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是蔓姨开的。
里面在播报晚间新闻，大概是有多家企业涉及洗钱被查的事情。
夏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只觉得嫌疑人都有点眼熟。
但她不是很关心，相比之下，她更叫好奇今天的遭遇——
不早不晚，偏偏是个难得出门的日子，偏偏遇上顾清灼，偏偏陆啼霜也不在。
巧合多了就不叫巧合了。
但疑点重重中，她却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夏瑰顺手关上了电视。
于星渊来了。
但是仍旧没有陆啼霜的身影。
夏瑰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她还有点庆幸，因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陆啼霜。
大概是才下了班赶过来，于星渊一身西装，倒是难得露出一点疲态。
他客气地打招呼：“夏小姐。”
“于助，晚上好。”夏瑰也恹恹地。
于星渊：“夏小姐身体怎么样？”
这不过是一句礼仪性的问候。
进来之前，他已经和刘医生交流过。刘医生是陆啼霜亲自交代安排的，对夏瑰的病情自然也是知无不言。
于星渊早就把病历、检查报告以及医嘱都打包发给了陆啼霜。
但陆啼霜一直没回。
于星渊很难判断这位上司是真的忙，还是不在意。
“挺好的。”夏瑰也不多说。
刚才心神不宁才会让蔓姨不要告诉陆啼霜，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她自然知道陆啼霜不会放过任何消息。
无论是车祸，还是流产。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
手机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就好。”于星渊点点头，用心解释，“陆总早上出差去了港城，本来这会儿就该回来了，但他临时被事情绊住，大概要明晚才能回来了。”
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所以陆总遣我过来，看看夏小姐有什么需要。”
夏瑰点点头：“我不缺什么，挺好的。麻烦于助了，还特意跑一趟。”
她一说话就会带上温和的笑意，像是焊在脸上的假面。
夏瑰的反应没有超出于星渊的反应，他却还是忍不住感叹。
这个小姑娘也太平静了。
-
顾少爷才醒来，麻药的劲儿还没过。
夏瑰过去的时候，他正把所有医护都赶出去了，躺在床上说胡话。
“谁也别理我，都走。我活该就一个人！”
“就让我一个人！”
隔着隔音的房门都能听见他中气十足的怒吼。
看来身体应该是没事了。
夏瑰探头探脑地看看，只见撒完泼的顾少爷背冲着外边。
于是她摸到床边上坐下。
顾清灼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翻身对着门去了。
但夏瑰还没开口，他就又转回来了，摸摸索索地牵过夏瑰放在膝盖上的手，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姐姐。”
夏瑰：“？”
姐姐？
她心说果然有情况。
难怪今天车里问能不能坐副驾的时候他迟疑了。
顾清灼毫无所觉，好像得不到回应就不放弃似的，一叠声地叫姐姐。
他半垂着眼，脸上还有几道血印子，和被抛弃的狗狗似的，谁看了都得心软。
夏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但她很快发现顾清灼不是在叫她。
因为这人挠了挠自己的掌心，看似深情无限，实际上瞳孔扩散，视线根本没聚焦在她身上。
“姐姐，你怎么来了？”他还不知道自己露了馅儿，固执地问，“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八卦不是好习惯。
不过送上门的八卦机会也没道理放过。
夏瑰清了清嗓子，压了三分声音掩盖掉清亮的音色：“我……我来看看你。”
顾清灼立刻高兴了：“姐姐果然还是有心的。”
没等夏瑰想好怎么编，顾清灼继续嘟嘟囔囔地：“那为什么早上还要说那些让人伤心的话？”
他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拉着夏瑰的手就要往心口上放，“我想过了。”
