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的速度比往常慢,宋微约到聆归馆时阿卓雅已经在戏台下等着开场了。

    云露拿了些碎银给车夫拿去自己解决吃食问题,才跟着宋微约继续走。

    “你可来了!”阿卓雅欢呼出声,“快来快来,今天演猪头人!”

    宋微约拋开伤悲,笑道:“是小猪佩奇。”

    阿卓雅无所谓:“都差不多嘛,你们北冥可真有趣!我幼时来过,但那个时候的戏都是咿咿呀呀唱,一句听不懂,才几年过去,居然都这么好玩啦!”

    “这两年才兴起的,”宋微约拿了张节目单给阿卓雅:“今日这些都能演,公主先选两个。”

    阿卓雅都喜欢看,随便指了两个,她看戏看得投入,抱着宋微约手臂,没注意后者正在走神。

    过了许久,宋微约感觉边上坐了人,她偏头看去,对方戴着面具,但她还是立刻辨认出身份:“王爷?”

    萧朔黎看了眼阿卓雅:“有些事想和公主说。”

    宋微约:“……”

    和阿卓雅说事就坐那边啊,坐她旁边算什么事。

    “啊?”阿卓雅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都没看萧朔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戏台上,身子往宋微约这边偏了偏表示自己在听,“王爷要说什么?”

    宋微约默默往后靠。

    今日知道宋微约要来看戏,钟叔特地清场,周围没有别的客人,萧朔黎还是控制着音量:“公主是否有位义兄?”

    阿卓雅:“是啊。”

    萧朔黎记得三年后的西梁内乱便是这人引起的,他提醒了一句:“公主需多多注意此人。”

    阿卓雅这才看向萧朔黎,顿了顿,忽然笑道:“多谢王爷。”

    萧朔黎:“嗯。”

    ——然后就没了。

    宋微约怀疑是自己在这里,让两人不方便深入聊下去,她自觉起身……没起成,萧朔黎按住了她:“我走了。”

    阿卓雅看萧朔黎走远,笑着对宋微约道:“你这两年不要去西梁,乱糟糟的,过几年听到消息再去,到时我带你骑马狩猎!”

    宋微约大概猜出了点什么,她点点头:“好。”

    -

    第二日一早,三国使团出发,许琢玉等人带兵送行十里。

    未经过重化工业污染,这个世界的自然环境说的上是优越,晨雾朦朦胧胧,宛如人间仙境。

    祁霁钦似有所感回头,看到远处城墙之上一位青衣身影,他怔愣了好一会儿,用尽所有自制力才忍住纵马回城。

    宋微约看着大部队渐渐消失在白雾里,城门外挑着青菜、柴禾的百姓开始多起来,城中早市上早餐铺子连声叫卖,京都城新的一日从充满烟火气的热闹中拉开帷幕。

    沉默地走了一路,宋微约在街边小摊点了屉包子和两碗豆浆,云霜没说话,姑娘买什么她都爱吃。

    “宋姑娘。”萧朔黎在桌边坐下,瞅了眼桌上的东西,跟着要了一份。

    疑风为了主子的人生大事着想,客客气气请云霜去旁边坐,把空间留给二人,云霜见姑娘没说话就端着自己豆浆去了另一桌。

    宋微约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人:“王爷没去送使团离京?”

    萧朔黎反问:“你在上面没瞧见?”

    宋微约诚实道:“没注意。”

    “……”萧朔黎觉得自己就不该抱有期待的,他听见来自胸腔的心跳声,手指不自觉捏紧,虽然有所猜测,他还是忍不住确认,“宋姑娘现在还有意中人吗?”

    宋微约挑眉:“我与云霨公子同出同进,我身边的丫头护卫也是云字辈,王爷以为呢?”

    萧朔黎却笑了:“宋姑娘可能不知道,你说起那云霨公子时的神态与说祁则澈是不一样的,我心悦宋姑娘,之前是,现在也是,希望宋姑娘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王爷莫说笑,我对入皇家族谱不感兴趣。”宋微约把话说清楚,“嫁入皇室,于我而言无异于囚笼,我已有享不尽的荣华,说实话,我想不出成亲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她之前喜欢祁霁钦,但也没有想过短期内和对方成亲,更多的还是想谈一段恋爱再看。

    皇室子弟有权有势,大多人家都想着让女儿嫁入高门,有这样想法的人兴许不少,却只有宋微约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

    这等有恃无恐,这等自信,都深深地令萧朔黎着迷。

    萧朔黎定定地看了宋微约几秒,朝她倾身:“宋姑娘以为坊间传闻是假?我已经给了姑娘一次机会,可姑娘现在断了与那人的情丝,那便怪不得我不择手段了。”

    他附在宋微约耳边,用气音道:“姑娘视王府为囚笼,我却想让姑娘住进这笼子,满心满眼都是我。”

    宋微约推开他,烦躁皱眉:“那你就想吧。”

    看到萧朔黎骇人的表情,云霜不知从哪抽出把匕首,挡在宋微约面前,警惕盯着他,大有当街与人打斗的气势。

    偷偷八卦的疑风有些茫然,不明白为什么才两句话的功夫,这两个主子都生气了,同时又在心理呐喊——

    主子!人家是您爱慕的姑娘!您这副模样是想恐吓人家吗!天爷诶——

    宋微约淡定地喝完豆浆,才拉着云霜目不斜视地绕过萧朔黎回丞相府。

    疑风心肝颤啊颤的:“主子……宋姑娘还小,您吓着她了!”

