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君,我们快到医院了,你要不要给赵董提前打个电话?”司机对姑苏很熟悉,他轻声提醒着陈合君。

    陈合君睁开眼睛,回到了现实之中。他拿出小灵通拨通了赵伯伯的电话,这是妈妈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专用的:“赵叔叔,我是合君,我就快到医院了。小远在哪个科室,我过去找她。”

    “合君,你来得好快,你来了,我就安心很多。你就在医院的大门口等我,我出来接你,带你去见小远!”赵志平很快接起电话,嗓音有些沙哑。

    陈合君一下车,就看到赵志平在医院大门口等待他。他不由一愣,意志坚定、风淡云清的赵叔叔似乎苍老很多,神色倦怠,一幅疲惫不堪、心力憔悴的模样,这样的赵叔叔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志平对他点了点头,拍拍了他的肩膀:“这几天要辛苦你了,合君。小远一向和你亲近,你多陪陪她。感谢的话,叔叔就不说了。”

    陈合君跟着赵志平来到急救中心,赵宁远并没有在单独的病房里,而是在一个大通间,当他看到穿着病号服、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赵宁远,他一下了扑了过来,紧握住赵宁远的手,轻轻呼唤她的名字:“小远...小远.....”赵宁远只是眼皮动了动,再无其他反应。

    赵志平拍拍陈合君的肩膀,轻声说道:“合君,小远是淋了雨,发高烧,现在体温已经开始下降了,没有其他问题,你不要太担心!她奶奶那边的情况更危急,我怕照应不到小远,才请你父亲让你过来照看她几天。”

    陈合君定了定神,站直身子,急急地问道:“赵奶奶怎么啦?”

    “意外摔跤,颅内出血,已经昏迷四天了,还在ICU观察。我现在去照看我父亲,小远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的,赵叔叔,你去忙吧!我在这里,你可以放心的!”

    陈合君经历了母亲的飞来横祸,在医院照顾病人,他并不陌生。他缓了缓情绪,看了看病历卡,的确并非不治之症,只是淋雨高烧,内心安宁很多,他等到换了一袋药水,便去护士站找负责的护士,寻问赵宁远的情况,护士见他星眉剑目,英武正气,又是赵宁远的父亲亲自带过来的人,自然不是外人。小伙子焦虑和担心的深情模样打动了年轻的护士,便耐心地告诉陈合君她知道的情况:赵宁远是今天凌晨一点被医院的保安送到急救室的,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着高烧、处于昏迷状态。昨天傍晚,姑苏就开始下大雨,她是在雨停后,被夜间巡逻的保安在医院的小花园的草坪上发现的,也不知到底淋了多长时间的大雨,应该是受了严重刺激,一时压力过大,又长时间淋雨受凉,才导致高烧和昏迷不醒的,好在她年轻,而且身体并没有其他基础疾病,只需要把体温降下来,情绪平静下来,就会逐渐恢复过来,至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现在还不好下定论,需要后续的进一步观察。

    赵宁远听到这里,慢慢地松了一口气,但听了护士接下来的话,一颗心却又吊了起来:赵宁远的奶奶是四天前的下午被送到医院急救中心的,听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头撞到了墙上,流了很多血,现在还处于昏迷之中;赵宁远的姑姑是医院骨科的主任,赵主任平时的口碑和人缘很好,所以急救中心对老人家的抢救很得力,而且中国最有名的脑外科专家从上江及时赶过来,亲自主导诊断和治疗方案,相信老人会清醒过来的,不过老人已经76岁了,总体情况并不是太乐观。

    陈合君很感谢护士介绍这么多情况,护士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天要辛苦你了,赵宁远的体温还不稳定,你现在可以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拭腋下、腿窝和脖子,等她体温开始下降了,就用冷毛巾;你也可以尝试和她说说话,或者讲故事、播放音乐等她熟悉、有安全感的方式等让她情绪舒缓下来。你要耐心等待心爱的白雪公主醒来啊,帅气的小王子!”然后翩然离去。

    陈合君没想到这护士姐姐还能这样和自己开玩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紧张的情绪倒是有所缓解。他重新进入赵宁远的病房,看到她嘴唇干裂,便取出自己带来的保温杯,里面有他离家时就装入的开水,现在刚好温热,他去护士站要来一包棉签,将温水倒在保温杯盖里,将棉签沾湿,并在杯沿上轻轻压一压棉签,让棉签上的水不至于渗出来,才将湿润的棉签在赵宁远的双唇上轻轻涂抹,赵宁远并末完全无知无觉,她的眼皮轻轻的动了动,这让陈合君安心不少,这样涂抹了5、6次,看到她的嘴唇润泽很多,陈合君停了下来,他扔掉棉签,拎紧保温杯,然后取出放在床下的新脸盆和挂在床头的新毛巾,带上香皂,去卫生间里,将毛巾和脸盆反复清洗了几次,再接些凉水,回到床前,轻轻挽起赵宁远长裤至膝盖以上和长袖至臂弯以上,然后将开水瓶的热水倒进凉水里,将温度调至合适,再将毛巾拧至半干,轻轻擦拭赵宁远的手心、胳膊和臂弯,再擦拭她的脚心、小腿和腿窝。赵宁远的病号服早已被汗水湿透,他收好毛巾和脸盆,再次来到护士站,恳请护士给赵宁远换一身干爽的病号服,护士很忙碌,不过还是被他的诚挚打动,找了2套干净的病号服过来,拉起围帘,麻利的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把另一套衣服放在她床头,交待陈合君:如果衣服再汗湿,就再来找她换衣服。陈合君深深感动,不由给年轻的护士姐姐水深深鞠了一躬,引得众人侧目,护士微笑着离开。