那张饱含忧郁气质的俊脸上，表情正经地和要求婚似的。
“如果姐姐没有心的话，那就看看我的心吧，好不好？会跳的，装着你的。”
夏瑰：“……”
术后沙哑的声音像荒原中呜咽的风，低诉无人知晓的心事。
顾清灼一字一句道：“姐姐看一看吧，好不好？”
好不好？
顾清灼说得太认真了。
那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人，光晕在里面流淌成一汪粼粼的泉，含不住过多的情深。
大概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告白下幸存。
没有经历过的夏瑰更不能。
即便她并非正主，却也难免心尖一颤，忍不住的嫉妒有一点冒芽，羡慕那个被人那样爱着的女生。
这情况显然不适合再作妖了。
夏瑰摇摇头，赶紧把手抽出来，用力拍拍顾清灼的脸：“顾少爷？顾少爷醒醒，是我。”
顾清灼低喃：“姐姐？”
“醒醒，顾老三！是我，夏瑰。”
“夏瑰……”顾清灼跟着念了一遍，像是明白了，“哦，夏玫瑰。”
但他的瞳孔还散着。
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夏瑰把床头柜上的手机塞进他手里，趁机说：“你好，顾少爷，就医期间一共垫付的药费两万五，麻烦支付一下。”
“哦。”迷迷糊糊的顾清灼没有多想，乖乖地解锁、输入金额与密码。
然后确认转账。
下一秒，他猛然清醒过来：“夏玫瑰？！”
夏瑰笑眯眯地揣着手：“顾少爷，你醒啦。”
顾清灼看看夏瑰，又看看手机上“交易成功”四个硕大的字。
他皱着眉说：“你是不是讹我？我就包个伤口，这么贵？”
“什么呀。”夏瑰指天发誓，“哪是包伤口呀，顾少爷你都进抢救室了，这个检查那个检查，哪个不要钱呀。”
检查是完全可以走医保的项目，曾经混迹于医院各个检查科室的夏瑰很了解。
但是大少爷顾清灼毫不知情，也没有医保。
他将信将疑地接过检查单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前面的都很正常，是他自己的验血、拍片的各种报告。
直到这一行病历上分明写着——
就医者姓名：夏瑰
治疗方案：热玛吉
顾清灼：“？”
“夏玫瑰！”他出离愤怒了，“你连吃不饱饭的人都忍心坑？你和陆二没完了是吧，羊毛逮一只薅？”
“这是工伤。”夏瑰无辜地眨眨眼，强词夺理，“我在顾少爷的车上受的伤，顾少爷不负责吗？”
顾清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麻药劲过去了的伤口开始折腾人了，他自觉这样的身体状况大概是怼不赢夏玫瑰的牙尖嘴利。
于是他艰难地翻身起来，打算去阳台抽根烟冷静一下，镇镇痛。
夏瑰跟在他后面，一点也不遵医嘱地从他手里顺过了打火机和烟，熟练地敬烟点烟，然后给自己也来了一根。
麻醉最后的那点劲儿也被凉风吹散了，顾清灼疼得龇牙，一口接一口抽得很快。
直到连烟屁股都快烧尽了，他才点上第二根。
烟雾里，他忽然问：“还是执迷不悟？”
夏瑰奇怪地看他一眼：“悟什么，悟道吗？”
有些人经过打击会一蹶不振，但有些人则完全看不出区别。
夏瑰就是后者。
插科打诨的语气甚至没让顾清灼看出她经历过什么，前些年也是，要不是有点自我欺骗的精神，她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顾清灼倒是没有把话怼回来，少见的正经：“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闹。”
夏瑰没回答。
顾清灼暗示得很明显——他怀疑是陆啼霜下的手，或者最少也是和陆啼霜有关系。
她像是在骗自己：“没查清的事情谁知道呢。”
顾清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陆二最近活跃得很，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我知道的都不会比你多。”夏瑰敷衍地说。
“好吧。”顾清灼没绕弯，“他干了几件事，第一件是把一个在陆氏呆了三十多年的老股东赶走了，理由是泄露商业机密。这个人大概是陆肇辉的人，走的时候很不体面。陆二从来没有直下陆肇辉的面子过，这不是寻常的事情。”
