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宁弄舟都不敢再大力打柳色新一巴掌,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两人天旋地转,回到半个时辰前,两人刚刚来到这条小巷口,还没有与桑藏等人对上。

    宁弄舟只觉得体内像是天翻地覆一般的疼,嘴里全是铁锈味,可她还记得桑藏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穷追不舍。

    本来只有柳色新一个病秧子,这回两个人半斤八两了。

    宁弄舟自嘲地笑了笑,强撑着一丝清明问柳色新:“你还好吗?”

    痛楚还有余韵,可腹部的伤口不见了,若不是宁弄舟惨白的脸色与嘴角不住溢出的鲜血,柳色新几乎都要恍惚觉得刚才只是一个梦境。

    他周转了一下周身内力,毒还被压着,没有被引诱出来,说明桑藏不在附近。

    柳色新当机立断,把宁弄舟背起来,飞快地往外跑。

    “不能……直接回客栈,会被发……发现的……”宁弄舟趴在柳色新肩头断断续续地说。

    “到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关心别人。”柳色新气得笑了,但还是顿了顿道,“放心,我不回客栈。”

    他们本就是拿了暹罗人的假身份入住的客栈,虽然这对桑藏能造成一定程度的干扰,但是查过来也就是迟早的事。

    不过当初这偏门的小客栈也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如果天授之日就在一日后,那只要在这一日内不要被发现,就可以混过去。

    宁弄舟趴在他肩头的声音越来越小,柳色新不知她现在情况如何,又不知道哪里的医馆能够放心,只好低声叫她:“宁弄舟,别睡。”

    “我没睡,我……我就是有点累。”宁弄舟小声辩驳道。

    “为什么要溯回?你明知道你身体已经负担不起这个溯回的后果,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值得吗?”

    “如果……如果不溯回,我也逃不出去,我们俩……都会死。”宁弄舟小声道,“可是溯回了……至少你有希望能带着我逃出去。”

    她顿了顿,开玩笑道:“我可背不动你跑这么快。”

    “怎么还这么理智,这时候了,还能分析出来这样的利弊。”柳色新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问了一句,“你还生气吗?”

    “气着呢,别和我说话。”宁弄舟闷闷地说。

    “我和你说过,我这毒出生时就带了。从小到大,我试了无数的法子,但是基本上都没有成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对解毒这件事已经放弃了,只觉得能多一日算一日,便是即刻就死了也没有什么不值当的。”

    “那些解毒的日子太痛苦,为了解毒的方子日日期盼的煎熬也太痛苦,还不如早日死了,反而解脱。”

    宁弄舟皱了皱眉,刚想反驳他,却听见他猝不及防加了一句:“直到遇见你。”

    “我起初觉得你很可笑,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却为了与自己全然无关的事横冲直撞,还闹了不少幺蛾子。我不喜欢你身上那样莫名其妙的韧劲,也不喜欢你那样看似沉默实际上却声势浩大的倔强。”

    “结果,全是我自己在骗自己。”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希望我能多活几日,我似乎无比地好奇,好奇你在这条路上,究竟能走到何等地步,会遇见怎样的景色怎样的繁华。”

    “宁弄舟,我因为你,在许久之后,第一次有了要努力活下去的念头。”

    “你把玉蟾的毒给我时,我也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每天晚上我几乎都睡不着觉,很难想象这样的好事居然真的有一日会落到我身上。”

    “我把我想说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很多回,却没想到这到底还是一场泡影。”

    “萧骁说,你应该有你自己的选择,或许你也是这么想的。选择权从来都不应该在我身上,而是在你身上,我不应该因为担心我的时日无多,就把这一切闭口不言。”

    “宁弄舟,我真的很抱歉。”

    他们大概已经逃出了桑藏追杀的领域,至少柳色新一直没有感受到自己有受到“月出”的影响。

    虽然过了年,暹罗又比京城靠南些,但至少还是冬天,河岸边的柳树还没有抽出新芽,如今岸边光秃秃的一片,虽然有月光作美,却还是很煞风景。

    “我大概是一个十分不负责任的人,因为最后的三个月里,我还是想与你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对你之后的人生有什么保证……”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把我交给你。”

    把这颗残破的心,把这具病弱的身躯,一同交给你。

    即便知道于你而言,这些毫无用处,也毫无价值,但这是我所有的全部。

    “你愿意接受吗?”

