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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传我命令,即刻查封南京城内所有哄抬物价的各类商铺、严惩全部囤积居奇的奸商……”

    随着朱和坚的一声令下,夫子庙内气氛骤变。

    在此之前,因为南京民变的消息,夫子庙内这些旁观辩论的南京各界贤达皆是格外紧张,担心这场民变会损害自家利益。

    但现在听到了朱和坚严惩奸商的命令之后,所有人的紧张情绪皆是一瞬间消散不见,纷纷是迅速转变成了另一种更为激烈的情绪。

    贪婪!

    南京城内的各类商铺,大致是分为两种背景,或者是那些“联合船行”的加盟商贾所经营的产业,又或者是江南境内各大缙绅家族所经营的产业。

    但因为宋家家主宋承仁被锦衣卫软禁控制的事情,缙绅势力为了抗议这种“厂卫欺压良善缙绅”的暴行,他们的各类店铺产业在南京城解除戒严之后依然没有恢复营业。

    在外界看来,这种做法显然是情有可原的。

    也正因为这种抗议行动,缙绅们的店铺产业当然也就不可能趁机哄抬物价、囤积居奇了。

    而朱和坚此时要查封商铺、严惩奸商的命令,无疑是把矛头指向了那些“联合船行”加盟商贾。

    这也就意味着,“联合船行”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联合船行”自从创办之后就是公认的聚宝盆,说是日进斗金也毫不夸张,那些加盟商贾们一个个皆是赚得钵满盆满。

    现在“联合船行”要倒霉了,是不是意味着各方势力皆有机会分一杯羹?

    以“联合船行”的惊人财力,哪怕只是瓜分到九牛一毛,那也是泼天财富啊!

    所以,也难怪夫子庙内的南京各界贤达纷纷是忍不住心生贪婪之意了。

    即便是南京贡院掌院何廉这样的清高读书人、又或者栖霞寺住持道源大师这样的方外之人,此时此刻也皆是无法免俗。

    朱和坚宣布了命令之后,也很快就察觉到了夫子庙内的气氛变化,不由是心中讥讽。

    既是讥讽眼前这些逐利众生,也是讥讽曾经木秀于林、又即将要墙倒众人推的“联合船行”,更是讥讽如今身不由己、沦为棋子的自己。

    自从夺权南京六部之后,朱和坚看似是掌握了南京城内的最高权力,但他每次颁布政令之后,政令执行之际总是会遇到各种阻力,各方势力也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怠慢拖延,让朱和坚的各项政令效果大打折扣。

    但这一次,朱和坚却是可以完全肯定,各方势力接下来必然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执行力与积极性,迅速完成自己的命令。

    而夫子庙内各方势力的反应,也完全印证了朱和坚的判断。

    “七皇子殿下所言有理,眼看就要有更大规模的民乱爆发,这种时候必须要快刀斩乱麻!那些制造民怨、哄抬物价的奸商,必须要严惩不贷,尤其是李氏粮行,这些年来扰乱市价不止一次了……”

    这位发言之人,显然是与“联合船行”的某位加盟商贾存在旧怨,想要趁机报复。

    “我吴家愿意全力配合七皇子殿下,老夫现在就吩咐下去,让吴家所有店铺尽快恢复营业,以平价出售各类物资,尽快平息百姓怨气……只不过,我吴家势单力薄,这点贡献只怕是杯水车薪啊,不妨是把那些受到查封的店铺交由我吴家代管,老夫保证……”

    这位发言之人显然是贪心极大,想要趁机吞并扩张。

    “殿下明鉴,南京城内出现大量奸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联合船行’的南京大掌柜钱莱的约束不力,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除了严惩奸商、抑制物价之外,也应该为南京商贾们挑选一位足以主持大局之人,鄙人愿意毛遂自荐……”

    至于这一位发言之人,则是野心勃勃,想要趁机夺权争势。

    夫子庙刚才还算安静的氛围,迅速热闹了起来,南京各界贤达也再顾不上形象,皆是大声呼喊、鼓噪不断,只希望自己可以引起七皇子朱和坚的关注,有机会瓜分更多好处。

    但朱和坚却不愿意理会这些人,他只是一个站在台前颁布命令、吸引赵俊臣仇恨的傀儡,接下来还要尽快返回瞻园处理那边的乱局,他既没有能力满足这些人的私欲,也没有心情回应这些人的贪念。

    所以,朱和坚假装没有听到众人鼓噪,只是大声宣布了夫子庙内这场公开辩论即刻结束之后,也没有宣布缙绅势力与皇庄势力究竟谁胜谁负,就想要转身快步离开。

    然而,还不等朱和坚迈步,宋继诚又大声呼喊道:“七皇子殿下,且慢!学生还有一事。”

    朱和坚不耐烦的转头问道:“还有何事?”

