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娜站在占卜家俱乐部的门口,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自从上次跟邓恩和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啊,算了,反正是不重要的人,见面后,她的精神状态变得更糟糕了。本来是听说有那么一家草药店的草药很有效果的,但是等她过去之后那家店已经关门了。

    人倒霉真的喝凉水都会塞牙,求助无门的列宁娜不得不靠一些舒缓精神的药剂来让自己放松下来进入梦乡。但是一旦她睡着,就会梦到悬在自己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噩梦。

    算了,做个占卜玩儿玩儿当放松心情了……而且看那些一点都不专业的占卜家骗人有时候还挺有乐趣的。提起裙摆,她一步步踏上楼梯,走进占卜家俱乐部的大门。

    前台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她似乎正在跟一个男人交谈着什么。列宁娜走近了才听到她说:

    “莫雷蒂先生,有的时候我甚至感觉您是一位哲学家。”

    哲学家?搞比利吗先生?列宁娜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紧接着她就听到那个男人说:“在我的圈子里,哲学家是骂人的词语。”

    巧了,在我的圈子里也是。

    说完,男人行了一礼,戴好帽子转过身,刚好看到离他不远的列宁娜,一时间有些愣神。

    列宁娜没有理会那个男人,而是直接走到前台面前,轻声问道:“我想找人为我做占卜。”然后看看那些家伙是怎么骗人的。

    前台的眼睛亮了亮,她的目光越过列宁娜看向刚刚和她交谈的那位男士。列宁娜微微侧过脸,用余光扫了一下那个男人,问道:“那位先生是占卜家吗?不过他好像没有时间。”

    我有时间!克莱恩挂上了营业性质的微笑,他上前几步说道:“我只是打算去俱乐部的房间休息一下,女士,需要占卜吗?”

    克莱恩选择拦住列宁娜不是没有理由的。

    此前出于对“刺客”途径的质疑再加上初次见面时列宁娜略显失礼的表现,克莱恩并没有非常在意她的劝告。况且邓恩也在事后说明,列宁娜的状况有些差劲,让他不要放在心上。于是克莱恩便将这件事情暂且放下,直到他去霍伊大学查找霍纳奇斯主峰资料的时候,阿兹克询问他是否经常遇见巧合的事情。

    这次克莱恩没有抗拒对方的问题,回到家中后,他踏上灰雾开始占卜。

    他看见在灰白色的雾气之后,有缤纷的花朵和碧绿的草坪,看见有着暗红色烟囱的房顶。

    正在他犹豫该如何向邓恩提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在几天前,也有一位女士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黄水晶房内,克莱恩坐到占卜家的位置上,微笑着对列宁娜说:“好久不见,列宁娜女士。”

    ……没想到能在占卜家俱乐部碰到,这次最好能要到她的联系方式,争取以后挖掘到更多的线索。她肯定不是普通的序列七,呃,她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搭讪?正想着,克莱恩却听见对面的女人揉了揉太阳穴,疑惑的问道:“呃……我们在哪儿见过来着?”

    女士,你的记忆力怎么跟我们队长一样,我记得你不是“不眠者”啊……克莱恩的笑容略显僵硬:“上周,拉斐尔墓园,我当时是跟着队长一起去的。”

    列宁娜略带倦容的揉了揉额角:“想起来了,那位命运受到波动的男人。”

    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克莱恩捏了捏眉心,发现对方的健康状况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颜色有些黯淡,再看情绪,是冷静的思考蓝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灰。

    “我最近一直在失眠,就算勉强睡着也会不断的做好几层的噩梦……”列宁娜的声音打断了克莱恩的思考,“都是自己人我也就直接说了,我并没有碰过什么诅咒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更没有遗失自己的血液或者毛发。作为对黑魔法有着‘特殊’兴趣的‘神秘学爱好者’我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之前我曾试着找过特别擅长梦境这方面的‘朋友’,但是他们在的时候我的噩梦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而当他们离开后,我的梦境只会变得更加可怖且诡异。”

    她叹了一口气,眉头微微蹙起,明明面露病容却显得愈发我见犹怜:“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如果不是觉得太麻烦,我恐怕就得用某些符咒来达到睡眠的目的了。”

    克莱恩想了想,说道:“既然与梦境有关,我建议用这方面的占卜法,只是……”

    列宁娜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带了一个‘朋友’给的速效安眠药。”

    能让她相信的人应该是在这种领域的非凡者吧……克莱恩吐出一口气,指向房间内的长沙发,说道:“请。”

    列宁娜坐在沙发上后从随身携带的手包内拿出了一个装着碧绿色液体的小玻璃瓶,将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很快,她的眼神略显茫然,然后慢慢的侧躺到了沙发上。

