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的小房间。

    圆月的棉窝前,许以安正蹲在那里往它的水壶里添水,她穿着毛绒舒适的睡衣,微微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

    旁边的地铺,江斐然已经收拾好躺在了上面,注意到许以安的举动,原本平躺着的他眉梢微扬,悄无声息地侧过身,眼神落在她高挺的鼻梁上。

    重新把水壶放回去,许以安抬手揉了揉圆月的脑袋,后者趴在棉窝里,仰头蹭她温暖的掌心。

    用湿纸巾擦过手之后。

    许以安起身就看见了侧躺着的江斐然,他没有闭目睡觉,肩膀上掩着她熟悉的藕粉色被子。

    随着被子摩擦发出轻响,江斐然重新躺平了,他单臂垫在脑后,仰望着许以安的眼神专注且深情,仿佛在注视着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明。

    腕间的小球灯微晃。

    许以安情不自禁地屈膝蹲下,手掌触碰到他银白的发顶轻抚,一如她方才对待圆月的亲昵。

    指尖陷进那银白的发丝里,触感是意料之外的柔软顺滑,与江斐然那双凌冽的眉眼完全相反。

    银发穿过指间,她放轻声音:“江斐然,闭眼睡觉。”

    江斐然喉结滚动,乖顺地闭上眼,只是谁也看不见,他手底下的被子悄然起了紧绷的褶皱。

    许以安手心发烫,呼吸还算平稳地上床盖好被子,想起江斐然方才难得露出的羞涩局促,她虚望着天花板的黑眸里闪过一丝欢快。

    江斐然也不是时刻都从容不迫……

    *****

    凌晨的时候暴雨停歇,天边逐渐浮现灰蒙的日光。

    许以安陷在被子里,还没有醒。

    江斐然已经穿戴整齐,他看了眼床上的方向,许以安的半张脸埋在被子下,她睡得格外的沉,悄声出去洗漱干净,然后去小厨房做早饭。

    早饭快做好之前,江斐然腰间系着围裙推开小房间的门,沾着一身黄油的奶香柔声喊许以安起来吃饭。

    许以安朦胧地睁开眼,就是江斐然俯身笑着看她的画面。

    “醒了么?可以起来吃早饭了。”

    “……你身上好香。”

    “什么?”

    “我应该……没说话吧?”

    “真的很香么?”

    “……”

    “许以安,我不介意让你咬一口确认。”

    耳廓晕开一抹红。

    许以安现在彻底清醒了。

    ……

    在花店停了两天,那扇拱形的玻璃门被重新关闭,两人伴着清晨的冷风离开。

    与此同时。

    一辆外观硬朗的水泥灰越野闯入那片郊区别墅,车内掌握方向盘的男人长相英挺深邃,薄薄一层的黑色寸发锐气十足,开车的技术同样横冲直撞。

    “刺啦——”

    他毫无预兆地踩紧刹车踏板,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让人肾上腺素飙升,强悍的车身一个漂移急停。

    车尾扬起的尘土飘落,男人反手关上车门,充斥着压迫感的眼神四处巡视,后座两侧的车门也分别被打开,紧跟着从车里下来两个男人。

    “赵队,手套戴上。”

    周阗浓眉下的一双眼睛不算大,但眼神光里闪着不可忽视的坚韧,他走向气质冷酷的男人。

    池廖白那边也关上车门,默不作声地紧跟着周阗。

    单独看的时候不明显,当三人站差不多同一水平线的时候,很轻易就能看出来池廖白的身量不算高,跟旁边的赵云旗他们比低了一个头。

    池廖白戴着一副细框眼镜,面部的骨骼感偏弱,下眼睑线条也比较圆润,穿着跟他们一样的作战服,气质却跟赵云旗他们的酷飒完全不同。

    “老周。”

    赵云旗低头戴上手套,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我们这一路都在按照推算的路线找,我哥应该会在这附近吧?”

