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总管大人,鬼王殿下请你尽快完成凡间录,尽快回鬼间。”

    “先需把青山有异的事情解决。”

    凡间录刚回个“是”,意识到不对快速住口。还未等它辩解,便感到浑身一痛,随即自己被一阵阴风扔到屋顶,又快速俯冲落到地上。

    耳边一片轰鸣,它挣扎着准备飞起,耳边传出男声低沉刺骨的不屑:

    “这么想让我回鬼间?”

    “大人,你以用文速笔记载凡间录为交换,送司巫师白纱眼罩。大王明确说明:十二月必须回鬼间。”

    女子桀骜叛逆的音容展现在眼前,程卿云感到胸间一阵窒息。两世不会一模一样,即便今世步凡对他心有芥蒂,但生活和计划要继续向前。

    室内又陷入诡异的安静,外面冷风呼啸,似乎可以听到每一股经过的声音。

    秋天,万物悲寂死亡之节,居然还有那么多活物,在隐隐作祟?

    他这人鬼寿命加起来,才活了十几年的生物,都觉得做事情要慢慢来,有些几百岁的生物却等不及,还那么毛毛躁躁?

    程卿云一把收了那凡间录,从怀中拿出步凡给的药瓶,放在桌面上。他右手轻抚脸面间,眼角的蝎子纹登时消失,化为一团黑阴之气,袭入他脑门中。

    三千银发丝亮得刺眼,小屋之内反光一片,气温骤降,盆中未来得及清洗的水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撂起堆叠的碗上露珠化为小冰棱,结在容器旁。

    他脚下踩过的地方,以乌皮翘头靴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慢慢结成绚烂美丽的霜花。

    窗外乌鸦成群结队地飞过,黑压压一片向更暮色天际之处而去。

    一队官兵正屏气凝神向小屋靠近,夜黑风高,他们躬着身子,正缓慢接近时。

    周遭突然变冷,四周温度骤降,众人挣扎着呼吸,还未反应过来,胸口一闷,眉头未及紧蹙时便昏了过去。

    待最后一个人倒下后,树上蹲着的那鬼缓慢收手。在规律的夜间鼓更声中,这银发鬼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

    鬼界运行规序与人间相似: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一日三餐十二时辰。这里有白云高月,远天碧水,也有山海湖泊,苍茫戈壁。

    除了这里的居民是银发红眸,有法力,长寿命外,鬼间无疑不是第二个人间。

    但是,没有鬼承认这是第二个凡间,他们默认自己在新的世界里,有着新的生活。

    不知何原因,鬼界比凡间的气温更低。无人可知鬼界有多大,只知这漫无边际,广袤无垠的地域,在人间还是金秋送爽,千里果香之节,已至雪虐风饕,天寒地坼之际。

    连下了几日的雪,放眼一览,整个鬼间天凝地闭。入夜晚风静止,连下了多日的雪也已经停止。无风无雪,天虽已暮,空气并不严寒。

    惨淡微弱的月光下,一鬼影颤抖着手,将最后一丝寒梅林附近的夜间霜收集入锦囊。

    凌霄殿极其附近宫屿占地千里,来不及长久歇息,余尚再施法力,向最高耸宫殿而去。他需要在银月悬空的两个时辰内,将这具有美颜之用的夜间霜送至赵平鸠处。

    今日天气好很多,不再是以往的狂风暴雪。虽然天色已暮,但因为无风,感觉并不是很冷。

    鬼侍见到余尚,很自觉的让行,低垂着眉互相点头打招呼。对于鬼王殿下的新宠,他们表面上自然要表现出尊敬。

    凌霄殿的大门如皇宫城门一般厚重,它的每一次打开,每一次古朴沉重的声音都让余尚内心一沉。

    虽然有了法力,余尚更愿意亲手推开这扇结了霜花的高耸之门。

    “你若晚回来一刻,这滔天的怒气便要发泄到你身上。”

    女子站在水晶椅旁,如宝石般精致。她上身为月白暗花交领广袖衣,下着殷红色的齐腰襦裙,不知名的花绣满半个裙摆,一身的冷艳动人。

    倩柔银丝全部盘起,端庄的发型压制她的一些张扬气质。

    难得在这个时刻,衣装如此得体。

    听到动静,她侧首转身,摄人心魂的美眸流转,望着推门而入的鬼,一举一动间浮光锦外衣泛着着波光流动之感。

    男子低头沉默,不语一言,同之前一般,赤脚踏入温暖的殿中:“殿下,今日的夜间霜已经备好。”

    赵平鸠红眸自他身上一扫而过,白眼起又快速消失:还是那副样子,她不明确要求,他就穿得严严实实。

    采集夜间霜极其耗费精力和法力,鬼间虽已到冬天,他还是不可避免出了不少汗。薄薄的汗透过衬衣渗出来,更显绝好身材。

    穿那么多,活该出那么多汗。

    不过,今夜不和他计较。比起这些风月之事,赵平鸠更要解决让她头痛之事。

    “呵!”红衣女鬼王冷笑,转身轻盈挥袖间,一股强劲风气自她身后生出,环绕在仙鹤飞月灯洒下的光线四周。顷刻后,一棵倒挂的繁树自飞月灯其中一丝光线中生出,向昏黄的大殿投下一片阴影。