    夜晚的风很轻,宁弄舟还趴在柳色新背上,看不见柳色新的表情。但她的脸靠在她颈窝间,倒是能感觉到似乎他的脸也在发烫。

    也许也是她的脸。

    好狡猾,怎么就这样就表白了心意,看不见柳色新的表情和眼睛,她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

    宁弄舟虽然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扩大,她往下又钻了点,把脸埋了起来:“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柳色新脸色一僵,刚才还涨得通红的脸一下子褪得毫无血色,虽然这样的事他也有预料,但是真的发生,果然自己还是接受不住。

    刚才还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似乎都寂静了,柳色新感觉自己喉间像是被堵住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他想说我理解的,我知道我的性格有多糟糕,之前还对你说过那么多过分的话,如今还有几个月的寿命了还想拖着你,我都理解……

    接着,他又听见宁弄舟闷闷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等你毒解了的那天,我才会答应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宁弄舟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认真地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心情经大起大落又大起,柳色新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宁弄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话啊?”

    一向舌灿莲花的柳色新这会儿像是吃了哑巴药,背着宁弄舟绕着河岸反复来回走了几次。这会儿宁弄舟身子已经好了些,不似刚才那般虚弱,却也被他晃得眼晕:“你干什么?停下!”

    柳色新猛地刹车:“你答应了?”

    “我没答应,我说了等你解毒了再答应。”

    “你答应了。”

    “我没有。”

    “你就是答应了。”

    宁弄舟:?

    早说柳色新听了这话会变成只会复读的小学生,宁弄舟一定把这句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说出来!

    “……周围如果确定没有跟踪的人,趁早回客栈吧,要是云晓他们见我们没回去,没准会去找我们,要是和桑藏碰上就麻烦了。”

    “你再说一遍?”

    “……周围如果……”

    “前面那句。”

    “我没有。”

    “再前面那句,”

    “柳色新你再不走我就掐死你。”

    “……好。”

    在宁弄舟两只手已经围在柳色新颈间的威胁下,柳色新终于没有再和她贫嘴,迈开腿往客栈去。期间小心翼翼地七拐八拐,确认身后没有跟着奇怪的人,快天亮才回了客栈。

    云晓和萧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特别是听说桑藏在他们出任务的附近出没,更是恨不得现在就闯到桑藏的老巢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还剩云祥一个脑袋清醒的,死命拦着,没准就要换宁弄舟与柳色新去捞他俩了。

    “桑藏倒是狡猾,他故意放出消息,说他捉住了两个大成的卧底,是从王都来的,乍一听,我们都以为是你们。”云祥把宁弄舟从柳色新背上接下来,“小姐受伤了吗?”

    “没有,我们……算是没碰上桑藏。”溯回一事他们都不知道,说起来太复杂,宁弄舟犹豫了一下没有解释,摸摸云祥的脑袋,“你现在长大了,云晓都没有你冷静。”

    “那跟在小姐身边,总不能什么也不学啊。”

    宁弄舟与云祥云晓这边热乎乎地说着话,那边萧骁走到柳色新身边,看着他怎么也压不下的嘴角,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有一种自己问了就会被伤害到,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问的感觉。

    柳色新却把眼神投了过来,满脸写着“你怎么还不问我”。

    萧骁扭过头:“宁弄舟若是没受伤,怎么看着脸色这么白?”

    “有些缺血,熬点补血的喝一喝就行,没什么大事。”宁弄舟拉着云祥的手说。云祥一听皱了皱眉,凑近宁弄舟小声问:“小姐,你的月事不在最近啊。”

    “不是月事,说起来怪复杂的,补一补气血就行。”毕竟宁弄舟身上和柳色新肩头的血迹无法挡也挡不住,可说也说不清楚,宁弄舟只好将这事糊弄过去。

    云祥奇怪地去熬补血的汤药了。

    萧骁松了口气,扭头柳色新眉梢眼角还是一副挡不住的欢喜样子,原来什么都淡然处之的柳色新这会儿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他还往前凑了凑,像是萧骁若是不问出口,他不说出口,他便不罢休。

    萧骁麻木着一张脸,干巴巴开了口:“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柳色新得意洋洋:“也没什么,就是宁弄舟答应我了。”

    萧骁: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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