    他眼里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就和江斐然走散了。

    看着赵云旗失魂落魄的样子,周阗想起了还在上大学的弟弟,病毒爆发的突然,弟弟现在的情况他也一概不知。

    周阗稳住情绪,理智的分析:“江斐然很厉害,现在高速被堵了,这里是去往南城基地的必经之路,我们找找周围,看你哥有没有留什么线索。”

    记起江斐然恐怖的武力值,赵云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振旗鼓。

    “好。”

    跟了他们好几日,见到赵云旗跟周阗有所动作,池廖白现在都不需要赵云旗提醒了,非常自觉地站到两人中间,保持警惕地举着甩棍。

    赵云旗眼瞳挪向锋利的眼尾,觉得即使池廖白手里拿着武器,那副畏畏缩缩的紧张模样还是很弱鸡,他甚至觉得丧尸站他面前都能把他给吓晕。

    他转回视线,回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因为被感染物群攻围捕,他们跟江斐然被冲散,意识到跟江斐然失去联系,赵云旗时刻都在提心吊胆。

    确认安全之后,他跟周阗回到了和感染物发生冲突的地方,但是那里只有一滩滩干涸的血迹,以及横七竖八的感染物尸体,血腥气冲鼻。

    万幸经过搜查,尸体堆里没有江斐然的存在,赵云旗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简单修整过后跟周阗离开了那里。

    他们沿着推测的路线寻找,只是还没找到失散的江斐然,就遇到了自称是洛城医大的实验室成员的池廖白。

    当时为了得到赵云旗他们的帮助,池廖白即便已经被吓到六神无主,也保持理智的向他们说明了一切。

    他是洛城医大的学生,所在的实验室研究出了关于丧尸病毒的重要信息。现在那份报告在他身上,他可以死,但是报告不能和他一同毁灭。

    池廖白也不是什么人都相信,只是赵云旗和周阗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

    而且他的老师同学全部都丧命了,他们本来就是常年待在实验室里,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连阳光都不见,对于研究他们熟知精通。

    面对扑过来的感染物,恐惧使他们两股战战,连手里的武器都拿不稳,选择丢掉武器逃跑,他们的体能也根本跑不过没有感知的感染物。

    正面硬刚打不过,跑也跑不过,似乎只有被感染的结局。

    没有专业人员的护送,他们的处境很糟糕,还没有走出多远的距离,过程中折掉了不少人。

    再之后,他们心惊胆战的继续走,路上不断有人死去,但是活着的人仍然保持信念继续前行。

    最后只剩下了池廖白一个人,他怀揣着实验报告,觉得人生都绝望了,但是却被寻找江斐然的赵云旗他们意外发现了躲藏在暗处的他。

    观察着两人的装备,池廖白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拼死一搏的交代了所有,请求赵云旗他们护送自己去往南城基地,就算不行,只把那份实验报告送去也是好的。

    目前有两大基地,以中间的一条江河划分,分别是南城基地跟北城基地。两个基地都属于政府管理,看起来区别并不大。

    南城基地,赵云旗跟江斐然他们的目的地也是这个,因为他们的家人很有可能就在南城基地。

    而周阗打算找到弟弟后,带着他一起前往南城基地。

    但即使他们的目的地与南城基地背道相驰,赵云旗和周阗也会答应下来,不为别的,仅是为了国家利益。

    赵云旗不只是他自己,他身上更是肩负着守护国家的职责。

    周阗虽然因伤退役了,骨子里的奉献与忠诚却没有消失。

    于是寻找江斐然的队伍里多了个池廖白,如果不知道池廖白身上有多重大的事情,赵云旗绝不会让这个弱鸡来拖他们的后腿。

    一旦想起来,赵云旗都觉得郁闷,像是肺管子让人给堵住了。

    池廖白加入小队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因为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起了高烧,他们只能暂时停下寻找江斐然的脚步。

    被池廖白的病情耽误了,现在都已经和江斐然失散五天了,他们还像只到处晃的蜜蜂,连江斐然的影子都没找到。

    末世里危险四伏,一个人行动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赵云旗再信任江斐然的实力,心底也开始控制不住的害怕。

    他跟江斐然虽是表亲兄弟,但因为父母常年待在部队里,赵云旗几乎是在姑姑家里长大的,他只比江斐然小了半个月,算起来也是同龄。

    他们一起读书上学,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直到赵云旗去了军校,而江斐然进入中医学院,两人就此分别,很少能再像小时候聚在一起。

    见不到面,不代表他们之间的亲情淡了,病毒爆发的时候他们还难得在外地旅游,结果现在他找不到江斐然。

    赵云旗不由自主地皱着眉,事无巨细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别墅的墙壁都很漂亮无暇,放眼望去像复制粘贴似的,所以那面被刻了痕迹的墙壁非常起眼。

    走在前面的赵云旗眼睛微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他准确地站在那面象牙白的墙壁前。

    视线微抬,赵云旗激动的眼神落在那块区域,准确来说,应该是那只线条潦草的小鱼上。

    “小鱼?”

