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深渊的墨水肆意涂抹。

    许以安无法得到她想要的清醒,咬着唇挣扎地翻了个身,她侧躺着渴望地吸取着氧气,被寒气浸透的空气如同刀片来回掠过喉咙。

    时间像倒放的沙漏,许以安艰难地掀开了眼睫,眉头敛出的烦躁却没有散去。

    嗓子干涩到刺痛,许以安从空间里取出一瓶饮用水,发软的手让她怎么也拧不开瓶盖,最终只能用双手箍住瓶身,张嘴咬住瓶盖拧开。

    带着颤抖的力道抬高瓶身,许以安因为体内燥热而更显血色的唇衔住瓶口灌了大半瓶才缓过来。

    忽然间,许以安放松的肩膀一提,紧张地查看房间里,甚至爬起来把床上的被子也抖得乱七八糟,但扫视过角角落落都没有圆月的影子。

    圆月不见了。

    它就像是突然凭空消失在房间里,许以安慌了心神,眸子里的情绪被惶恐与茫然占满,无意间她慌乱的视线瞥见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

    压制下内心的慌乱,许以安推门出去,手里举着照明灯,仔细观察地板上有些模糊的爪子印。

    别墅的主人应该早就逃走了,长时间没有人居住,大理石的地板上落了一层不算浅的灰尘。

    在白色光束的照射下,圆月留有的踪迹还算看得清,许以安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这证明圆月是自己跑出去的,而不是房间里进了些别的人或东西。

    跟着圆月踩出的爪子印走了一段距离后,许以安盯着地板上那个陌生的鞋印觉得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她的房间里没有外来者进入,但是这栋别墅里还有其他人在,目前为止来看,对方应该也只有一个人……

    如果不知去向的圆月在许以安怀里,意识到别墅里还有别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从别墅离开,绝不给那个幸存者任何反应的机会。

    现在圆月不知道跑哪去了,许以安只能竭力挽留那缕清醒往前走。

    跟着圆月的爪子印,许以安来到一扇虚掩着的门前,看着缝隙里投到地板上的微弱光亮,许以安墨眸有些发红,咬紧舌尖让大脑保持清醒。

    门本就虚掩着,许以安轻一用力,原本被门阻隔的画面就呈现在她的视野中。

    房间里的欧式大床奢华精美,许以安下意识地朝最瞩目的地方看过去,紧接着她就看到了一个坐在床边的男人,重点是怀里抱着她的圆月。

    嗓子干痛不舒服,许以安没有说话,谨慎地仔细观察那个男人。

    男人穿着纯黑的毛衣,长相俊美,未束起的银发垂至腰身,影影绰绰的光泽流转,宛如华丽柔顺的丝绸,其中又透着一种别样的神秘。

    与那身后散落的银白长发不同,男人额前的微分短发随性,稍凌乱的弧度带着含情勾人的意味。

    窗帘被拢在一侧,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江斐然坐在那里,银丝在他腰后盘绕,仿佛是一副以“月神”为主题进行创作的油画。

    注意到闯入的外来者,江斐然抬眸看过去,月光映照在他眼底熠熠生辉。

    凝视那双眼瞳,许以安好像看到了一头森白利齿的银狼,而被视为入侵者的她会被扑倒在地,咬断命脉。

    许以安烧得面颊漫上淡淡的绯色,身体状态本就不好,感知到危险,紧张到指尖都蜷进潮湿的掌心里。

    “圆月,到…...哥哥这儿来。”

    许以安的嗓音变得沙哑,不算清亮,但是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圆月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许以安,四脚用力扑腾着,没有任何犹豫就要从江斐然的怀里出去。

    江斐然低下眼,刚才这小兔子还黏黏糊糊的赖着他,现在那什么……哥哥一来,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无故有一种被“始乱终弃”的憋闷。

    江斐然敛眸,圈着圆月的那只手使了点力困住它,继而抬起另一只手自然地抚上圆月的脑袋。

    修长骨感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往下,一直从圆月的脑袋顺到后背和尾巴,整个过程里,江斐然把那道像是要将他烫穿的危险眼神视若无物。

    江斐然不舍得放圆月走,可是这个场面落在许以安眼里,江斐然那只浮着青紫脉络的手虽是在轻抚圆月,但他另一只同样充满力量感的手,却用虎口“强势”地横在它软绵绵地脖颈下。

    此情此景,好像男人但凡一用力,圆月就逃不过咽气的命运。

    圆月的性命“危在旦夕”,许以安想不了那么多,走向大床时踉跄的两下,却没有影响她像只轻盈的燕子跃起,裹挟着凛冽的风声扑向江斐然。

    许以安的举动十分突然,江斐然根本反应不及,只来得及把圆月扔向床边,以免被误伤。

    没人能比许以安更在乎圆月,她下手的位置是江斐然的双肩,绝对不会伤到夹在两人中间的圆月。

    “扑通——”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床上雪白的羽绒被都被挤出几缕白鹅绒,轻飘飘地打着转在空中摇曳。