    克莱恩等了一会儿,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之前制作的“梦境符咒”。

    透明的火焰将符咒包裹,燃烧成了宁静幽深的黑色。黑暗蔓延开来,克莱恩进入冥想状态,触碰到前方的那团朦胧的光球。

    色彩如画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克莱恩看到自己正站在某艘三桅帆船的夹板上。船在风暴之中平稳的航行,列宁娜穿着女巫的黑袍背对着克莱恩站在船舷边,她出神的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她转过头,略显惊讶的挑眉,说道:“本来是打算听那些业余的家伙怎么骗人让自己开心点儿的,没想到居然要认真对待了。算了,反正一般的占卜家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一般的占卜家?克莱恩敏锐的注意到了她的用词,他走到她身侧。列宁娜继续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面无表情的说:“我一直在怀疑我来到廷根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或许当年留在海上,没事儿当当赏金猎人杀杀海盗更好一点儿。至少有时候还能跟那帮家伙吵吵架,没大没小的互相攻击几句。”

    克莱恩问道:“女士,你很想念你的朋友们吗?”

    列宁娜转过身靠在船舷上,说道:“不想,我只是怀念当时没有空去考虑自身的那段时光。虽然不管到哪儿都是一个人,但至少我不会刻意去想这些。”

    她的话语很平淡,但是克莱恩却读出了深深的孤独和悲哀。

    “藏着并不等于遗忘。”他说了某童话故事里的句子。

    列宁娜轻笑一声,说道:“这句话以前我在某些童话故事书上读过——当然,不是罗塞尔写的那种。的确,藏着并不等于遗忘,但至少自己会好过很多,不是吗?”

    连童话故事也不放过,大帝,不愧是你……不过,女士原来你小时候也会看童话书的吗?克莱恩正打算劝慰一下列宁娜,却看见她对自己温柔的笑了笑,然后说:“我恐怕得提前跟你说声抱歉了。”

    抱歉?什么意思?

    列宁娜抬了抬下巴,说道:“向上看。”

    在层叠的乌云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细长的剑。它垂直着悬在他们头顶,闪着寒光的剑尖直直的对着列宁娜的脑袋。云层重叠间,银白色的闪电如灵蛇般窜动。雷声轰鸣,暴雨如注。

    列宁娜没有惊讶,而是转过身,一手撑在船舷上直接翻了过去跳入波涛汹涌的大海。克莱恩没来得及拦住她,只看到那柄长剑跟着她刺入海面。

    霎时,眼前的场景瞬间崩裂。等克莱恩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了样子。

    他正处在一条长长的走廊内,脚下铺着刺绣精美的地毯,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几步走镶嵌着装饰浮夸的灯具,暖色的光芒让人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许。但等到克莱恩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却只看到一团浓郁到极点的黑雾。

    “你怎么在这里?”

    身后传来一位少女的声音,克莱恩转过身,发现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白发少女。她穿着白色的无袖长裙,裙摆达到膝盖,赤着脚,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有不少青紫色的瘀血块。她的容貌和列宁娜有八分相似之处,脸上还带着一丝天真和稚嫩,和冰冷不近人情的列宁娜完全不同。

    见克莱恩没有回复,少女皱起眉头,不悦的说道:“莫雷蒂先生,这里很危险,你不能留在这里!”

    这是……列宁娜女士?克莱恩有些惊讶。白发少女走了过来,有些不悦的拉起他的手朝前走,一边抱怨道:“真是的,为什么男人这种生物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又行了。听好了,离开之后不要再试图对我的梦境做什么,更不要解读!这很危险,有事儿的时候好歹怂一点啊你。占卜家那么身娇体弱,没事儿学什么水手。啊,不对,我认识的那个水手都比你谨慎小心!更准确的说他就是个老阴逼!”

    身……身娇体弱???克莱恩一口老血梗在喉间,这个时候拉着他走的列宁娜停了下来,转过身抬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喂,克莱恩·莫雷蒂。”

    克莱恩本来想抽出自己的手的,但是列宁娜却拉紧他的手,说道:“出了点意外情况,总之,非常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了。好像是有一股更强大的外力干扰了我的梦境,那柄剑……它的目标是我。”

    听她这么说,克莱恩的神情也不由的变得严肃——他刚刚尝试过了,自己完全没办法打破这个梦境!

    本来以为只不过是很简单的占卜任务的没想到难度上升的这么快。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快点解决掉眼前的问题,例如那柄剑……克莱恩吐出一口气,问道:“女士,你知道那柄剑是什么吗?”