    周阗跟着他走近墙壁,仔细打量着那只眼睛圆圆的小鱼,他以前是“飞鱼突击队”的特战队员,而赵云旗是三队队长。

    很明显,小鱼代表“飞鱼”。

    赵云旗眼睛发亮,自然也是联想到了这点,他凝视着小鱼身上的鳞片,粗略的数了数,一共有9片。

    东南西北,鳞片数量对应着其中笔画为9的“南”。

    “我哥留下的记号是南边。”

    明明已经确认讯息,应该即刻开车顺着江斐然指示的方向追上去,争取早点汇合,赵云旗却没动,而是站在原地依然盯着那块图案看。

    他能理解这只小鱼的意思,但是赵云旗眼瞳微转,看向小鱼旁边的小兔子和狮子猫,以及圈在两者外面的那颗爱心,思考这是什么用意?

    周阗的目光在狮子猫跟小兔子之间来回比较,斟酌着说出他的猜测:“你哥现在可能不是一个人。”

    池廖白缩在两人后面低着头,听到周阗说出这么具有信息量的一句话,也跟着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墙壁。

    赵云旗皱眉,静下心去看,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完全不同的画技绝对不可能出自一个人之手。

    仔细看了半天,赵云旗勉强辨认出哪些是江斐然留下的,他食指在小鱼和猫跟饱满的爱心上点了点,认同道:“这三个图案是我哥刻的……”

    话音稍微停顿,赵云旗看向小兔子的长耳朵,微沉的嗓音困惑:“这个小兔子就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了。”

    池廖白的性格内向胆小,原本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现在他看着那块涂鸦,回想起学校操场被小情侣乱画的墙壁,不自觉地发出疑问:“赵队,你们确定没找错吗?”

    赵云旗跟周阗同时看向他。

    池廖白后悔自己刚才的插嘴行为,但顶着两人很有压迫感的目光,他咽了咽口水,隔空指了指那颗爱心。

    “如果这只有小鱼的话还算可信,可是旁边还刻着爱心和猫、兔子的图案就很像……小情侣才会留下的。”

    赵云旗转回视线,或许是受了池廖白那番言论的影响,他再看向墙壁时的眼神莫名有些诡异。

    盯着墙壁看了半晌,他把胳膊撑在周阗肩膀上,难以置信道:“不会吧,我哥该不会是被拽下凡尘了吧?”

    他能确定狮子猫和爱心绝对出自江斐然之手,但是池廖白说的也并非全无依据,外面这圈爱心确实很有猫腻。

    周阗也从那爱心里品出一丝不对劲,他向着赵云旗那边歪了歪头,同样压低声音回道:“我看八成是了。”

    赵云旗推开他,抱臂打量着墙上的图案,表示怀疑:“现在这么混乱,我哥竟然还能遇到让他动心的姑娘?”

    他震惊的语气里带着恍惚,跟做梦还没睡醒似的。

    周阗对于江斐然了解不多,但是之前的相处让他知道赵队的哥哥是很理智、冷静且强大的人。

    这样的人动心之后,竟然会幼稚地在墙上刻爱心。

    说实话周阗跟赵云旗一样有点不敢相信,看着眼前那颗仿若冒着粉色气泡的爱心,他无法反驳道:“可能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赵云旗听着好友的结论,心里仍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他跟江斐然相处的时间可不短,每每遇到女孩表示好感,他哥无情拒绝的态度,宛如天上云间那高不可攀的清冷谪仙。

    眼神冷冽到宛如十二月飘扬的大雪,对情爱丝毫不感兴趣,赵云旗还以为江斐然会孤独终老。

    现在跟赵云旗说,他这个渴望爱情的信徒还没找到女朋友呢,清冷谪仙却先他一步动了凡心,并且看起来进展还不错,他当然是不能信的。

    回想起江斐然那双冷情的眼眸,在事实没有摆在明面上之前,赵云旗宁愿相信他哥是被人威胁着刻下了这颗爱心。

    思绪逐渐跑偏,赵云旗脑子里应景的出现一副画面:江斐然像个小美人鱼般娇弱地坐在铁笼里,咬着裙摆欲哭无泪。

    然后空气静默了良久,周阗和池廖白看见他们队长倏然转身,同时头也不回地对他们招手:“走。”

    两人慢半拍地跟上去,看着赵云旗气势汹汹的背影,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赵队这样好像要去挑战恶龙,拯救公主回来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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