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泉的城门已经摇摇欲坠。

    秦云开握紧手中的匕首,死死地顶住周光霁的喉咙。

    周光霁得意地说:“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放了我,我给你留个全尸。”

    秦云开手下的力道又重了一分,“城破之时,我会立即送你去见阎王!”

    “呜~~~”

    突然,齐军退兵的号角声响起,传到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齐的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临门一脚却要撤退。但军人的天性就是服从,既然号角声起,将士们纷纷往后撤。

    蓝梓也被这号角声弄得莫名其妙,他并未下达撤退的指令,待他拍马前去查看,才发现是周戟。

    蓝梓高举长枪,大声地喊道:“不许退!都给我上!”

    离他近一些的将士听到了命令,又再次冲锋,却和远处撤退回来的将士撞到一起。顿时整个战场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蓝梓长枪一指,命令号手吹响进攻的号角。可号手还未有所动作,周戟已经将长刀架到号手脖子上,“不许吹!”

    蓝梓狂怒:“周戟,你要干什么?!”

    “蓝梓,给我下药之事日后再与你算账!今日我只想保我儿性命,不许进攻!”周戟发狠,咬牙切齿。

    “圣帝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吗?!”蓝梓怒问。

    “无论如何,不能攻城!”周戟坚持。

    蓝梓望着眼前如潮水般后退的士兵,又看向醴泉摇摇欲坠的城门,再看向城楼上被秦云开挟持的周光霁,最后回望目光坚决的周戟,将长枪用力掷到地上,以迅雷之势操起斜跨在马背上的长弓,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周戟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利箭在眼前划过,飞快地朝城楼射去。

    “不!!!”周戟疯狂吼叫,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破空利箭正中周光霁胸膛。

    瞬间,周光霁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直挺挺地倒下了,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响。

    周戟脱力跪倒在地。

    蓝梓收回长弓,调转马头,发号施令:“退兵!”

    齐军再一次退了。

    醴泉的将士和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高兴地想大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一片寂静中,不知从何处传来孩童的啼哭,先是轻声呜咽,渐渐地转为嚎啕大哭。

    哭声越来越多,有孩子的,有老人的,有男人的,有女人的。

    汇聚一片,响彻醴泉县。

    彭青木泣涕涟涟,捶胸顿足,手指苍天,“天道不公啊!”

    是夜,彭青木再次召集众人商量对策。

    “诸位,今日一战,醴泉将士死伤七成。”彭青木悲痛地说。

    没人说话,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醴泉再也经不起一役。

    彭青木环顾众人,最后目光落到秦云开脸上,“秦姑娘,你说,赌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守一座城,值不值?”

    “生命,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是为心中信仰而死,为家国大义而死,那便是值得的。”秦云开安慰。

    彭青木点点头,又说:“周光霁已死,我们已经失去唯一的底牌,只怕明日齐军会发起更猛烈的进攻,醴泉,怕是保不住了。”

    “今日蓝梓射杀成功后,为何下令退兵,而不是乘胜追击一举拿下醴泉?”王县丞发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齐军军营,蓝梓营帐。

    周戟怒目圆睁,眼眶发红,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攥紧拳头生生忍住了。

    二人面前的虚空中,诡异地出现了一道一尺长的黑色裂痕,裂痕周围萦绕着浓郁的黑气,其间又有淡淡的金光闪现。

    虚空中一道声音响起:“周将军不必伤心,令郎不会有事,六个时辰之内将尸身交于我,定能起死回生。”

    话音刚落,周戟眼眸微动,急切地追问:“圣帝所言当真?!”声音中带着颤抖。

    “周大将军,圣帝法力无边,既说能救活贵公子,那定是无疑。”蓝梓道,“今日射杀,也是圣帝的意思。不过现在令郎的尸身还在醴泉县内······”

    蓝梓没把话说完,但周戟已经懂他的意思。

    “既如此,恭请圣帝等待在下凯旋的消息!”周戟语气坚定。

    第二日清晨,天刚破晓,疲惫的醴泉县将士和百姓还未缓过一口气,城门外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齐军攻城了。

    秦云开匆匆地赶往前院,正好看到彭青木和池砚凑在一起,好似在说些什么。

    待她走近,两人交谈已经停止,还未来得及多言,池砚已经拉她上马赶往城门。

    齐军整军待发,来势汹汹。周戟骑马位于阵前,目光如炬。

    而醴泉县只剩下些伤残的将士和百姓,手中紧紧握住带血的武器。

    秦云开也握紧手中的刀,回望身后,昨日才下战场的将士和百姓,只要是还能动的,都已聚集在城楼上严阵以待。他们盔甲和衣服上的血迹都已经干涸变黑,混合着泥土和汗水,每个人都视死如归。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誓与醴泉共存亡!”立马引得众人高呼:“誓与醴泉共存亡!”