    转头询问之际,有那么一瞬间,朱和坚终于是卸下了自己温润谦和的面具,表情间闪过了像是绝境饿狼一般的暴虐与凶狠。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但依然把宋继诚吓得心神一紧,就好似一只恶兽正在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但下一刻,宋继诚用力眨了眨眼睛,却发现刚才那一幕就好似错觉一般,朱和坚的表情虽然不算是高兴,但总体还算是平静,哪还有一丝一毫的凶狠暴虐?() ()

    稍稍稳定心神之后,宋继诚缓缓道:“学生阻拦殿下,主要是为了学生祖父的事情……时至今日,学生依然坚定认为祖父只是受了小人陷害,他绝无可能暗中插手兵权、更无可能对朝廷意图不轨,学生对祖父最了解不过了,他的忠君之心日月可鉴啊!此时此刻,南京城内乱象不断,正缺一位德高望重之人站出来稳定各界人心,学生私以为自家祖父就是最合适人选,所以学生希望殿下再次当机立断,不要理会那些小人的抹黑诽谤,尽快释放他老人家、归还他老人家的清白,到时候我祖父他也一定会全力协助殿下稳定局势!”

    目前局势之下,宋继诚看似是在“恳求”,但实际上朱和坚依然没有任何拒绝余地。

    稍稍思索片刻后,朱和坚沉声道:“我现在就要赶往瞻园那边,到时候也会与南京镇守太监席平碰面,然后就会要求席平立刻释放宋老前辈,并且还会与席平一同向宋老前辈公开道歉,不过……宋老前辈被释放之后,南京城内的那些缙绅产业是否可以尽快恢复营业、协助朝廷维稳物价与民心?”

    宋继诚躬身一礼,笑道:“学生保证,在半个时辰之内,南京城内全部缙绅产业店铺皆是会开张营业,而且还将以更低价格售卖各类生活物资,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平息百姓怨气,把这场民乱消弭于无形。”

    “那就好!”

    说完,朱和坚深深打量了宋继诚一眼,又转头与观众席上依然表情平静的周尚景目光交锋了一瞬,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再次转身离开,带着吕德急匆匆赶回瞻园了。

    至于查封店铺、严惩奸商之事的具体执行细节,朱和坚则是全部撒手不管。

    *

    就在朱和坚快步离开之际,依然稳坐于观众席前列中央位置的周尚景,也再次转头看向了太子太师王保仁,笑吟吟道:“王太师,这一次的赌局,依然是老夫赢了!”

    前天凌晨之际,周尚景与王保仁曾经私下打了一个赌。

    王保仁当时曾是宣称,周尚景的至交好友、“周党”核心人物、江南境内缙绅之首的宋家家主宋承仁,接下来一定会沦为阶下囚,而周尚景本人也将是无力庇护、痛失臂助。

    而周尚景当时则是直接回应称,待到今天傍晚之前,宋承仁不仅不会沦为阶下囚,反而还会成为七皇子朱和坚的座上宾,而且朱和坚还会主动向宋承仁低头认错。

    如今看来,这场赌局显然还是周尚景赢了。

    此时,听到周尚景的提醒,王保仁的面色愈发难看。

    沉默良久之后,王保仁终于缓缓开口,讥讽道:“这场赌局是我输了,因为我高看了周首辅!在此之前,我虽然把周首辅视为平生之劲敌,但也一直愿意承认周首辅的老成谋国,你为自己、为朋党谋取私利之际,也同样会尽量顾及朝廷江山的长治久安!但现在看来,我看错过了周首辅!为了逼迫七皇子殿下让步,你竟然不惜在南京这种关键重镇掀起一场民乱!你难道就不担心局势失控吗?”

    事实上,周尚景确实不担心局势失控,因为这场民乱至始至终都是周尚景的自导自演,那些冲击粮行强夺米粮的“乱民”,实际身份皆是宋家的家仆与长工,并没有几位真正的南京百姓参与其中,而且亲眼目睹此事的南京百姓也很快就让周尚景派人暗中控制了起来,所以这件事情的影响也不会迅速扩散出去。

    不过,周尚景并没有刻意解释――任由王保仁把自己视为一个不折手段的伪君子,对于周尚景而言也许更为有利。

    周尚景只是话锋一转,笑吟吟的再次问道:“既然这场赌局是老夫赢了,那王太师你想要给老夫什么彩头?”

    王保仁面色更加难看了,反问道:“哦?你想要什么彩头?难道想让我拱手投降、从今往后对你马首是瞻?只凭一场赌局,绝无可能!”

    周尚景轻轻摇头,道:“当然不会这般苛刻,老夫只是希望劳驾王太师一趟,前往南京北城之外的河港码头,为老夫接待一位贵客!见到这位贵客之后,王太师不要向他透漏任何事情,只需要把他送到老夫面前就好!”

    “贵客?”王保仁表情一凝:“能被周首辅称作贵客的人,朝野之间满打满算也没几个,这位贵客究竟何人?”

    周尚景神秘一笑,道:“你去了城北码头就知道他是何人了!”

    见周尚景故意卖弄玄虚,王保仁冷哼一声,也没有追问,当即就想要起身离开。

    但就在这个时候,周尚景又说道:“王太师,且再听老夫一句告诫!老夫知道你想要借助七皇子之势东山再起,但你这个时候一定要想清楚了,咱们那位陛下的秉性究竟如何,你也是心知肚明,在没有经过南京城这一系列事情之前,陛下他从未怀疑过七皇子的真实秉性,自然是心存寄望,但经过了南京城这一系列的变故,陛下他察觉到种种疑点之后,又是否还会对七皇子信任依旧?而咱们这位陛下一旦心生疑虑……王太师你可千万不要选错路啊!”

    听到周尚景的告诫,王保仁身体稍稍一顿,接着则是再次冷哼一声,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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