    “达摩克利斯之剑。按照,按照我家乡的说法应该是预警。它会一次次在梦境里悬在我的脑袋上——然后杀死我。”列宁娜看向克莱恩,微笑安慰道,“放心好啦,我会保护你的。不过如果,如果我没能或者出去的话记得把这件事情告诉邓恩,让他来解决。哦,还有,我家住在法尼亚街15号。我卧室的床底下有个箱子,麻烦帮我把那里面的东西都烧了。”话说到这里,列宁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惆怅:“人这一生最大的悲哀,估计就是,人死了,写出来的东西还留着。”

    就和人死之前电脑没删干净一样悲哀,不过女士你写了什么东西我很好奇……还有,这个时候的你变得好活泼。梦境里会显示自己比较真实的性格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谈论起自己的死亡你能这么轻松?

    还没等克莱恩接着询问,列宁娜就笑了笑,看上去似乎找到了什么解脱。她拉了拉克莱恩的手,说道:“我的遗书写了三份,分别放在我的枕头底下,客厅沙发的垫子底下,还有阳台的那个长方形花坛里,都是一样的内容。哦,戴莉那里也有一份。后事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按照我的推测,我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的死去,□□不会变坏,但是再也不会苏醒。黑夜教会应该会按照我之前说的火葬,然后把非凡特性拿走,到那个时候请把我的骨灰撒到很远的河里。我的资产会留一部分给帮我收尸的家伙,如果人数很多的话你们自己分。”

    这……克莱恩收敛情绪,说道:“列宁娜女士,虽然不知道您到底发现了什么。但是如果能活下去的话……”

    “谁告诉你我想要活下去了?”列宁娜不假思索的打断他。

    克莱恩一怔,然后飞速的说道:“我不知道您经历了什么,如果您需要找人聊天的话我可以……”

    “你听不懂的……”列宁娜平静的说,她不由自主的松开拉住克莱恩的手,然后慢慢的后退了两步,“我理解你的好意,我非常感激。”

    列宁娜抬眸,绯红色的眸子里尽是痛苦的颜色:“但是抱歉,有些事情不是说了就会被人理解的。”

    他怎么可能不理解无处可诉的孤独?克莱恩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听见列宁娜焦急的声音。

    “危险!”

    还没来的及反应,克莱恩就感到身体从正面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巨大的推力让他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眼前似乎掠过一道寒光,紧接着是“噗嗤”一声。

    列宁娜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停留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她上半身向前倾斜出一个奇异的角度,顺着腰部往下看,她的四肢无力的悬挂着,脚尖摩擦着地面。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柄垂直着刺穿了她身体的长剑——它从她的后背穿过刺入地面——那是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如果列宁娜没有推开他……

    少女艰难的抬起头,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克莱恩突然感觉到寒冷,他抬头向上看,黑雾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许多闪着寒光的剑芒。它们对准列宁娜,慢慢的从黑雾间探出。

    ——然后一齐向她刺去。

    梦境顷刻间支离破碎,克莱恩的灵性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他靠在椅子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列宁娜依旧躺在沙发上,神态安详,然后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克莱恩条件反射般的拔出手枪——对方可是一个专业的“刺客”!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序列7!如果她失控的话会出很大问题的!

    虽然很对不起列宁娜女士,但是也只能这么做了!

    躺在沙发上的列宁娜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用眼睛余光看到了克莱恩的动作。她挑了挑眉,嗓音略显沙哑:“我还没失控,放心。要不你先后退出门做个占卜?按照我现在的姿势、距离和状态,我很难杀死你。”

    逻辑很清晰,身上也没有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看起来真的没失控……克莱恩放下手枪,略显歉意的说道:“抱歉,女士。”

    “小心谨慎是好事,你没必要向我道歉。”列宁娜用手肘撑起身子,语调一如既往的冷漠,隐隐约约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味道,“放心不下的话可以向邓恩汇报让他告知圣堂,随你,但别再研究我的事情,身娇体弱的占卜家先生。”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走到门口:“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你说是不是?先生?”

    克莱恩收回手枪,房门关闭的声音稍稍让他的理智回笼。

    他走出黄水晶房,却被前台的安洁莉卡喊住了。

    “莫雷蒂先生,请等等。”

    安洁莉卡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磅钞票递给克莱恩:“方才那位女士说因为对占卜的结果解读有偏差,你们闹了点不愉快,托我把占卜费用交给您。出什么事了吗?莫雷蒂先生?”

    眼前突然闪过列宁娜把自己推开的那一幕,克莱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胸口发闷。

    克莱恩勉强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没事的安洁莉卡小姐,理念不同是常有的事。”

    ……

    “克莱恩进入了她的梦境,并看到了那柄象征着危险和灾厄的长剑……”

    (很多行被涂花)

    “列宁娜·奥威尔居然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推开了他!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什么。因为在梦境中受了创伤,她现在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连她真正能力的一半都不到,这很符合因斯·赞格威尔对她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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