“第二件……”顾清灼拉长音调，“他说他和你好事将近，要抽时间规划婚礼，所以公司的事务都交给了景麓。他好像把你看得眼珠子似的，事事要亲力而为，生怕哪里委屈了你。
顾清灼直直地盯着夏瑰，“夏瑰，真是这样吗？”
陆啼霜明明十分抗拒婚事，明明忙得整日不归家。
“假的。”夏瑰头也不回，“比我值钱的东西有很多，我最多算是眼珠子上镶边的彩片。”
她只是一块好用的挡箭牌。
而已。
夏瑰也不知道当初发现真相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溺在三九的湖里，冰冷、窒息，只有无边的绝望。
但念头只存续了几秒。
多正常。
太正常了。
高高在上的陆啼霜怎么可能看上路边的野花。
-
两人沉默地吞云吐雾。
烟屁股很快塞满了顾清灼带的随身烟灰缸。
过了一会儿，他掐了烟看向远处说：“算工伤，我负责。”
“啊？”夏瑰茫然。
“我说小玫瑰，”顾清灼顿了顿，没头没脑地说，“你不然跟我吧？”
夏瑰不知道他搭错了哪根筋，伸手要摸他的额头：“怎么了你？麻醉劲儿还没过去？”
顾清灼后仰避开了她的手：“我说真的。”
“跟你你带我跑吗？”
“也不是不行。”顾清灼把最后一根烟抽出来点上，故作深沉地说，“你叫声哥哥，我就带你走。”
夏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占我便宜？”
“我刚刚叫了你那么多声姐姐，什么叫占你便宜。”顾清灼提起糗事有点脸红，但好在乌漆嘛黑得也没被夏瑰发现。
他似乎是还想说什么。
但房间里传来了敲门声：“顾先生？到了换药时间了，我进来了。”
没等顾清灼开口，门就被打开了。
阳台上没灯，两点暖红的火星子耀眼得不行。
小护士一眼看过去顿时愤怒了：“你俩干什么呢！”
被抓了包的顾清灼在小护士将信将疑的眼神中，摸出了身上所有的打火机和烟上交，也没逃过愤懑的小护士的黑手。
换药时下手重了几分，疼得他连连讨饶。
-
夏瑰蹑手蹑脚，趁着小护士注意力在顾清灼身上的时候赶紧卖了好兄弟溜回房间。
被留在床上的手机正好熄掉最后一点光。
她拿起来一看，有5个未接来电，上一个就是刚刚挂掉的。
都是陆啼霜打来的。
已经一点多了。
夏瑰还在想要不要回电，手机忽然又震了起来。
还是陆啼霜。
她犹豫了一下，等手机响过了十来声才接起来。
“小瑰？”陆啼霜没见不耐烦，但夏瑰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的工作与生活对他来说都游刃有余，在夏瑰心里，他一直是精力充沛又情绪稳定的，像这样明显的颓然几乎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
“嗯。”她短促地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陆啼霜似乎也不在意。他要是想，就从来不会让别人的话落地，夏瑰的那点社交皮毛功夫多半来自他。
他问：“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现在没什么不舒服。”夏瑰避重就轻，陆啼霜不问的事，她就不提。
一般说到这份上，陆啼霜和她都会默契地跳过让人尴尬的话题。
但今天的陆啼霜好像也不太对劲，夏瑰越逃避他就越要把人赤|裸|裸地刨出来。
他直白地说：“孩子和我们缘薄，不必强求。你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的。”
夏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被强行按下去的悲伤好像忽然决堤，眼泪潸然而下，忍不住的哽咽一点点占线。
陆啼霜很温柔地安慰她。
“没事的小瑰，没事的，我在。”
“哭出来也好，不伤心了。”
陆啼霜就这样安静的陪着她，没再说话。
等到夏瑰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才说：“小瑰，不要想太多，有我在，等我去接你。”
夏瑰的鼻音浓重，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一些。
她委婉地拒绝道：“先生要是忙不用过来的，过几天我自己回家就可以，蔓姨也在。”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良久，似乎有一声模糊的叹息。
陆啼霜的声音沙哑：“听话，我后天就回去了，等我去接你。”
