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卿喝了药,下午时就醒了,只是身子还有些疲软,不想下床,翠湖进来给房中添了一块冰

    见她醒来,赶紧上前试探着她的额头,确定没之前冷后才放心不少。

    沈时卿周身酸疼,尤其是腰间那块儿,想来是被刘氏那一脚踢的狠了,她借着翠湖的力气坐起来

    “冬生呢,回来了吗?”

    翠湖给她腰间垫了枕头,“夫人放心,无生大哥一早便去城南找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城南?我记得没走城南啊”,沈时卿接过一杯清水,浅浅抿了一口,有些疑惑

    “是关在柴房那位说的,无生今日扛着一个人关进了柴房,头上带着黑色布袋,我们没看清是谁,也没人敢靠近去问”

    沈时卿哦了一声,那就是阮鸿祯说的了,她还有些好奇,这又是关柴房,又是套头袋,难不成还使用了什么酷刑?

    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自己头疼好了一些。

    流云缓动,夕阳渐沉,沈时卿喝过两服药后,精神好多了,她披上外衫,在院子里静坐观赏。

    槐树枝叶繁茂,白日里能挡住大部分热气,可夜晚也能挡住大部分的星光,沈时卿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将它砍了,种一些玉兰或者桂树,既可以观赏,又能闻香

    冬生是在王府四处掌灯时回来的,她跟在无生后面,一脸愤恨,眼角还有些浅色的乌青

    “夫人,那刘氏该死,竟然将你想杀你,我这就去官府做人证,抓了他们回来!”

    听见冬生的声音,翠湖和几个小婢女们都冲了过来,围在一起拉着她,嘘寒问暖,叽叽喳喳地关心着。

    沈时卿见她还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模样,也就不起身来接了,宠溺笑着逗她

    “我还担心你被坏人掳走,看来你这两天没吃苦嘛”

    冬生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就差一点,那刘氏把我扔在了城南的坊口,那一片全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还开了许多青楼,若不是有人救我,只怕我现在都被打断了腿在卖唱呢”

    无生脸色一凛,轻咳一声,“别胡说,没有这样夸张”。

    沈时卿听着还是有些担忧,伸手指着她脸上的乌青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冬生摆摆手,“不知道,应该是被人打了一拳,或者扔我下马车时,磕到了”

    沈时卿心里愧疚,若不是自己非要出门,也不至于连累她受苦,她叹口气,

    “你受苦了,快去换身衣服,吃些东西吧”

    冬生摸摸肚子,确实有些饿了,她站起来跟着翠湖一起往屋子里走。

    无生见没什么事了,向沈时卿告退离开,却被她叫住

    “等等,我有事想问问”

    无生停住,转过身来看她,“夫人有什么想了解的?”

    沈时卿站起来,走到槐树旁,压低轻声问道,“刘氏找回来了吗?”

    无生低眸去看落在树根旁边的树叶,沉默了片刻,“此事夫人不用忧心,自有王爷主持一切”

    不用自己忧心?

    这话说起来简单,可差点死掉的人是自己,怎么能做到真的不过问?

    她伸手去感受粗砺的树皮,继续说道,“只有找到刘氏,二夫人的罪才能定下来,王爷有何打算,你知道吗?”

    无生更不敢接这话,只是陷入沉默,许久都没出声

    沈时卿叹息,收回手,按住眉心,“罢了,也不为难你,我亲自去问问王爷吧”

    无生却拦着她,很为难,小心翼翼说道,“夫人还是别去了,王爷说不见你”

    沈时卿先是诧异,后又苦笑起来,

    “他当真这么说?”

    “属下不敢妄猜王爷心中所想,只是传话”。

    星子点点,夜风凉爽,院中气氛出奇的安静,连墙根下的蚂蚱跳动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沈时卿有几分失落,无生瞧着有些不忍,“夫人不如去向王爷解释那当票的事情”

    沈时卿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装作云淡风轻不在意的样子,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无生走后,她回到屋子里躺在床上,侧身面对墙壁

    如何解释?那当票确实存在,典卖首饰本就是想跑,她能说些什么来为自己开脱呢?

    她有些烦躁地闭上眼,缓慢呼吸吞吐几口气,试图让内心的波澜平静下来。

    冬生进来屋子,给她端来了夜消,见她情绪不高,想说的话又开始迟疑

    沈时卿睁开眼,看着被风吹动的帐帘出声,“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听着”

    冬生放下点心,走过来床边,小心开口,“夫人,这次救我的人家,你也认识”

    沈时卿翻身看着她,手撑脸颊,侧卧问道,“我认识,是谁?”

    她快速想了一遍,京城她认识的人不多,会是谁呢?

    冬生给她按揉捶打小腿,“是龚家的人,他家父子半夜从城外回来,刚巧遇见昏迷的我,就将我带了回去”

    沈时卿怔了一下,龚叔?

