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楠虽然在周六上午见到张超凡了,心里踏实不少,张超凡却是醉酒昏睡中,话也没能说上一句,始终还是放心不下,傍晚时分,忍不住给赵宁远打电话问现在的情况,听说人已经清醒了,正在卫生间洗澡,便说要过来,和她俩一起吃晚饭,赵宁远赶紧强调,让她不要带水果过来,怕见她大喘气的样子,赵宁远已经发现孟子楠一旦拎重物走路,就会呼吸急促。

    孟子楠果然很听话,两手空空的敲门,气定神闲,赵宁远微笑着把她迎了进来。张超凡已经洗好澡,坐在沙发上擦头发,孟子楠走到她身边,定定地看着她,见她有些倦怠,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便知道她已经把情绪都收起来了,也无需多问了,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替她擦头发,嘴上却不饶人:“听说你酒后诗兴大发,出口成章,颇有李白的风范,我没能亲眼一睹风采,真是遗憾呀!”

    张超凡低着头,配合着孟子楠的手劲,声音中透着笑意:“我吃水果也可以诗情万丈的,你送的水果还没有来得及吃呢,等会我们就边吃水果,边作诗,补上你的遗憾!”

    孟子楠不理她的假笑,继续自己的担忧:“我才不作诗,我把你作诗的样子画下来,让你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心里不痛快的话,就讲出来呀,我多少能分担一些,你总是听不进去,总把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是孱弱不堪,生怕给我添了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我也没法和你计较。可你这次倒好,还要喝倒自己,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好啦,我知道你是那个亲者,我只是一时心里不痛快,想喝点酒,哪里有什么仇者?我以后有不开心的事情,就找你发牢骚,好不好?反正你现在是大事已定,天下太平了!”张超凡抬起头,拉住孟子楠的手,笑盈盈的看着她。

    赵宁远见她俩终于都笑了,便把洗好的水果端了过来:“来吧,现在开始吃这甜蜜蜜的水果!”

    三人都坐了下来。

    “不知文桐哥哥这次去四川,谈《风行天涯记》动画片的事情会不会有进展?”孟子楠一脸忧愁。。

    “怎么要去四川谈这件事情呢?”张超凡问道。

    “我大舅舅做明清家具,四川是木材来源地之一,他在多年前就和当地政府合作,共同管理开发很大很大的山林,文桐哥哥回国了,就要慢慢接手这些事情了,他计划将那片山林作为影视拍摄基地,文桐哥哥希望能在那边找到合适的投资方共同制作《风行天涯记》,只有钱到位了,才能开始启动呀!”

    “陆老师胸有成竹,我觉得他肯定会谈成功的!”赵宁远笃定地说道。

    “嗯,我也希望他能谈成功,早点正式启动这部动画片的制作。以前我只是参与动画片的手稿绘制部分,可是如果这次是文桐哥哥作为制片人,文松哥哥作为总监制,我就不仅参与手稿绘制部分,还可以全程参与后期制作,那我就可以在现场了解一部动画片的制作全过程了。”孟子楠满脸期待。

    “子楠,你一说起动画片,你的双眼就放光呢,比你看着孙一杨的时候还亮!”赵宁远笑道。

    “孙一杨和动画片,都是我的梦想!”孟子楠的笑容很甜。

    “所以你昨天才鼓励我学习动画制作的软件开发,和你一起点亮你的梦想吗?”

    “你若热爱,那就也是你自己的梦想呀!”

    张超凡心里有事,影视制作本身并不在她这个写故事的人的关注范围之类,所以就吃着水果,听她们两个聊天。

    “宁远不是准备好好画画嘛,你又鼓励她学软件开发,这不是折腾她吗?”张超凡听到这里,不由接话。

    “画画只是陶冶情操,宁远又不指望成名成家,靠这个吃饭,画画对她而言,也就是放松放松心情,宣泄宣泄情绪,就可以了,我是有体会的。软件开发可是真本事,硬技术,可以解决实际问题的,也可以挣钱的。”孟子楠一脸严肃。

    赵宁远噗呲笑了出来:“你这艺术世家出身,专门学美术,还醉心于动画片,怎么却这么现实,甚至满口铜臭味,刻意贬低美术呢?”