    江斐然知道自己理亏,被许以安强势按在了床上也不生气,有意解释:“误会,你听我说……”

    迎面挥过来一只拳头,江斐然只能止住未尽之言,轻易地擒住那只手腕,五指收紧,没等再开口,他就被掌下那片灼烫的皮肤惊到了。

    职业病促使,江斐然下意识的摸脉诊断身上的人是不是发烧了,但是细心感受,转而摸出另一个让他震惊的真相,这脉象……怎么是女的。

    江斐然指尖微颤,再三确认没错,抬眸去看许以安的脖颈。

    许以安穿着外套,而且内里的毛衣款式还是高领的,将那截修长如天鹅颈的脖子包裹严实,窥不见里面的风景。

    虽然无法看出许以安有没有男性的喉结,但是江斐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紧贴着指腹跳动的脉象不会骗他。

    这小兔子的哥哥竟然是个女的。

    认定了江斐然意图伤害圆月,许以安居高临下凝视着对方的墨瞳冷得能结出冰碴,她发力挣开江斐然的桎梏,发狠地揍向他的锁骨。

    但是再次被江斐然挡住。

    许以安也不气馁,锲而不舍的攻击密如雨落。江斐然只顾防守,始终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心里也有了些火气。

    那些神秘的银发如云散乱在床上,看起来色气又圣洁。

    但是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在场的两位当事人都没有闲心去注意这点。

    彼此翻腾压制间,“砰”的一声闷响。

    江斐然当了肉垫从床上摔到地板,而许以安依旧压在他身上,占据上风。

    她眼里似是燃起了火焰,进攻的方式凶残利落,与一只被触碰了逆鳞的野兽没有什么两样。

    江斐然也清楚矛盾是他挑起,只能全力防守。

    “呲——”

    刺耳的摩擦声响在耳边。

    许以安仿若未闻,被她压制的江斐然蹙起好看的眉眼,毫不怀疑自己的手背都被地板擦破了皮。

    而在这时,许以安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无法抵抗的混沌让她只能停下攻击,她双膝抵着江斐然腰侧的地板,微弯的脊背深深地起伏。

    “你还好吧?”

    许以安抬起鸦睫,眼神下意识地去寻找发出声音的主人,然后猝不及防的跟江斐然对上了视线。

    江斐然有点轻微近视,再者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他其实一直没看清楚过许以安到底长什么模样。

    倒是嗅见了她身上的蔷薇浅香,其中还好似掺杂着冰霜的冷清。

    乌发微曳,江斐然看清了那抹微红的眸色,一瞬间他觉得心脏被击中了,情感伴着夜风沉沦。

    年少的夜里,江斐然也曾想象过会在什么时间,如何的场景下,遇到那个他要与之相守一生的人。

    未来的事情无法预知,但江斐然觉得那一定是澎湃而盛大的。

    长睫微颤,江斐然定定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许以安,没有心思去印证这一刻到底盛不盛大,澎不澎湃。

    他只想溺死在这双眼睛里。

    “噔噔噔……”

    房间里好像响起了竖琴的弹奏,为不算浪漫的初遇奏响篇章。

    “啪嗒……”

    那边圆月跳到地板上,靠近的声响打断了江斐然耳边的独奏,也把脑子混沌的许以安惊醒了。

    根据江斐然只防守不进攻的反应,许以安已经迟钝地反应了过来,刚才那真的只是个误会。

    她撑住冰凉的地板站起,一手把圆月捞进怀里就准备离开,期间丝毫不给地上的江斐然一丝余光。

    冷漠的那方总是掌控全局。

    江斐然跟着坐起,眼神一错不错地追逐她的身影。

    快要踏入房门时,许以安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真挚而热情:“我叫江斐然,斐然向风的斐然。”

    江斐然认真的介绍自己,看到许以安闻声回过头来,他笑起来,深棕色的眼瞳闪着希冀的微光:“你呢?”

    “我凭什么告诉你。”

    许以安的声音没有起伏。

    江斐然唇角微抿,好似连发丝都透着失落:“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

    “赵钱。”

    许以安别过头,随口胡诌。

    她不想泄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哪怕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但末世后,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名字,许以安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正经名字。

    显而易见的,这个临时编织的谎言简直烂到一捅就破。

    江斐然双眸认真,像是上课向老师提问的乖学生,就差举手了,问道:“我看起来很好骗么?”

    许以安抬步出去:“我叫许以安,许以一世长安。”

    她冷漠的话从门缝飘进来。

    江斐然对她的抗拒视而不见,反而像只得到小鱼干的大猫咪,眼神荡漾起涟漪,无声默念:许以安……

    真好听。

章节目录

我只是个路人[末世]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黄绵袄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黄绵袄子并收藏我只是个路人[末世]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