探测雷达好像短暂地好了。
时隔良久，夏瑰终于又听出了一点陆啼霜不高兴的意思。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但习惯了不和陆啼霜争执。
她轻轻地说：“好，那我等先生来接我。”
里面在播报晚间新闻，大概是有多家企业涉及洗钱被查的事情。
夏瑰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抬头看一眼，只觉得嫌疑人都有点眼熟。
但她不是很关心，相比之下，她更叫好奇今天的遭遇——
不早不晚，偏偏是个难得出门的日子，偏偏遇上顾清灼，偏偏陆啼霜也不在。
巧合多了就不叫巧合了。
但疑点重重中，她却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夏瑰顺手关上了电视。
于星渊来了。
但是仍旧没有陆啼霜的身影。
夏瑰并不觉得奇怪。
甚至她还有点庆幸，因为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陆啼霜。
大概是才下了班赶过来，于星渊一身西装，倒是难得露出一点疲态。
他客气地打招呼：“夏小姐。”
“于助，晚上好。”夏瑰也恹恹地。
于星渊：“夏小姐身体怎么样？”
这不过是一句礼仪性的问候。
进来之前，他已经和刘医生交流过。刘医生是陆啼霜亲自交代安排的，对夏瑰的病情自然也是知无不言。
于星渊早就把病历、检查报告以及医嘱都打包发给了陆啼霜。
但陆啼霜一直没回。
于星渊很难判断这位上司是真的忙，还是不在意。
“挺好的。”夏瑰也不多说。
刚才心神不宁才会让蔓姨不要告诉陆啼霜，这会儿冷静下来了她自然知道陆啼霜不会放过任何消息。
无论是车祸，还是流产。
她又看了一眼手机。
手机还是安静地躺在那里。
“那就好。”于星渊点点头，用心解释，“陆总早上出差去了港城，本来这会儿就该回来了，但他临时被事情绊住，大概要明晚才能回来了。”
他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所以陆总遣我过来，看看夏小姐有什么需要。”
夏瑰点点头：“我不缺什么，挺好的。麻烦于助了，还特意跑一趟。”
她一说话就会带上温和的笑意，像是焊在脸上的假面。
夏瑰的反应没有超出于星渊的反应，他却还是忍不住感叹。
这个小姑娘也太平静了。
-
顾少爷才醒来，麻药的劲儿还没过。
夏瑰过去的时候，他正把所有医护都赶出去了，躺在床上说胡话。
“谁也别理我，都走。我活该就一个人！”
“就让我一个人！”
隔着隔音的房门都能听见他中气十足的怒吼。
看来身体应该是没事了。
夏瑰探头探脑地看看，只见撒完泼的顾少爷背冲着外边。
于是她摸到床边上坐下。
顾清灼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翻身对着门去了。
但夏瑰还没开口，他就又转回来了，摸摸索索地牵过夏瑰放在膝盖上的手，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姐姐。”
夏瑰：“？”
姐姐？
她心说果然有情况。
难怪今天车里问能不能坐副驾的时候他迟疑了。
顾清灼毫无所觉，好像得不到回应就不放弃似的，一叠声地叫姐姐。
他半垂着眼，脸上还有几道血印子，和被抛弃的狗狗似的，谁看了都得心软。
夏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但她很快发现顾清灼不是在叫她。
因为这人挠了挠自己的掌心，看似深情无限，实际上瞳孔扩散，视线根本没聚焦在她身上。
“姐姐，你怎么来了？”他还不知道自己露了馅儿，固执地问，“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八卦不是好习惯。
不过送上门的八卦机会也没道理放过。
夏瑰清了清嗓子，压了三分声音掩盖掉清亮的音色：“我……我来看看你。”
顾清灼立刻高兴了：“姐姐果然还是有心的。”
没等夏瑰想好怎么编，顾清灼继续嘟嘟囔囔地：“那为什么早上还要说那些让人伤心的话？”
他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拉着夏瑰的手就要往心口上放，“我想过了。”
那张饱含忧郁气质的俊脸上，表情正经地和要求婚似的。
“如果姐姐没有心的话，那就看看我的心吧，好不好？会跳的，装着你的。”
