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萧峰猜想到的一般,阿紫听闻段正淳等人的死讯后,只是非常平静地“哦”了一声,就不再多言,阿朱对她的反应虽颇感无奈,但也无计可施。

    商议一番后,虚竹遣人向段誉递去消息,告知众人一齐去大理都城寻他。众人再行上路时,李清露以轻纱覆面,端坐车中,其余几人则是骑马而行。

    当然,既然曾听到过阿朱的小心思,萧峰又怎会惯着她,反正也无需赶路,出发前看她要另骑马去,一把抓过抱在身前,坚决地拥她共骑一乘,说什么也不放她离开。

    这日已进大理境内,虽时值冬日,但毕竟已属南地,倒也再无严寒之感。众人随意纵马而行,在野外用餐,心意甚畅。放眼望去,但见绿草如茵,路旁垂柳依依,和暖的微风徐徐吹拂,当真醉人如酒,微有醺醺之意。阿朱靠着萧峰臂膀向外看着,嘴中低吟:“长记绿罗裙,处处忆芳草!”萧峰听得并不太懂,便问:“在想什么?”

    阿朱的下巴,随着马蹄的起落,在萧峰臂膀上一巅一巅地,只觉甚是舒服,轻哼道:“大哥,我有点儿想阿碧了。”这一望无际的绿野,恰如太湖的春水碧波、阿碧的绿色罗裙。

    萧峰笑着用下巴蹭蹭她的发心道:“好,我们去看看她,但是燕子坞,你还去得吗?”

    阿朱知他意思,便道:“阿碧所住的‘琴韵小筑’及我住的‘听香水榭’离燕子坞还有一段水路,并不碍得,而且西夏时慕容公子曾说,老夫人帮我备好的嫁妆放在了‘听香水榭’,让我随时可以回去拿。虽然他慕容家的东西,我是不愿再去动的,但是,”说到此处,阿朱抬起身来,一双亮晶晶地眼眸凝视着萧峰道:“我可曾在‘听香水榭’中酿下不少好酒,如今日深月久,怕是……”话未说完,已笑着抚上萧峰不断滚动的喉头,知他这是想去了。

    又玩了半日,眼见天色将黑,众人经过一处树林,附近有不少人家。忽听得林中有个孩童声音叫道:“陛下,陛下,我已拜了你,怎么还不给我糖吃?”

    众人一听,都感奇怪:“是段誉来了吗?”走向树林去看时,只听得林中有人说道:“你们要说:‘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才有糖吃。”

    这语音十分熟悉,正是慕容复。

    阿朱等人吃了一惊,隐身树后,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慕容复坐在一座土坟之上,头戴高高的纸冠,神色俨然。

    七八名乡下小儿跪在坟前,乱七八糟地嚷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面乱叫,一面跪拜,有的则伸出手来,叫道:“给我糖,给我糕饼!”

    慕容复道:“众爱卿平身,朕既兴复大燕,身登大宝,人人皆有封赏。”坟边垂首站着两个女子,却是王语嫣和阿碧。王语嫣衣衫华丽,两颊轻搽胭脂。阿碧身穿浅绿色衣衫,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她从一只篮中取出糖果糕饼,分给众小儿,说道:“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又有糖果糕饼吃!”语音呜咽,一滴滴泪水落入竹蓝之中。

    众小儿拍手欢呼而去,都道:“明天又来!”

    萧峰扯住正欲上前的阿朱,眼见慕容复神智已乱,但怕他暴起伤了阿朱,打算观瞧一下再做打算。

    王语嫣一抬头,忽然见到阿朱。阿朱向她摇了摇手,王语嫣会意,便不出声招呼忙向着她走上两步。阿碧见王语嫣举动有异,顺眼也看到了阿朱。三人一时心中都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又都走近了几步。阿朱牵住二女轻声叫道:“阿碧!王姑娘!”王语嫣和阿碧也叫了声:“阿朱!”