    “这是我们家的重要祖训呀!沉浸在精神世界里无法自拔,对我们家族的人是容易的,进入世俗生活去追名逐利反而是困难的。可是美是脆弱的,人首先要活下去,才有审美的基础;物质自由时,精神才更容易自由,你看美第奇家族赞助了多少艺术家,收藏和保护了多少作品,为意大利文艺复新的艺术灿烂做出了无法忽视的贡献。我们家对艺术创作的理解是:在物质自由的前提下搞艺术创作,艺术才能稳定的传承,当然这个物质自由不是只指衣食住行,还包括人身自由和安全,否则,即使能一时搞出好作品,但是难以为继,艺术人材就会凋敝,很多艺术形式的传承就会销声匿迹。我们家族的期望之一,就是不仅自己能审美,能创作,也要有帮助别人审美和创作的物质能量。

    文桐哥哥愿意接手家族生意,文松哥哥和几个弟弟妹妹们都松了一口气,因为有人挑担子了,他们就可以放心发挥自己的天性,搞他们喜欢的艺术创作了。保有艺术天分,却不能全部交由艺术主宰,这是我们的矛盾,直到家族同辈中有合适的人进入官商圈层,其他人才能被解脱。”孟子楠认真地说道。

    赵宁远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陆家有如此高远的家族理念;张超凡也有些吃惊,她还是第一次听孟子楠讲这么严肃的话题,对陆家心生敬意的时候,不由也生出疑问:难道自己也是陆家的赞助对象吗?

    “你说的有道理,哲理深刻,而且能作为这样家族的一份子,是值得骄傲的,是我理解的太浅显,说的太随意了!”赵宁远愣了愣,诚心实意表达歉意。

    “你不要这样啦!中国动画片的确和日本、美国的差距太大,我可能受了文松哥哥的影响,有些焦虑,所以是真心希望有人能在技术方面做些贡献,我是没有能力做的,是我太着急啦!”孟子楠拉起赵宁远的手,有些撒娇,又恢复了可爱少女的样子。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我对这方面了解得太少,我先找时间问一问合君,还有你的文松哥哥!”赵宁远许下自己的承诺。

    三个人一起吃了饭,孟子楠回家,赵宁远洗澡,张超凡进到书房,打开电脑,登录了邮箱,有新邮件,正式自己在等待的回复,她点开:你终于和我联系了,我一切都好,还在美国上学。当年的事情,我觉得用声音沟通更合适,因为声音立刻消失,而文字却能长存。如果你也如此认为,中国时间9:00----24:00之间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张超凡记下了电话号码,想想还是回了一封信:声音也能长存,因为快四年了,我从来没有忘记你曾说过的话,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声音,但我既然停止逃避,选择直接面对,那我宁愿迎接更有冲击力的方式。今晚联系你,希望你能接到来自中国上江的电话。

    张超凡看了看时间,20:30,她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便拿了钥匙、下楼,她想在校园里走走,让自己的心平复下来。

    等到九点的时候,她命令自己朝回走,进到房间,她又看了看时间:9:40,她去卫生间洗了洗脸,静静地看了会镜子中的自己,终于走到电话旁,拨起了电话。赵宁远在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房门,客厅里只有张超凡一个人。

    电话通了,却没有声音。张超凡只好先开口:“你好,我是张超凡。我找余天宇。”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你还是这么自信,往美国打电话也不说英语,就这么确信接电话的一定是我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余天宇,只是少了几分少年的清扬,多了几分厚重。