夏瑰：“……”
术后沙哑的声音像荒原中呜咽的风，低诉无人知晓的心事。
顾清灼一字一句道：“姐姐看一看吧，好不好？”
好不好？
顾清灼说得太认真了。
那双桃花眼直直地盯着人，光晕在里面流淌成一汪粼粼的泉，含不住过多的情深。
大概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告白下幸存。
没有经历过的夏瑰更不能。
即便她并非正主，却也难免心尖一颤，忍不住的嫉妒有一点冒芽，羡慕那个被人那样爱着的女生。
这情况显然不适合再作妖了。
夏瑰摇摇头，赶紧把手抽出来，用力拍拍顾清灼的脸：“顾少爷？顾少爷醒醒，是我。”
顾清灼低喃：“姐姐？”
“醒醒，顾老三！是我，夏瑰。”
“夏瑰……”顾清灼跟着念了一遍，像是明白了，“哦，夏玫瑰。”
但他的瞳孔还散着。
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夏瑰把床头柜上的手机塞进他手里，趁机说：“你好，顾少爷，就医期间一共垫付的药费两万五，麻烦支付一下。”
“哦。”迷迷糊糊的顾清灼没有多想，乖乖地解锁、输入金额与密码。
然后确认转账。
下一秒，他猛然清醒过来：“夏玫瑰？！”
夏瑰笑眯眯地揣着手：“顾少爷，你醒啦。”
顾清灼看看夏瑰，又看看手机上“交易成功”四个硕大的字。
他皱着眉说：“你是不是讹我？我就包个伤口，这么贵？”
“什么呀。”夏瑰指天发誓，“哪是包伤口呀，顾少爷你都进抢救室了，这个检查那个检查，哪个不要钱呀。”
检查是完全可以走医保的项目，曾经混迹于医院各个检查科室的夏瑰很了解。
但是大少爷顾清灼毫不知情，也没有医保。
他将信将疑地接过检查单子，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前面的都很正常，是他自己的验血、拍片的各种报告。
直到这一行病历上分明写着——
就医者姓名：夏瑰
治疗方案：热玛吉
顾清灼：“？”
“夏玫瑰！”他出离愤怒了，“你连吃不饱饭的人都忍心坑？你和陆二没完了是吧，羊毛逮一只薅？”
“这是工伤。”夏瑰无辜地眨眨眼，强词夺理，“我在顾少爷的车上受的伤，顾少爷不负责吗？”
顾清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麻药劲过去了的伤口开始折腾人了，他自觉这样的身体状况大概是怼不赢夏玫瑰的牙尖嘴利。
于是他艰难地翻身起来，打算去阳台抽根烟冷静一下，镇镇痛。
夏瑰跟在他后面，一点也不遵医嘱地从他手里顺过了打火机和烟，熟练地敬烟点烟，然后给自己也来了一根。
麻醉最后的那点劲儿也被凉风吹散了，顾清灼疼得龇牙，一口接一口抽得很快。
直到连烟屁股都快烧尽了，他才点上第二根。
烟雾里，他忽然问：“还是执迷不悟？”
夏瑰奇怪地看他一眼：“悟什么，悟道吗？”
有些人经过打击会一蹶不振，但有些人则完全看不出区别。
夏瑰就是后者。
插科打诨的语气甚至没让顾清灼看出她经历过什么，前些年也是，要不是有点自我欺骗的精神，她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顾清灼倒是没有把话怼回来，少见的正经：“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闹。”
夏瑰没回答。
顾清灼暗示得很明显——他怀疑是陆啼霜下的手，或者最少也是和陆啼霜有关系。
她像是在骗自己：“没查清的事情谁知道呢。”
顾清灼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陆二最近活跃得很，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我知道的都不会比你多。”夏瑰敷衍地说。
“好吧。”顾清灼没绕弯，“他干了几件事，第一件是把一个在陆氏呆了三十多年的老股东赶走了，理由是泄露商业机密。这个人大概是陆肇辉的人，走的时候很不体面。陆二从来没有直下陆肇辉的面子过，这不是寻常的事情。”
“第二件……”顾清灼拉长音调，“他说他和你好事将近，要抽时间规划婚礼，所以公司的事务都交给了景麓。他好像把你看得眼珠子似的，事事要亲力而为，生怕哪里委屈了你。
顾清灼直直地盯着夏瑰，“夏瑰，真是这样吗？”
陆啼霜明明十分抗拒婚事，明明忙得整日不归家。
“假的。”夏瑰头也不回，“比我值钱的东西有很多，我最多算是眼珠子上镶边的彩片。”
她只是一块好用的挡箭牌。