    阿碧久未见到阿朱,虽已听闻她已嫁与萧峰,过得不错,但乍见旧人,仍是泪水涟涟,阿朱又哪里忍得住,二人顷刻间哭做一团。

    阿朱抬眼望了望一副志得意满之态的慕容复,知他怕是深陷复国大梦,心神已乱,忙问阿碧道:“阿碧,你还好吗?”阿碧一时未语,抬眼瞧着慕容复的眼色中柔情无限,阿朱那还有不懂,再看王语嫣时,见她也是脉脉看向慕容复,心下叹息:“看来自己那三弟跟王姑娘还是没成,阿碧也还是依旧依恋着她的公子。本来很是盼望,也能有一个如萧峰对自己这般真心实意男子,去对阿碧好。但现在看她的神色,怕是跟在公子身边,她才感到心满意足罢。”于是拉了拉阿碧道:“希望你幸福。”

    阿碧点点头看向她,在看看一直站在她身后温柔凝视她的萧峰,道:“阿朱姐姐,恭喜你啊。”

    阿朱捏捏她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再看看不再着素衣的王语嫣,知她也必是过得心满意足。

    三人相对片刻,挥手道别,各自转身。

    王语嫣和阿碧转过身来,见慕容复适才受众孩童朝拜,脸上依然容光焕发,二女抹了抹眼泪,微笑着向他走去。

    阿朱一众人悄悄退了开去。但见慕容复在土坟上南面而坐,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萧峰牵马抱回阿朱,与众人相携离去,路上见靠在自己胸前的阿朱一直沉默不语,问道:“阿朱,可还好吗?”

    阿朱冲他一笑后,回身抱住他道:“让你担心啦,大哥,我很好,阿碧很好,王姑娘很好,慕容公子很好,他们都很好。”

    萧峰抚过她柔顺的发丝,低头应是:“嗯,都好。”

    到得大理皇宫,段誉已然得到消息,携木婉清、钟灵等人,前来与众人相见,自又是一番热闹。

    段誉在皇宫内大摆筵席,为二位哥哥接风洗尘,众人落座后,李清露方才揭开面纱,对段誉道:“三弟,你身边没个合适的人服侍,我跟你二哥商量了,我这个小宫女,叫做‘晓蕾’。”说着伸出纤纤素手,指向那曾在西夏宫中接待众人的小宫女,又道:“从小跟着我,琴棋书画都会,也会一点儿武功。她为人温柔贤慧,忠诚可靠,我一直待她如自己妹子一样,以后就让她跟着你了。”

    晓蕾听到一半,便已满脸通红,提起衣袖遮住了脸。

    段誉拜倒叩头,说道:“多谢二哥二嫂,只不知晓蕾姑娘是否舍得离开你们?”

    李清露道:“三弟快请起。我们只求她向你补报,否则内心有愧。”段誉道:“晓蕾姑娘要是不弃,愿留在此地,我就封她为郡主娘娘,也是我的妹子。”李清露笑道:“晓蕾是给你做妃子的,你怎么不要?”段誉笑道:“能做妃子,我自然求之不得,但总要她真心情愿才成。要是她瞧中了我们大理国哪一位王公贵官、少年英雄,我就招他为郡马,不用问三个问题,让他们拜天、拜地、拜哥哥,就成了亲。”

    李清露知他说的是当日问三件事的往事,脸也红了,笑道:“晓蕾,你这个哥哥,人品英俊潇洒,性格文雅和顺,今后你一心一意跟着他吧。”晓蕾低垂了头,说道:“公主,你待我恩重如山,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李清露笑吟吟地瞧着二人,忽然想起一事,俯身到虚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虚竹连连点头,说道:“好极,好极!不知她们肯不肯?”李清露道:“主人有命,她们不听吗?”

    虚竹点点头,说道:“梅兰竹菊四位姊姊,你们从前服侍童姥,有很大功劳,此后转而服侍我,不过以前我是个小和尚,现今我有了老婆。在灵鹫宫里,除了我之外,上上下下不是老大娘,就是小姑娘,你们年纪慢慢大了,将来总得配个夫郎才是啊。”

    四女齐声笑道:“主人,我们四姊妹都嫁了你做小老婆吧!”虚竹忙连连摇手,说道:“不成,不成!人贵知足,不可妄起贪念。贪嗔痴是为三毒,贪为三毒之首,务必去除。我早已有了人间第一、世上无双的好老婆,决不能再娶第二个了。

    四女齐道:“主人,那我们怎么办啊?偈谛偈谛,波罗僧偈谛!阿弥陀佛!”

    萧峰等见四女顽皮胡闹,虚竹没法管治,尽皆好笑。

    李清露道:“四个女孩儿,不可对主人无礼!”四女一听,便不敢再闹了,齐声应道:“是。”李清露道:“我跟你们主人商量过了,决定把你们也送给段三哥,他如喜欢你们美丽可爱,就一二三四,封了你们做四位嫔妃娘娘,要是他讨厌你们顽皮胡闹,就一二三四,把你们关入天牢,关他个十七廿八年才放!”

