说完又求证似的cue了边上看戏的助理。“对吧杜哥?”

    陈芫便顺着他的视线,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

    小也总平时虽然也会接茬开玩笑,但拉别人帮着打嘴仗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杜哥心知肚明这件事重点不在自己,并不想蹚这滩浑水,乐呵呵地退开一步明哲保身。

    女生的视线果然就轻飘飘地略过他,落在了诸葛青身上。

    在场的人里只有这姑娘没见过,不过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会儿谁才是中心——诸葛家这几位跟她的熟络已经流于表面,小也总看起来对她似乎也不陌生,再加上此刻又出现在这里接人……应该就是这回罗天大醮的参赛选手之一。

    杜哥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这姑娘好像有些面善。

    他对圈里事的关心有限,虽然听说这回出了个能正面硬刚张灵玉而不落下风的暴力奶妈,但还没有把面前的漂亮女孩跟传言联系到一起,不过做了那么多年的助理,平时早就习惯去收集各类必要不必要的情报,趁着年轻人还在打闹,退到一边掏出了手机。

    是用圈里的网络,一搜罗天大醮,就在第一页找着了参赛选手的信息,杜哥点开介绍,刚看到第一句,就在心底‘嚯’了一声。

    临海陈家的大小姐。来头够大,怪不得跟武侯家的人那么亲近。

    杜哥逐行看下去,待看到‘惜败于天师府传人张灵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又抬眼仔细打量了女生一番。

    眉眼周正,身量纤细,好模好样的姑娘家,怎么看都不是……这样的狠人。

    不过人不可貌相,更别说是圈里,一切皆有可能,他定了定神,继续往下看。

    下面倒是没有什么干货了,拉拉杂杂写了点师承学校交际网,杜哥心说这群跑罗天大醮的记者怎么还没有自己专业,但还是秉着不半途而废的原则勉强看完,随后放下手机,在脑内快速梳理了一遍。

    名门世家的大小姐,能力又强,在圈里应该也是顶顶拔尖的那一撮,小也总这次不知道惹上什么麻烦,居然能惊动这几位来帮忙——话说回来,一个南方姑娘,居然不远万里跑来北方上学,也是挺……

    杜哥顿了一下。

    他重新拿起了手机、慢慢按亮屏幕——页面还维持原样,杜哥逐字扫过这位陈家大小姐的就读院校,然后退出页面,打开微信,点开上司的头像。

    身为社畜,跟顶头上司的聊天记录当然保留得很好,他在搜索框里输入关键字,果然就顺利找到了对应会话。

    这段会话起源于一张照片。

    火车站里信号不太行,照片加载得有些慢了,像是自上而下逐条显现的拼接图,一点点拼出神秘女孩儿的半边侧脸——标准的三庭五眼,睫毛很长,下颌处线条秀凛,垂眼坐在路边休息椅上,同行男伴是站着的,既无奈又纵容地弯下腰去迁就她、跟她贴着额头说着话。

    杜哥有些恍惚,眼神发直地、再度抬头看了一眼。

    其实这张照片还有点细节没加载出来,例如女生坐的除了长凳,还有男伴的外套,再比如这位男伴手上还捏了支大红色玫瑰,再再比如……

    ——靠!

    他恍惚地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这不是前几年差点变成王三太太的妞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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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职业助理内心的十八级台风并没有刮到这个火车站。

    大小姐甫一开口,诸葛青就料到这把火最后会烧到自己身上——她偏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诸葛萌岁数小,又是女孩子,受宠程度大致能跟白平分秋色,这会儿脸上挂了彩,大小姐能心平气和才有鬼,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错,诸葛青半秒钟都没犹豫,十分干脆地服了软。

    “这不是过意不去,找我芫姐来治了么。”他顶着大小姐似笑非笑的眼神,真诚地看了回去。“诊金您开价,我现场报销。”

    “谁要你报销……”被为难的人那么上道就很没意思,陈芫随手抹过诸葛萌眼睑,淤血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了一层。

    “再有下次,咱俩演武场见。”

    人家都是遇事不决问春风,也不知道为什么,换成自己就是遇事不决演武场,不过诸葛青对此其实并不抗拒,不痛不痒地耸了耸肩。

    “也行,反正挨完揍还给治,”他眉梢微抬,玩味似的拖长了声音。

    “阿芫向来……妙手仁心。”

    ……拳头硬了。

    一年里总有那么三百六十天想把这人打死在演武场上,陈芫面无表情地捏了捏手掌。

    诸葛青泰然自若。

    惹大小姐生气也是日常必修课之一,这点杀气于他而言约等于拂面春风,是以并不为所动,视线闲闲掠向出站口,假装无事发生地笑了一下。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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