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陆啼霜笑了笑,温和道,“清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但笑意分明未达眼底。

    本来可以被当成调侃的一句话。

    公子哥小姐千金几个嘴欠瞎撩个把男孩子女孩子,或者说几句轻佻话其实都不是大事。

    口味独特是指人不上台面,又不是正儿八经说二少的不是。

    然而陆啼霜的回答让它变成了彻底的针锋相对。

    在一边在打牌的几个人回过了头。

    就连木头如钱鑫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原本被很好地掩盖在脂粉气与酒精下的剑拔弩张冒出头。

    两人看着彼此。

    静默不代表休战。

    顾清灼捏紧了杯子,正要回答什么。

    周幼枫的声音及时插|进来了:“清灼大概眼红二少找了小瑰那么可爱的对象。”

    她打着圆场,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抵着顾清灼的手臂,“对吧?每次见面都要提,我看你还是收收心,快点自己也找一个。”

    夏瑰:“……”

    顾清灼冒刺的理由当然不是周幼枫说的那么简单。

    他和夏瑰之间有点矛盾。

    “有点”那是往少了说。

    在他们这群人里,丢脸比丢钱还不能忍受。

    何况夏瑰当初让他既丢钱又丢人。

    但这朵玫瑰现在归陆啼霜种,旁人动不得,只能言语上刺几句。

    而周幼枫的话完全是堵话头了。

    这两位祖宗里只要有一个顺着台阶下,就能无事发生。

    但大概是地方不对。

    又或者酒气总是让人神志不清。

    连一向稳重温和的陆啼霜都没有踩这顺脚的台阶。

    他撩起眼皮,把手从沙发的背上移到怀里人的腰上,搂紧:“小瑰跟着我久了,总不好让她受委屈的,我倒是宁愿你是真的在说我不好。”

    这是在挑火了,而且很直白。

    夏瑰正奇怪呢。

    按说陆啼霜是个八风不动的性子,泰山崩于前都不见得能让他皱一下眉。

    自己和顾清灼的那些古早恩怨他也是知道的。

    但他此刻说了二十几个字。

    直落顾清灼的面子。

    怎么忽然往顾清灼这炸药包上燎火星子?

    下一刻,玻璃杯敲碎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一声尖利的炸裂声。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因为两句半真不假的拌嘴真的动手。

    顾清灼摔了杯子,一把攥住陆啼霜的领子。

    “我说的就是你。”

    周围只有夏瑰他们四个坐在沙发里,其他人都在另一边的牌桌边上。

    周幼枫和夏瑰自然拦不住顾清灼。

    倒是陆啼霜,也没多惊讶。

    钱鑫终于回了神,大步跨过来,想要拉顾清灼:“清灼,干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像什么样子,快松手。”

    他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今天的局是他攒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总归逃不了他的好。

    但是钱鑫被陆啼霜的眼神制止了。

    陆啼霜转回头,看着怒意冲脸的顾清灼:“那就好。”

    “二少就喜欢这一套?”顾清灼收紧了手。

    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顾少爷酒精上头,再说下去大概是要抖落点什么出来。

    莺莺燕燕们想看热闹又害怕。

    缩在边上不敢吱声。

    贵人们打闹是一回事,故事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就又是一回事。

    夏瑰其实一样是脑子脑子一片空白。

    但本能告诉她别拦。

    陆啼霜也不会让顾清灼继续胡说。

    他练过,按着对方的麻筋一别,顾清灼只能不由自主地放手。但顾清灼反应快,插|进陆啼霜的胳膊与身体的缝隙,想要反手锁喉。

    肌肉撞出闷响。

    两人都抵在对方要命的地方。

    陆啼霜的手肘顶在顾清灼的咽喉上,顾清灼的五指捏住陆啼霜的脖颈。

    他们的握力与臂力,真的动手是要出人命的。

    但是四目相对,没人放手。

    再打下去就是掀桌子砸玻璃的动静了。

    “好了好了。”周幼枫给钱鑫使眼色。

    钱鑫难得机灵一回,拉着边上的胡阳羽赶紧架着顾清灼。

    任凭他怎么张牙舞爪都没放手。

    陆啼霜看起来还算冷静。

    周幼枫自己挡在他的面前;“Chaos不是打架的地方,你们砸的东西李经理不敢问你们要钱就得他自己赔。不如赶明儿去钱鑫的场子里正经约一架,也好给三金挣点外快。”

    四两拨千斤。

    听这番“温言相劝”,再迷糊的酒意也该醒了。

    顾清灼卖周幼枫一点面子,陆啼霜也是。

    最后在几个人的拦截下,到底没有打起来。

    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斗勉强终止。

    陆啼霜无意于彻底闹翻。

    他没看顾清灼,牵起夏瑰,问了句:“没事吧?”