而已。
夏瑰也不知道当初发现真相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溺在三九的湖里，冰冷、窒息，只有无边的绝望。
但念头只存续了几秒。
多正常。
太正常了。
高高在上的陆啼霜怎么可能看上路边的野花。
-
两人沉默地吞云吐雾。
烟屁股很快塞满了顾清灼带的随身烟灰缸。
过了一会儿，他掐了烟看向远处说：“算工伤，我负责。”
“啊？”夏瑰茫然。
“我说小玫瑰，”顾清灼顿了顿，没头没脑地说，“你不然跟我吧？”
夏瑰不知道他搭错了哪根筋，伸手要摸他的额头：“怎么了你？麻醉劲儿还没过去？”
顾清灼后仰避开了她的手：“我说真的。”
“跟你你带我跑吗？”
“也不是不行。”顾清灼把最后一根烟抽出来点上，故作深沉地说，“你叫声哥哥，我就带你走。”
夏瑰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占我便宜？”
“我刚刚叫了你那么多声姐姐，什么叫占你便宜。”顾清灼提起糗事有点脸红，但好在乌漆嘛黑得也没被夏瑰发现。
他似乎是还想说什么。
但房间里传来了敲门声：“顾先生？到了换药时间了，我进来了。”
没等顾清灼开口，门就被打开了。
阳台上没灯，两点暖红的火星子耀眼得不行。
小护士一眼看过去顿时愤怒了：“你俩干什么呢！”
被抓了包的顾清灼在小护士将信将疑的眼神中，摸出了身上所有的打火机和烟上交，也没逃过愤懑的小护士的黑手。
换药时下手重了几分，疼得他连连讨饶。
-
夏瑰蹑手蹑脚，趁着小护士注意力在顾清灼身上的时候赶紧卖了好兄弟溜回房间。
被留在床上的手机正好熄掉最后一点光。
她拿起来一看，有5个未接来电，上一个就是刚刚挂掉的。
都是陆啼霜打来的。
已经一点多了。
夏瑰还在想要不要回电，手机忽然又震了起来。
还是陆啼霜。
她犹豫了一下，等手机响过了十来声才接起来。
“小瑰？”陆啼霜没见不耐烦，但夏瑰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的工作与生活对他来说都游刃有余，在夏瑰心里，他一直是精力充沛又情绪稳定的，像这样明显的颓然几乎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
“嗯。”她短促地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陆啼霜似乎也不在意。他要是想，就从来不会让别人的话落地，夏瑰的那点社交皮毛功夫多半来自他。
他问：“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现在没什么不舒服。”夏瑰避重就轻，陆啼霜不问的事，她就不提。
一般说到这份上，陆啼霜和她都会默契地跳过让人尴尬的话题。
但今天的陆啼霜好像也不太对劲，夏瑰越逃避他就越要把人赤|裸|裸地刨出来。
他直白地说：“孩子和我们缘薄，不必强求。你先把身体养好，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的。”
夏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角，被强行按下去的悲伤好像忽然决堤，眼泪潸然而下，忍不住的哽咽一点点占线。
陆啼霜很温柔地安慰她。
“没事的小瑰，没事的，我在。”
“哭出来也好，不伤心了。”
陆啼霜就这样安静的陪着她，没再说话。
等到夏瑰渐渐平静下来了，他才说：“小瑰，不要想太多，有我在，等我去接你。”
夏瑰的鼻音浓重，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一些。
她委婉地拒绝道：“先生要是忙不用过来的，过几天我自己回家就可以，蔓姨也在。”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良久，似乎有一声模糊的叹息。
陆啼霜的声音沙哑：“听话，我后天就回去了，等我去接你。”
探测雷达好像短暂地好了。
时隔良久，夏瑰终于又听出了一点陆啼霜不高兴的意思。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但习惯了不和陆啼霜争执。
她轻轻地说：“好，那我等先生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