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倾注而下,天空一片阴沉。待到张大娘离开后,步凡捻碎符纸,又回到余尚布下的结界内。

    司屏瞪着大眼,也不玩余尚的头发了,扭动身子要下去。步凡将司屏抱下来,牵着他的小肉手。娃娃用另一手轻轻挥舞,眼中满是新奇:“娘亲,这就是法术吗?”

    步凡从不隐瞒她的职业,甚至打趣问过他:要不要子承母业。“像娘亲那样用符纸吗?”“对啊,特别神奇。可以保护人,也可以伤害人。”

    “娘亲,我们为什么不用法术帮助他们呢?”司屏紧握住步凡手,盯着远处逼仄空间内避雨的人,“或者……施法让天空变晴!”

    那岂不是无敌了?

    步凡笑得开朗,晃晃司屏的手:“面前的这些人与事,在我们的记忆中。屏儿想象成我们在做梦,梦里的事无我们是改变不了的。

    至于你说的风雨雷电,它们是自然运行的体现。我们更不能违背。”

    “法术这么厉害,也不能更改吗?”

    “对呀,法术也要遵循一套法则。”

    “可是他们好可怜哦。”小孩子吸吸鼻子,紧靠在步凡身边。雷电很大,大雨如注,可他感觉不到冷,也淋不湿。

    记忆中自己总会哭,总会饿,直到有一天,他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你以后叫屏儿可以吗?”

    那个怀抱好暖好暖,虽然有时候她抱得不太舒服。但司屏知道,他有娘亲了。

    “娘亲,我做梦居然梦到这里了。梦醒后,我们和程叔叔一起去你想到的地方吧。”

    “当然可以。”

    母子俩温馨对话,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余尚眸中闪烁,将头转向一边,继续思考己事。

    雨下得虽大,却并不持久。未过一会,乌云减少,天空放晴。那逼仄空间内众人也都起身,四散离开。

    俗话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其中一位流浪的女孩便是如此,大雨过后,她清秀精致的面容显现出来,令过往行人忍不住回望。

    生得漂亮的女子很容易会招致留意,自小到大,苏蝉衣便受到不计其数的特殊注意,或善意或恶意。如今在这陌生的县城里,她更不习惯这样频繁的注目。

    借着天晴,苏蝉衣背上破旧的包裹,不顾衣服被雨水打湿,凸显出玲珑的身材曲线,只径直低着头向远方走去。她进城只有两天,对这里并不熟悉。

    这两天她都在居民区街道上徘徊流浪。青石板路上积水一滩又一滩,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晶莹白光,如同镜面那般。

    衣服已经湿了脏了,苏蝉衣并不在乎,也不避开水坑。小巷中行人三三两两,多寻平整水少处行走,她不想和他们起争执,只低着头踏过一滩又一滩水。

    “咦~娘亲,她身上好难闻啊。”小孩子性情直爽,遇到不喜的事情直接说出口,并不考虑后果。

    男孩母亲黄面戚容,衣装只算得上体面,听到孩子这么直白的话语,赶忙捂住他嘴,不让他说下去。

    “呸呸呸!天刚晴,就说这些话。”孩子母亲一面劝导儿子讲话要慎重,一面回头看那女子,只见她脚步一顿,肩膀缩了起来。

    看样子,是听见孩子的话了。她无奈叹口气,觉得不理会那女子为好,只拉着儿子快速离开。

    苏蝉衣停在水坑里,猛然顿步,积水被溅起,悉数洒落在她小腿和草鞋上,冷凉感袭来,使她脚趾微微蜷缩。女子站着未动,这滩水逐渐恢复平静,又泛着晶莹光泽。

    她侧首望着水面上映出的自己:忽略掉身上气味,只看脸,还是这倾国倾城色。女子毕竟年轻,爱美天性使然,又以水面为镜,不免想多看自己几眼。

    头发好几天未打理了,乱糟糟的,像鸟窝一样。此刻深秋时节,搭上金黄枫叶簪,一定很漂亮吧。脸上也有点脏,雨水未冲洗干净,鼻头和眉间还有灰黑。

    有点可爱呢。苏蝉衣抿唇笑起来,水面的自己也对着她笑。

    “美人儿~,你也知道自己很漂亮是吗?”身后幽幽传来男子侃笑声,他手一把搭在她肩膀上,将苏蝉衣从自己美好的世界中唤回。

    “怎么不说话,美——”

    “登徒子!”苏蝉衣一把将包裹砸在他脸上,她虽看着瘦弱,力气可不小。这猛然一砸,男子踉跄着后退几步。

    趁他还在恍惚中,苏蝉衣又是一击,一脚揣在他要害处。男子登时痛得蹦起来,眉毛拧在一起,嘴中暗暗哀嚎着。

    “你以为我流浪时是吃素的吗?刚刚空间狭窄没理会你,如今还得寸进尺起来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苏勇士唾骂男子两句后,弯腰将包裹扯回来,双手环住抱在怀中,一溜烟向远方跑走。