    输液袋的药水还有大半袋,陈合君无事可做,也无计可施,便将椅子轻轻搬到床前,坐了下来,轻轻握住赵宁远的手。牵着她的手,一路同行,是陈合君心底的渴望,如今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她却是沉睡不醒,似乎要彻底失去她。他望着她苍白的面庞,心里忍不住地慌张,这样的慌张在他看到母亲鲜血淋淋的躺在救护车上、不省人事时,也曾有过。好在母亲最后还是苏醒过来,虽然失去了一条腿,母亲最终从心理上又重新站起来,现在活得生机勃勃、自信满满,让他见证生命的韧性和强大。陈合君不住地劝慰自己: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他相信赵宁远也会清醒过来,重新恢复生命的活力和热度。

    可他还是觉得这样的局面藏着古怪,奶奶76岁了,素来是个镇定、细心、有条不紊的人,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呢?同时,即使赵宁远和她母亲的关系疏远,即使她母亲十分繁忙,也和赵家的关系并不亲近,可是亲生的女儿如此状态,作母亲的应该在现场照料,可他直觉到宋阿姨并不在医院;罗厚无自然也不在医院,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通知罗厚无呢?罗厚无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已经大四,处理这些事情的经验更加丰富和专业。赵叔叔家里应该出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只能让他这个外人来照顾赵宁远,虽然他在心里将赵宁远视为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但他理智上清楚自己对于赵家而言:自己不过是个外人。

    那就静观其变吧,就像父亲说的:少说话,多做事,自己的主要任务和心思就是照顾和陪伴赵宁远,陈合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越来越冷静。

    赵宁远在第三天的上午终于醒了过来,她睁开双眼,看到陈合君通红而欣喜的双眸,有些发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她扭头看了看四周,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那些激烈的争吵和血淋淋的一幕清晰地闪现出来,她不由悲愤难当,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发生过的已经发生了,即使昏迷过去,也不能假装那一切只是梦而已,她只能睁开双眼面对这个现实的世界。

    赵宁远流着眼泪问:“合君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知道我奶奶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陈合君抬手擦拭着赵宁远脸颊上的泪水,轻轻地说道:“小远,你别着急。我刚刚去看过奶奶,奶奶的心跳、血压这些关键指标已经恢复正常,意识反应也越来越强了,医生说奶奶再过几天就会清醒过来。”

    “真的吗?你是不是故意安慰我?合君哥哥,你带我去见奶奶吧!”赵宁远双手撑着身体,想下床,可是浑身发软,没有一丝力气,才勉强撑起来一下,就马上倒在床上,反倒针头受阻,血液回流到输液管里。

    陈合君很是焦急,但他只能轻声抚慰赵宁远:“小远,你相信我,我是如实转达医生的说法的。你昏迷了二天两夜,滴水未进,现在太虚弱了。你先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好起来,才有力气去看奶奶呀!你千万不要着急啊!我给赵爷爷打电话,让他过来看你,他非常担心你,每天都过来看你几次,刚刚从这里离开。”

    赵叔叔和赵爷爷这二天每天都会来看望赵宁远三四次,赵姑姑也来过两次,陈合君觉得她的精神状态还不及赵爷爷:眼睛红肿、满脸憔悴。医生预估赵宁远今天上午会醒过来,赵叔叔专门过来给陈合君交待:如果赵宁远醒过来,急着要去看奶奶,一定要劝住她,如果她执意要去,就给她提爷爷,说爷爷非常担心她,她一醒过来,老人就会立刻过来看她,其他人就暂时不要提及。陈合君虽然才19岁,可经历了生活的大逆转和大起伏,充分体会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察言观色的能力远远超出同龄人,他自然能明白陈叔叔的这番专门交待。

    果然,赵宁远听了这话,安静下来,不再坚持下床。陈合君先去找来护士,请护士处理赵宁远的回血,然后给赵爷爷打电话,告诉他赵宁远醒过来了,最后将赵宁远的床摇了起来,让她靠在床上,方便过会喂她一些小米粥。

    赵向阳很快过来了,赵宁远哭着喊道:“爷爷!”她扑到老人的怀里,泣不成声。

    赵爷爷的眼泪也流了出来,他一手搂着赵宁远,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安慰和鼓励赵宁远一样:“我的傻孙女,你是爷爷、奶奶的心肝宝贝,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要有个好歹,你让这一家人怎么活下去,不仅我和你奶奶没法活,你姑姑,还有你厚无哥哥都活不下去啦。你一定不要伤害自己,要赶快好起来。”