    夏瑰摇头。

    陆啼霜半搂着她,和一众人说:“今天我们就先回去了。”

    钱鑫还攥着顾清灼,就点点头没说话。

    周幼枫:“回去吧,下雨路上开慢点。”

    陆啼霜走了几步,又半回头说:“清灼,下次别那么冲动了。”

    顾清灼哼了一声:“这话该我对二少说,别什么人都带。”

    夏瑰做了回背景板,从头到尾没讲话。

    -

    王师傅安静地在前面开车。

    夏瑰坐在靠里,边上是陆啼霜。

    雨还没停。

    江海市的夏天,总是多雨,也可能是停过了,这会儿又赶上第二场。

    雨滴连成串,哗哗地浇在车窗玻璃上,晕开外面的灯红酒绿。

    这座城市没有入睡的时候,随时随地都有狂欢的人。

    “原来如此。”夏瑰轻笑。

    刚才在Chaos里是真的懵,但车里没有烟味没有酒味,只有车载熏香的檀香味道,和陆啼霜惯用的香水气味类似。

    多大的茫然雾水都能消散干净。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明白了。

    不过她知道这是她觉得,陆啼霜也许看到的更多,但不重要。

    反正都是被当枪使。

    枪不适合想太多。

    “什么原来如此?”陆啼霜握住夏瑰的手。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度高,正好可以把夏瑰冰凉的手整个拢在掌心里暖着。

    Chaos的空调是给人西装革履谈生意,或者挥汗如雨蹦迪运动的,温度低得令人发指。

    夏瑰就穿了条抹胸裙子,又短又薄。

    要不是刚刚喝过几口威士忌,都要被冻成冰块了。

    她忍不住蜷缩手指。

    陆啼霜的掌心太温暖了,干燥又宽厚,对冻了半天的夏瑰来说,诱惑力不可谓不大。

    “把空调调高些吧。”陆啼霜跟王师傅吩咐。

    明明他自己还西装革履,也不嫌热。

    “我不冷。”夏瑰轻声说。

    酒精大概是循环到脑子了,她觉得晕晕乎乎的。

    所以反应也不受控制。

    “冷的,手都冰了,是不是刚才空调太冷了?”陆啼霜问。

    夏瑰摇头:“没有。”

    手在变热,身体也是。

    王师傅依言调高了温度。

    车里很快温暖了一些。

    陆啼霜松开了手。

    他散漫地把仅剩的一颗西装扣子也解开了,“今天晚了,跟我回家吧。”

    车一直就是往市中心公寓的方向开。

    “也好,”夏瑰只是笑,“先生果然是从不做无用的事情。”

    她附身过去,十指灵巧地把陆啼霜的领带解下来。

    刚才他自己松开领带的时候,领带的细结被抽得紧了。

    陆啼霜趁夏瑰神情专注地盯着他颈部的时候,搂住了她的细腰。

    他低头在她的后颈嗅了嗅。

    焚香的调余香悠久。

    “孤儿怨?”热气喷洒在皮肉上,“穿这么苦的香水,怨我?”

    “没有。”夏瑰低着的头摇了摇,“是因为先生今天喷了迈索尔。”

    迈索尔的苦味经过一天散去了,留下烟熏火燎中极淡的奶甜味道,给人温柔的错觉。

    她贴过去闻了一下,然后轻笑:“还甜着。”

    发顶蹭在陆啼霜的下颌上。

    陆啼霜还没说什么,下颌上又得到了柔软的亲吻。

    夏瑰轻轻一点就要退回自己的位子,陆啼霜却没给他机会。

    尖细的下巴被扣在大掌间,有一个长久的亲吻被交换。

    吻里有酒的味道。

    还有尾调的檀香。

    陆啼霜知道她看破了。

    其实这手段不怎么上台面。

    包间的保密性没什么可怀疑的。

    Chaos发生那么多新闻旧闻,能流传出来的基本都是当事人希望被人知道的。

    夏瑰本来还疑惑为什么叫了小姐来陪呢。

    从前陆啼霜有时候也出席一些必要的生意局或者他乐意应付的社交,但是熟悉他的发小与玩伴们都会提前清场。

    因为二少不喜欢人多。

    只要有人在,总有八卦传递的途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夏瑰设想了一下。

    大概到了明天,圈子里就会流传一条消息——

    顾清灼为了一个女人和陆氏二少大打出手,是顾少痛失所爱,还是二少横刀夺爱?

    这个圈子的八卦从来都是起浪的那股风。

    对于陆啼霜来说就是小事。

    一来他掌权了,身份比头上压着爹娘的少爷都高一些,二来夏瑰是他过了明面的女朋友。

    旁人只会道一句陆啼霜情深。

    最多笑他为了准老婆豁得出去。

    但顾清灼呢?

    他是不体面。

    为了一个不重要的女人争风吃醋,甚至得罪了二少。

    顾家掌权的那位这几年身体不怎么样。

    和所有年事已高、心力不足的人一样,到了时间就该考虑后继有人。

    顾清灼是老三,但上面的两个哥哥比他还混。飙车古玩都能算是他们不烧钱的爱好了,要是创业,甚至能把顾家的嘉悦赔进去。

    所以顾老三虽然稳重尚缺,但是赢面很大。

    夏瑰心说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啼霜借着自己的恩怨,故意挑拨顾清灼。

    即便顾家不看重这些,但闹了这出顾清灼肯定讨不了好。

    冲动、野蛮、不讲理,都会成为他的标签。

    一次两次不重要,但是多来几次呢?

    有钱人的套路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聊。

    好比普罗大众以为的商战是明枪暗箭、你来我往,但真实的商战是撩阴挠脸、互抢公章。

    只是顾少爷这次吃的亏大约也会被算在她夏瑰头上。

    加上初见时的骗局。

    那她就是拢共算计了顾清灼两次。

    更加无法离开陆啼霜的庇护了。

    陆啼霜是连这个都算到了吗?

    还连带着把躲回安乐窝的她从老公房里薅出来顺回他的公寓里。

    一石二鸟。

    不愧是陆啼霜。

    -

    人还在车上,手机亮了。

    那头的顾清灼大概是也回过味来了。

    【顾清灼:故意的?】

    就普通的句话,没有表情没有语气。

    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下一条很又快来了。

    【顾清灼:你帮陆啼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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