    百年古椿树,百载人间忆。

    “此树,百年常春。它不仅繁茂,而且苍绿,”看到冷脸男子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疑惑,赵平鸠勾唇一笑,满是“感慨”,“我们是鬼。只可惜,鬼,看不到青绿色。”

    鬼识万物辨万色,绿色除外。鬼间青山片片,重重叠叠,他们欣赏不少了这其中的震撼壮美。在鬼的眼中,青绿之物便是黑色之物。

    “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本王请你看一场青山梦。”

    语毕,她将水晶椅上的黑色外衣传到余尚手上,示意他穿上。一指一划间,又为他唤出一双乌靴。这些工作结束才继续望向仙鹤飞月灯方向。

    古椿树枝叶肆意快速生长,顷刻便占据了大殿一半的位置。赵平鸠和余尚脚下已经堆积几片椿叶,而这倒长的古树中间正映照着一幅绚烂璀璨的日升大海之景。

    白浪打击海岸的附近,一位老者正牵着一位小姑娘,二人均步履蹒跚地走在松软的沙滩之上。信步慢走,不慌不忙,静感海风。

    画面似乎定格一般,时不时传来一老一少的笑声,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知道这是什么吗?”

    沉默一番,他清冷的声音传来:“青山梦。”

    “……”她当然知道,这岂不是在说废话。

    “一场夜间梦,也是生者与亡者再次相遇重逢的机会。”

    只要心意诚,思念浓,该亡者在生死簿上的名字会自动变绿,凡间的巫师便可据此,选择一个合适的良夜,进行组灵见亲。

    当然,这是亡者投胎转世前的事情,投胎转世后,生死簿上会自动消名,生者再不可梦中见亡者。凡间人怎么会知此事,他们只知,有时入睡能梦到亲友爱人。

    民间也有了‘一晌良夜佳梦成’的美词美赞。为了多见几次亲人,有些亡者便选择化鬼。成了鬼,拥有漫长的寿命,便可拥有更多青山梦。

    “这是在有佳梦的前提下,”赵平鸠轻取下腰间的鬼廿石,将这已成橙色的石头在余尚面前闪耀几番,“最近鬼间来了太多鬼,本王要,限制一下鬼的数量。”

    做鬼是有代价的:鬼界严格控制鬼的数量,每一个鬼都会有一鬼廿石。待这鬼廿石变红,代表着鬼界数量足够了。

    介时不久,鬼界开启一场大战,俗称鬼廿杀。众鬼互相攻击,消灭对方,待到只剩十分之一鬼时才结束。不过不用太担心,鬼廿杀基本五百年一次。

    浅柔却魅惑的声音甫一闭,赵平鸠玉手轻转,一团黑气袭入这场梦境中,化为乌云遮住冉冉上升的旭日。原本平静的海面升起海浪,阵阵向海滩奔涌而去。

    不是每一场梦都是好梦。有了噩梦,亡者便不愿意留在鬼间化鬼。

    鬼界事,凡人可懒得管。司步凡不知路桦的梦境出了何事,也不知赵平鸠的小动作,她只知:自己组灵十几年来,噩梦几乎没有出现过。

    这青山符不可控制地剧烈抖动,明明在阵中,却好似下一秒便要破阵而出。破阵而出,符纸砸在她脸上,岂不是也砸她饭碗。符纸出,阵法破,青山梦,结束。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打更声有规律的响起,精准传入每个未睡之人耳鼓中。天寒地冻之际,更夫如此卖力敬业,司步凡怎可知难而退?

    丑时方入(凌晨一点),正是好梦之时,怎能半夜突然梦醒?

    司巫师盘腿坐好,双手紧握,紧伸出食指中指,双手两指交叉,与眉眼平齐:“一晌良夜佳梦成,青符巫师护美梦!”

    咒语产生巨大的力量,吹动她一贯的绿衣裳,在漆黑一片的黑衣里闪着不可忽视的深绿希望之光。披散的乌丝随之狂舞,万千之力阻挡不了这巫师的专注。

    无论四周出现任何变化,她只闭眼念着那句咒语,如此三遍后,司步凡猛然睁眼:

    “续!”

    青山符上的画面被阵法中的黄光映照出来,笔力稳重,寥寥几笔间白守山的轮廓便被描绘出来。虽是轮廓,却传神生动。

    步凡画的是暮春时节的白守山,漫山姹紫嫣红,草长莺飞萦耳。

    符纸上的青绿之光和阵法的金黄之光融合,青绿色的青山景浮现在司步凡眉眼间。颤动的符纸缓缓归于青山阵中央,有节奏的上下起跃动。

    四周漆黑寂静,无人在意巷子一隅内的明暗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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