    她警觉起来,抓着冬生的手问道,“你没暴露身份吧,他们有没有认出你?”。

    冬生见她反应激烈,摇摇头,“夫人放心,上次夫人让我保密,这次我也没告诉他们我是谁,他们也一直当我是被家里扔出来的女子”

    沈时卿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松解了紧张,“那便好,那便好”,她重复呢喃着,像受到了蛊惑一般。

    冬生关上窗子,吹熄了几盏油灯,有些奇怪地说道,“夫人,我还在龚家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牌位”

    沈时卿端着茶壶的手一晃,洒出来一些滚烫的热水,她瞳孔肉眼可见的缩起来,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什么牌位?”,声音有些发颤,可还能隐藏。

    冬生回忆起来,她被救之后,一直和龚母住在侧房里,只是有今日离开时,不小心瞥见了,

    “看不真切,只是瞧见了一个宋字,你说龚家怎么会供奉宋姓的牌位呢,这可真奇怪”

    她也是刚刚才想起这一点怪异之处,之前两天她都忙着蹲人,没想着,也不敢轻易回王府来通风报信,一是因为扭伤了腰,起初的一天都动弹不得,二是自担心贸然出现,会引来二夫人的报复

    于是便躲在龚家一直想办法,昨日她乔装打扮一番,等在谦王府上朝的路上,希望能见到王爷,告知一切,可惜一直都没等到人,

    却等来了无生,她这才敢明目张胆的回来,否则她明日就会出现在官衙门口,击鼓鸣冤了。

    宋家,宋家的牌位还有人供着!

    空气仿佛被抽走了几秒,沈时卿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手指狠狠抓住桌沿,指节泛白,才忍住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声调变得奇怪,像脱离琴谱上的旋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冬生走后,她才踉跄着,轰然坐在凳子上,她想哭想咆哮,可又怕引来麻烦。

    整整一个时辰,她像一颗行将就木的枯树,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独自消化了所有情绪。

    微弱的鱼肚白光洒在山巅云雾中,移到香薷院上方时,变成无数破碎的亮片

    沈时卿清洗过心里的伤痛,换上熟悉的浅笑推开房门,翠湖往院中洒水,清洗院子

    “夫人,你瞧这几日多热,这刚洒上的水转眼间就干了”,翠湖无语地说道。

    沈时卿心情不错,坐在秋千上,主动晃着去找那一丝风,“是啊,再过几日恐怕都出不了门”

    冬生端着一小碗冷却后的米粥过来,“夫人不必担心,反正我们院中有冰可用,热不着夫人的”。

    “夫人,夫人有你的信”,一个小婢女匆匆忙忙从外面回来,打断几人的对话,她跑的小脸通红,满头是汗

    对着沈时卿行完礼后,将信给她,又跑去翠湖那里舀水,扑在自己脸上

    “怎么又是乔家小姐送来的?”,冬生见了署名,有些奇怪。

    沈时卿不语,猜测应该是问阮鸿祯下落的,她对阮鸿祯是恨之入骨,可对乔莲,真要凭心而论,她还是有些愧疚的。

    她拆开信读起来,结果却让她意外,全程没提到过阮鸿祯,而是邀她去参加宴会。

    冬生见她收起信,又走过来问道,“乔小姐给夫人写信,莫不是又要画?”

    沈时卿将信递给她,“是请我去参加冷宴节,避暑乘凉去”

    翠湖一听,赶紧走过来,惊喜道,“这冷宴节可是热闹的很,每年小暑时轮流由权贵皇子们组织,能去参加宴会的也都是京城里有名号的人,今年竟然还有夫人呢”

    沈时卿整理一缕飘在眼前的碎发,“那往年都有谁?”

    翠湖有些尴尬,“有哪些人我也不知道,但是二夫人是年年都去的,去年是丹青阁主位的海大人操办,只邀请了王爷和二夫人,可惜王爷一直都是不去的”。

    沈时卿冷笑,还真是看人下菜碟的一帮人啊,自己无权无势又不得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透明人,而梁乐房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多亏她有个权势滔天的娘家人

    如今乔家主办这冷宴节,主动上门送帖请她去,她心里对乔莲的愧疚又多了一些

    “那今年二夫人也去吗?”,冬生神情忿忿不平,暗淡下来问道

    刚送帖子的小婢女缓过神来,主动开口说道,“乔家也给明煦院和云通院送了帖子,只是二夫人被禁足半年,想着是去不了的,除非王爷不忍心,准许她去了才行”

    沈时卿了然,微微点头,满不在乎地继续晃着秋千。

    翠湖给了小婢女一眼,责怪她多嘴,她收起来帖子,笑着打岔,

    “夫人第一次去冷宴节,我这就去多准备一些衣裳和首饰来,到时候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赴宴,看谁敢小瞧我们”

    冬生也忙跟着点头,推着小婢女往外走,“对对,一定要好好打扮的,不能让他们小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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