    老人放开赵宁远,定定地看着赵宁远:“小远,大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爱你,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你照顾好自己,健康成长才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我和你奶奶都70多岁了,一生经历太多的事情,人生的生离死别早已云淡风轻,心理承受能力远比你强,你不必为我们担心。你已经满18岁了,已经成年,你最大的职责就是靠你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过好自己的一生,不要陷在一些无谓的情绪里纠结。你素来聪慧,爷爷相信你能理解我对你讲的这些。”

    赵宁远有些发愣,她没有想到爷爷此时如此郑重地给她讲道理,她顺着爷爷的意思点点头。

    “那你答应爷爷:现在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让自己恢复起来,再也不做任何可能伤害自己健康和安全的事情,好吗?”赵向阳严肃地注视着孙女。

    “好的,爷爷,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尽快让自己恢复起来,永远不做任何伤害自己健康和安全的事情。”爷爷的疼爱和威严让赵宁远的清醒起来,自己的脆弱和冲动不仅无济于事,反而雪上加霜,给家人增添更多的混乱和麻烦。她的理智也一点点恢复过来,那些因委屈、恐慌、迷茫等情绪混杂堆积而成的心理堡垒开始松动,眼泪也就慢慢收住了。

    “好孩子,爷爷相信你肯定能做到,你今后的人生还很长,还会遇到各种各样出乎你预料的事情,我相信小远能够坚强正视问题,妥善处理问题的。因为我们的小远一直都是如此聪慧、勇敢和善良。”赵向阳露出一丝笑意。

    陈合君在旁边听着,也深受感动,他看到赵宁远情绪逐渐平缓下来,便在保温桶里盛起一小碗小米粥,端到她的面前:“小远,你先喝点小米粥吧,现在温度刚刚好。”

    赵向阳也说:“小远肯定饿了,身上没有力气吧?你小时候也是一旦发烧,只要温度退下来,就会想喝小米粥,喝了小米粥,过一会就又活蹦乱跳了。爷爷喂你,好不好?”

    赵宁远点点头。

    “爷爷,你也累了,你坐下来休息,我来喂小远吧!”陈合君说。

    赵向阳点点头,他坐到了凳子上缓了一口气。

    陈合君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赵宁远。赵宁远的确饿了,这小米粥应该是陈合君熬的,浓稠和软硬程度正是她最喜欢的,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粥,心口慢慢热乎起来,眼泪却又流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掉进粥里:这都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她却一再给他们制造麻烦,可那些忧伤和恐惧,却是如此真实,她无法驱散它们。

    陈合君停了停:“小远!”他不由伸出手,摸了摸赵宁远低着的头。

    赵宁远擦了擦眼泪,她抬起头:“合君哥哥,你熬的粥还是这么香,我要把这一碗都喝光!”

    陈合君笑了一下,继续喂她。赵宁远很配合,真的把一碗小米粥喝得一滴不剩。

    赵向阳拉过陈合君的手,柔声说道:“合君,你是个好孩子,爷爷真心感谢你!”

    老人又转过头,对赵宁远说:“小远,你还是躺下来,继续好好休息,恢复体能。合君守了你两天两夜,早已累到极点,他也需要休息一下。爷爷看到你清醒过来,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会了。你不用牵挂奶奶,奶奶很坚强,她已经转到特护病房,非医护人员不能进去。她一旦醒过来,允许探视了,第一时间就通知你过来看她,可是你一定要收拾得精精神神地,要不然你这样有气无力,穿着病号服,只会让奶奶担忧和伤心。”

    “对不起,爷爷,是我任性了,让你们担心了。你说的话,我记下来了,我会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不让你和奶奶为我担忧。”赵宁远真诚地对爷爷道歉。

    赵爷爷摸了摸赵宁远的头,拍了拍陈合君的肩膀,慢慢离开。

    老人实在是太累了,驼着背,步伐缓慢,赵宁远看着爷爷的背影,眼睛又湿润起来,她下定决心:无论自己有多么伤心难过、委屈愤慨、困惑迷茫,如果出现的问题自己一时不能理解、不能面对、不能解决,她可以选择回避问题,让这些问题来折磨自己的内心,但绝对不用这些问题来折磨自己的身体。因为,身体受伤太直接,对真心爱着自己的亲人伤害太大;内心的伤害却是隐形的,可以慢慢化解,不会给亲人造成即刻的伤害。

    赵宁远素来善于总结,当她找到这样的应对办法后,内心舒缓下来,她看着陈合君:“合君哥哥,你把床摇下来吧,我侧躺着休息。你也在这个床上躺着休息一会。”

    陈合君连忙摇头:“男女有别,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不害羞呀,我才不在这众目睽睽这下,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呢。”他见赵宁远情绪明显好转,便故意开起玩笑:“这整个床都是你的,你就放心躺下来休息,我趴在床边眯一会就好了。你早点好起来,我们彻底抛弃这张病床,才是正经事儿。”

    赵宁远见他如此说法,也就不再坚持,她安静的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又渐渐睡着。,今天输液已经全部完成,陈合君心无挂念,他实在累极了,趴在床尾,没过多久,便睡得物浑然不知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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