    彭青木眼含热泪,他哽咽着,轻声地问:“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真的忍心让他们送死吗?”

    他们愿意为醴泉献出生命,就可以让他们白白送死吗?秦云开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池砚站在秦云开的身边,与城楼下的周戟遥遥对望。他朝身后招手,随即就有两人将周光霁的尸身抬了上来。

    在秦云开疑惑的目光中,池砚将一整坛火油浇在周光霁的尸身上,随即点燃一个火把。

    周戟目睹这一切,紧张地大喊:“住手!”

    池砚微微一笑,心中似有了定论。

    周戟大喊:“勿毁我儿尸身,谈判依旧有效!”

    “谈判?”秦云开疑惑,那日谈判是以周光霁性命为注,现人已经死了,还如何有效?

    就在她疑惑之际,忽然感觉有人用力握紧她拿刀的手,用力往前一送,“噗呲”,利刃便穿透了身边彭青木的身体,温热的鲜血顿时涌出,顺着刀身流到秦云开的手里。

    是热的。

    秦云开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以及握着自己的手的主人——池砚!

    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然而彭青木却是微微一笑,好似松了口气,随即闭上了双眼。

    池砚高声说:“投降不伤醴泉一兵一卒,不动百姓分毫。开城门!”

    群龙无首,军心大乱。

    城门还是开了,周戟带领大军入城。不多时便有齐军赶来带走周光霁尸身。

    还未反应过来的秦云开,只看见自己脑海里的善值不断地增长,快速地逼近99999,。

    醴泉的将士和百姓死死地盯住池砚和秦云开,他们垂下的手再次握紧兵器,朝两人蜂拥而上。

    四面八方无数的刀剑砍向二人,但都砍了个空,原本好端端站在那里的池砚和秦云开,突然身体虚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仙界。

    秦云开用力地甩开池砚的手,回身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为什么?!”随即眼泪夺眶而出。

    池砚轻抚上她的脸,温柔地说:“我不能让你死。”

    “所以你就杀了彭青木?你用别人的死来换取我的生?!”秦云开再次拍开池砚的手,愤怒地质问。

    “这是他的选择。”池砚轻声地说。

    “你说什么?”

    “那日谈判,周戟曾说,若我开城门,不伤醴泉县人分毫。”

    “当时你为何不说?”

    “一是觉得此言不可信,二是当时全城抗敌,事不至此。”池砚解释。

    “那今日?”

    “今早彭青木跟我说,此战醴泉必是守不住了,我便将谈判之事告知于他,他不想背负叛国之名,又不想全城皆亡,便哀求我动手。”

    “那这次你们怎么笃定周戟不会变卦?”

    “周戟把儿子看得比命都重要,蓝梓射杀,周戟恐怕会反,所以蓝梓和圣帝定会留有后手。”池砚继续解释,“我想起有一术法,可在六个时辰内让人起死回生,但前提是尸身完好。”

    “所以今日你在城楼试图毁坏周光霁尸身,就是想测试周戟是否有此术法?”秦云开问。

    池砚点点头,“是的。所以我在周光霁的尸身上留下字条,说我在他体内种了可令人化为一摊血水的蛊,若是周戟毁约,我便催动蛊术要他的命。”

    “你哪里来的蛊?”秦云开奇怪地问。

    “我怎么会有这种蛊,骗他的,他肯定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赌。”

    秦云开点头:“是了,而且就算他寻遍名医,也查不出什么,只会让他更加害怕。”

    “对。”

    “你算准我的善值积满,我们会返回仙界,周戟抓不到人,更是不敢拿命去赌。”秦云开推论道。

    “是的。”

    “那又为何不提前和我说?!”秦云开生气地说。

    “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云开,你真的能下得了手去杀彭青木吗?”池砚问。

    秦云开不语,确实,就算彭青木是自愿赴死,她也做不到亲手杀人。

    虽然池砚已经详细地和她解释了,但秦云开心中还是闷闷地,到底是谁在搅弄风云?醴泉县那些已经死去的人,难道就白死了吗?人间的这场战乱,还会死多少人呢?

    就在她心中郁结之时,突然有信笺飞至,上书:“仙帝请二位到大殿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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