    段誉忙道:“这……这四位姑娘天真烂漫,天牢是决计舍不得关的,嫔妃也不敢封,我就一二三四,封她们为四位郡主娘娘。梅郡主、兰郡主、竹郡主、菊郡主,哪一天你们想嫁了,只须跟做哥哥的说一声,做哥哥的即刻飞鸽传书,送来缥缈峰灵鹫宫,请二哥二嫂定夺,两位如说‘很好’,兄弟就全副嫁妆,吹吹打打送她成亲。”

    虚竹和李清露还没回答,四女已同声说道:“皇上哥哥,你说过决不关我们进天牢,是不是?”段誉道:“是啊。”四女道:“君无戏言?”段誉伸出手掌,说道:“一言为定。”梅剑走过去,在他手掌重重一拍,道:“我们对你永远忠心不二。”兰剑一击掌,道:“千秋万载,忠于陛下……哥哥。”竹剑与菊剑也依次和他击掌,一个说:“只有小小胡闹!”一个说:“决不违旨犯法!”

    萧峰等见段誉又收了四个义妹,笑吟吟地一齐鼓掌庆贺。四女嘻嘻哈哈地围在段誉身边胡说八道,又将晓蕾拉了过来,晓蕾红着脸,只微笑不语。

    热闹过后,众人便在大理皇宫中一齐住下。

    次日阿朱向段誉问明了段正淳等人埋骨之所,买了些祭祀之物,叫上阿紫,与挽着萧峰一起前去祭拜。

    扫墓时,阿朱拒绝了萧峰的帮助,只道这是儿女应尽之责,随后陆续为段正淳与阮星竹点上香烛,摆上瓜果等祭祀之物,还布上了不少鲜花,眼见刀白凤、秦红棉等人的墓穴也在周围,便也分了些鲜花布好。洒扫时,阿紫一直默默跪在阮星竹坟前点着纸钱,阿朱心中一柔,走至近旁在她身边同样跪好。一见阿朱跪下,她身后的萧峰也缓缓跪在她身后。

    眼见阿朱跪在身侧,阿紫两行清泪缓缓滑下,哀声道:“姐姐,其实自我有记忆以来,娘是第一个真心待我不求回报的人。虽然,我知道她的心里惦记爹爹极多,惦记我极少。”

    阿朱见她终于吐露心声,忙一把揽住自己这妹妹,柔声道:“唉,你流落星宿派,可真是苦了你啦。往后有姐姐和姐夫在,我们也会真心待你,不会再让你受这般苦啦。”

    阿紫一扭头,埋在阿朱肩窝哀哀痛哭出声道:“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好啦好啦,都过去啦。”阿朱拍着她的肩膀,轻哄道:“来,小阿紫笑一笑,娘一定会很开心地见到你笑的。”

    阿紫嘟着嘴,离开阿朱怀抱,擦擦眼泪,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问道:“姐姐,娘和爹爹死在一起,埋在一处,你说她是不是其实挺开心的。”

    阿朱点点头道:“嗯,娘临终之前一定是心满意足的。”

    阿紫道:“就想当年在小镜湖,你在姐夫怀里重伤垂死的时候一般吗?”

    听得她又提起旧日伤心之事,阿朱生怕萧峰难过,忙转移话题道:“应该是罢,妹妹你以后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只要看见他,无论何时都会觉得开心不已的。”

    阿紫愤然道:“你也要把我推给那游坦之吗?”说着便有起身之势。

    阿朱忙一把拉住她道:“当然不是。”见她否认,阿紫方才复又缓缓跪好,阿朱抚着她的后背道:“阿紫,姐姐知道,你不喜欢那游坦之,自不会强求。咱们想回报于他,也自不止让你嫁与他一途。你若愿意,姐姐会和姐夫一直照顾你的。但姐姐更希望有一个你真心喜欢,也真心喜欢你的男子,可以一生一世地照顾你。”

    阿紫知她意思,“哼”了一声,却未接话。见她赌气噘嘴的样子,阿朱笑道:“好啦阿紫,咱们拜别爹娘吧。”阿紫点了点头,与阿朱并肩盈盈拜倒,二女身后的萧峰也跟着她们一齐拜倒。萧峰心中默默念道:“岳父岳母在上,小婿萧峰必定一生一世地爱护照顾于阿朱,必不再让她受半点委屈,还请二老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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