    萧朔黎对下属投去死亡凝视:“靖雷那边还缺人手。”

    “属下知错了主子!千万别!”疑风大惊失色,想起远在外地工作的同僚,身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属下做不来靖雷那事!”

    ……

    回到锦绫院,宋微约揉了揉太阳穴,听到宋常仁议完朝政回来了,她打起精神寻过去。

    “先坐。”宋常仁喝着厨房送来的羹汤,“要不要喝点?”

    宋微约摇头。

    喝了羹汤垫肚子,宋常仁擦了擦嘴,喝了口茶水漱口:“你弟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惊讶,烟云城那边应该没你弟弟了吧?”

    “就认了这两个,倒是有两个妹妹,”在宋常仁发直的眼神中,宋微约笑道,“她们有父母,不是谁家走失的。”

    宋常仁微微松气:“五殿下年纪比你大三岁,怎么叫你姐姐?”

    宋微约不想多说:“喊姐姐挺好的——父亲,如今朝堂上对回风是什么想法?”

    “说不好,太子党派自然欲除之而后快,再除去些支持小皇子的,剩下我们这些老臣多持观望态度。”宋常仁以前不说朝堂之事,现在才发现自己这位女儿已经不小了。

    感叹着时光如水,宋常仁继续:“五殿下文韬武略皆不输太子,当下又正得陛下盛宠,只是人脉太浅,这条路不好走。”

    只是,他既踏上了这条路,已经没有再回头的可能,皇储之争,拼的是你死或我亡。

    瞧着宋微约垂眸不语,宋常仁给了点自己的看法:“肃亲王应该是站在五殿下这边的。”

    宋微约略过这一句:“宋家上下数百口性命,父亲谨慎选择,不必因为我而失了判断……当然,在我看来回风的赢面最起码也能与太子五五开。”

    “我从没看好太子。”宋常仁笑了笑,“只是三皇子羸弱,其他小皇子又太小,没有人同他争罢了。”

    鉴于六皇子直接被扔给叔叔养,宋常仁善良地没有提及他。

    宋微约看了看宋常仁,典型的文人形象,既有混迹官场的精明,又有发自骨子里的儒雅。

    “二叔已经到了烟云城,有清姚神医在,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子泷也入学堂上课了。”宋微约看着便宜父亲,“辅国大将军……只将子泷母子托付于您吗?”

    宋常仁多年的官场经验已经能让他处世不惊,他只稍微犹豫了一下,抬起桌案上两个成人手掌大小的砚台,在底部抠摸了会儿,随着轻“哒”一声,他抽出了五六张信纸来。

    宋微约表示长见识了,她以前还寻思着在本就不太宽的桌上摆这么大的砚台,可能是宋常仁的奇怪癖好,没想到还有这种妙用。

    她发出疑问:“父亲不怕被人发现?”

    宋常仁对此很有心得:“一般人不会从砚台搜查,且,当你从书中翻出一些极为隐秘的信息后,你还会怀疑那人将别的东西藏在其他地方吗?”

    那必然不会,除非搜查的人笃定宋常仁藏着某物,带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来翻找。

    谁能想到会有人拿自己的秘密去守别人的秘密呢?

    “这些是当年太子与杨太傅在辅国大将军谋逆案的一些证据,”宋常仁递给宋微约,笑意里透着肃杀,“你交给五殿下,若他能为大将军翻案,我就全力助他上位。”

    宋微约揣着这烫手山芋:“父亲,您要清楚,倘若回风登上皇位,您背着君主私藏罪臣证据的行为,六成可能会在他心里留刺。”

    再开明的君主,都不会喜欢背地里搞事的臣子。

    虽则宋微约对慕回风的性情还算了解,可人都会变的,谁也不能保证坐上高位的慕回风会有什么变化。

    宋常仁笑道:“序儿和泷儿有你照顾,漫儿黛儿有自己的生活,你们兄弟姐妹我最放心不下你二姐姐,其余的,没多少担心的……当初没有大将军,如今就不会有丞相府。”

    宋微约默然。

    她推翻了之前的想法。

    接宋子泷母女到丞相府,看来不只是宋常仁心软而已,辅国大将军与丞相府的关系比她想的还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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