    众人看到皆像没看到一般,一位在门口晒太阳的大爷伸伸懒腰,顺道向苏蝉衣指示小巷的出口。

    “娘亲,那位姐姐……打了士兵哥哥。”小男孩顺着动静回头,母亲只捂住了他的嘴,没捂住他的眼。

    苏蝉衣‘潇洒身姿’映入他眼帘,等到女子怀抱包裹远离后,他才反应过来。

    “孩子呀,不是所有穿着铠甲的人都是士兵。”母亲将小男孩的头别过来,“那个男的是个登徒子而已。再说了,那位姐姐也没有打他,你看错了。她那么弱小,怎么会打人呢?

    是他自己摔着了。我们不要冤枉无辜之人。”

    母子二人渐行渐远,交流之声却精准落在这深目男子耳中。他刚从疼痛中缓过劲来,又听到那样的对话,气急攻心,咳嗽起来。

    女子跑得很快,借着老大爷指点,很快离开了那条街道。天晴了一会,随后云层渐浓,天空又阴沉起来。

    苏蝉衣走在陌生的街道,虽然已无人认识到,仍感觉四周阴凉凉的,甩不尽散不开。她自认为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找上门。咬牙跺脚,直接在一处空地歇息下来。

    如玉水灵的双眸不时向四周扫着,眉间始终挂着一抹忧戚。

    “每次做这种事情,总有种偷窥的羞耻感。”随着她坐下,司余二人也顺势在旁边的墙头坐下来,一脸坚毅。

    相比于司步凡的不自在,余尚早已消除心理障碍,将这些事情看做很平淡。作为合作之友,他温柔浅笑:

    “司巫看开即可,这是不得已为之。他们若知晓,也会体谅的。”

    余尚作为皇子,自幼修习礼仪。他也这般做了,可近几日相处起来,却发现他温柔表面下,还有着几丝不惧世俗。

    当真让她刮目相看。

    步凡的心思写在脸上,七皇子余尚一扫即知她在想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只抬手将肩上扛着的司屏抱下来,让他坐在步凡身边。

    “想不到一年前的白守山,这么多趣事。”步凡整理整理衣摆,也还以浅笑善意,“刚刚看到这姑娘反抗时,真是一阵惊讶——她真的很勇敢。”

    那个时候,她几乎在屋中闭门不出,自然遇不到这些事。如果遇到了,她应该也会帮她一把。可她当时没那么做,这事也就不必提了。

    事后再展示出自己的“真诚”,别人只会感觉虚伪。

    “我已将所有士兵和流浪者的记忆收集。”余尚将手中荧光洒向空中,青绿色背景下,是一个个如湖泊般晶莹的圆圈,里面承载着人的回忆。

    “想要找到白守山失败真相,就要从他们的记忆出发。”

    圆圈内的记忆飞速闪过,不时有圆圈变黑,随即如水泡般破裂,消失在青绿色背景中。

    到最后只有几个圆圈中记忆还留存着,余尚将它们汇合起来。司步凡发现,剩下来的记忆有一个共同特点:旌旗,硝烟和满城盔甲。

    “这是白守山被攻城那日的记忆。司巫可以看到,此时记忆圆圈只剩下三分之一。”

    一个气泡记忆之下,就是一个人。有些人的记忆在攻城前就已经变黑消失——

    “也就是说……有三分之二的流浪者和士兵,没活到十二月?”

    “对,但大部分是流浪者。饥饿,寒冷或者人性矛盾。多重原因下,大部分避难者没有避过这场灾难。”

    “这位姑娘,叫苏蝉衣。她是为数不多的,活到十二月的流浪者。”

    编织记忆之网需要极大的法力消耗,这事青山师做起来容易,但鬼不行。余尚分析完后,收下了记忆之网,眼角已有丝丝泪光。

    鬼是情感鬼,记忆之网中的喜怒哀乐让他们很容易共情,也很容易迷失,情节严重的,则会失去意识,被他人所控。

    “辛苦你了,余公子。”司步凡将司屏拉到自己身边,压抑住他好奇的扭动,“这位苏姑娘,便是我们找寻真相的重大突破口。从她的经历着手,可帮助我们获得想要的信息。”

    “啊!”墙脚下传来女子的惊呼声,那士兵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边,堵住了她的去路。但没躁动多久,士兵又蹦着骂骂咧咧离开。

    “下次再看到你,直接扔进乱葬岗。滚。”

    就是一个少年,音色也是那么年轻,但他从容收剑之下,又带有压迫感,逼得深目士兵快速逃离。

    少年没有再靠近那女子,只负手而立,注视着同伴为苏蝉衣披上斗篷。

    司屏睁大双眼,拉住步凡衣角,看看她,看看余尚,又看看墙脚下众人:“程叔叔!娘亲,程叔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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