    “你的声音果真没有变,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如果不是你,我再说英语也来得及呀。”熟悉的声音,尤其那声轻笑,让张超凡松弛下来,自己的紧张和犹豫并不是来自电话那头的他,四年前他能保护、爱护自己,她相信四年后他依然会心怀热忱,就如同他从来没有忘记在每一个重要的节日都给自己发来问候贺卡一样,比如元旦、春节,还有自己的生日,以前是邮寄,后来是电子贺卡,也不知他从哪里要到自己的电子邮箱号,大概是高中时的老师或者同学,尽管自己从来没有回复过,但依然会如期收到他的贺卡。张超凡有时想:这并不能说明他对自己依然有特别的情意,不过是一个人的习惯和良好修养而已。大概一个出身良好,一直受到优待的人,更容易宽容和平和,而不像自己偏激而懦弱。四年过去了,自己的境况已彻底扭转,这大概也是自己终于有勇气和力量面对过往的物质基础吧。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你的声音也和我记忆中的一样。这几年你又发表了好多文章,还出了好几本书,还有被拍成影视剧的,真为你高兴。你写的书,我都让马小强寄给我了。你还记得马小强吗?和我一个班的,那时我们是篮球场的双雄呢。”

    “我当然记得他,你俩是好哥们嘛!他当时反对你和我好,看来他比你眼光好多了,看得出来我是什么人。”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那时我青春里最好的记忆,你难道不知道嘛?”

    “终归是我居心不良,别有所图。我很抱歉,这句话我早就应该对你说的,可是我………”

    “张超凡,你是否该对我说抱歉,是由我来决定,而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即使你需要说抱歉,我也早就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不放过你自己呢?”余天宇急切起来。

    “天宇,我知道你并没有真的恨过我,你寄给我的明信片,我全部都收藏起来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张超凡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可是,我还是害怕,我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事情又重复发生了。我……”

    “超凡,你不要害怕,你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女孩了,没有人敢欺负你的,也没有人愿意欺负你……..我小时候也被狗追着咬过,初中的时候,也有女生把我堵在楼梯里,硬是不让我走,差点非礼了我,我后来都原谅他们了,我没法和一条狗计较呀!总不能我还去咬它一口吧?那些女生,更不能怪她们,谁让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呢,我妈从小就说我是祸水,一路走来让那么多小女生们伤心欲绝,没想到最后折到你手里了!…….”余天宇听出张超凡在哭,一着急,话就往外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余天宇,你编什么笑话呢?你那人高马大的,还有小女生堵得住你,能非礼你?”张超凡破涕为笑:“我觉得是我害了那个人…….”

    “他呀,你就更没有必要自责了,当年的事情真的和你没有关系,我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是他天性如此,被翻出了以前的案底,我们谁也没有给他妄加莫须有的罪名,是他自己本身就有罪,所以他才被判刑的,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余天宇语气很坚定。

    “那他出来后,怎么断手断脚,只能沿街乞讨,我妈妈在老家看到他了,打电话闲聊时告诉我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他进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了,我也没有找人特意交代什么,我们家里素来管得很严格,我们都会在章法内办事,绝对不会逾越制度的,这一点你也要绝对相信我!”他停顿了一下:“监狱里,一向复杂,是不是他在里面惹了什么事情,也很难说。今年寒假我会回国的,参加我爷爷的80岁寿宴,我到时了解一下,再告诉你具体情况。你不会拒绝和我见面吧?”

    “天宇,我相信你,只是这件事总是折磨我,我…….”张超凡一时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道:“不过我现在敢去面对了,当年你去美国的时候,我没有送你,这次你从美国回来,我去机场接你,然后请你吃大餐,和你一起喝大酒,你敢不敢再和我一醉方休!”

    “这才是那个才华横溢、清高自傲的张超凡呀!你就得这么活着!”余天宇笑着说道。

    “谢谢你,天宇!”张超凡柔软下来。

    “超凡,你是一个有才华的人,很美,也很努力,你要一直超前走,尽情的绽放自己的光芒和热量,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余天宇的声音温柔而沉稳。

    “谢谢你,天宇。你照顾好自己!”

    “你也照顾好自己。假期见!”

    张超凡挂了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缓缓地靠在沙发上:余天宇应该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人的情况,那就和余天宇,也就是和自己没有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只能等天宇回来后才可能知道。张超凡心里藏着的那块石头轻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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