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才子佳人配合默契,清幽婉转的声音盘旋于人群中,绕过枝丫,飞出高墙,传出很远很远……

    观众们认真地看着这场演出,动情之处,竟忍不住潸然泪下。

    弄玉看着周围的大男人一个一个都红了眼眶可谓是一言难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读书人都这么感性的吗?这故事虽然感人,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霎时间有几个黑影掠过,戏台上突然冒出三个黑衣人,瞥了一眼唱戏的几个人,霍地抽出利刃,居高临下:“只取左明珠人头,闲杂人等退散!”

    养尊处优的学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有好几个都被吓住了,反应过来后,仓皇逃窜,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

    弄玉不动声色地瞅了瞅黑衣人,又瞄了眼弱不禁风的左明珠,左明珠虽然出身武林世家,可显然没经历过打打杀杀,被吓得脸色苍白,身体不住地颤抖,强装镇定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恐惧。

    弄玉眼神示意金灵芝带走左明珠,这边交给她来应付。金灵芝点头,扶着左明珠准备离开。

    谁知这一动反倒引起了领头的黑衣人的注意,他丢出一枚暗器,直直朝左明珠的脖颈射去。

    说时迟那时快,弄玉拔剑打落暗器,顺势跳上戏台,手腕一转,长剑斜撩,擦着黑衣人的眼睛过去,对方急忙退后几步,拔刀横斩,弄玉侧身避过,长剑当空回旋,直刺,“当”的一声清脆碰击声,刃锋相对!

    黑衣人聚气正要出掌,弄玉一脚踹过去,那黑衣人只觉得一阵重压逼近拍向胸口,胸内翻江倒海,无法运气,整个人飞出了数米远,一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黑衣人走近左明珠,刀锋相指,冷漠道:“左家敢惹我缁衣楼,这就是教训!”

    金灵芝抽出利剑,抵住黑衣人的大刀,同时抬腿横扫,攻其下盘,黑衣人被迫收刀。然而这一黑衣人后退,另一黑衣人立马进攻。

    纵使金灵芝武功不弱,可是以一敌二未免有些吃力,稍不留神就落了下风,黑衣人提刀横削,金灵芝无力抵挡,只得步步回退,这时,不知从何处飞过来一只酒坛子,正好砸中黑衣人的手腕,“咣当!”刀落了地。胡铁花跳下来,只一拳,就把敌方震退,激起落叶纷纷。

    两个黑衣人认出是胡铁花,对视一眼,拉着受伤的同伴,迅速飞走。

    “站住!”弄玉拔腿就追,却被胡铁花抢先一步,“哎!少侠,我去追!”他可受不了一群惊慌失色的姑娘哭哭啼啼的样子。

    左明珠惊魂甫定,福身道谢:“多……多谢少侠,刚刚真是……好危险啊!”

    “怎么会有暗影出现?莫非是江湖上的仇家?”弄玉询问道,眼睛往四周扫了一眼,担心有人埋伏。

    左明珠努力回忆着最近的发生的事情,却毫无头绪,“我……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到他们说缁衣楼……”

    “缁衣楼?”

    “明珠,你有没有事情!”施茵焦急地从戏台上跑下来,神色担忧。

    左明珠勉力地笑了笑,安慰道:“茵子,我……我还好!多亏了这位少侠!”

    “少侠,多谢你搭救明珠!请受我一拜!”这个陌生的富家子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突然鞠躬,吓得正在思考缁衣楼的弄玉有点懵。

    施茵扶着左明珠,道:“明珠今天受了惊吓,我们还是早早歇着吧。少侠,灵芝,你们去书院客房歇息吧。”

    原本欢乐热闹的春祭被人搞砸了,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不愉快,更何况经过黑衣人的恐吓后,众人心有余悸,难以安眠。

    这个“众人”当中自然不包括弄玉,但她却因为缁衣楼的事情辗转反侧。

    夜深人静,弄玉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困意,可是耳尖的她却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奇怪的声响,“哒哒”,似乎有人在走路,弄玉立即清醒,跳下床,轻轻地打开门,蹑手蹑脚地探寻着声音的方向,最终追到围墙之下,她悄悄地趴在墙上,听着那边的动静。

    “明珠,你记好了……这药……假死……时辰……”

    这声音听上去有点像是施茵,但听不太真切,弄玉还是决定先回去,只要不是那些暗影去而复返就行。

    弄玉回到自己的客房,正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友,还请抬头,与楚某屋顶一叙。”

    这道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顿时眼睛一亮,惊喜地跳上屋顶,“香帅!好久不见,十二连环坞的仙药……”

    楚留香笑了笑,收拢折扇,打断了她的话,“闲事休提,我已了解你和铁花在江南的打抱不平,关于‘仙药’一事,楚某已有计较。”

    “好,不知香帅深夜到访,所为何故?香帅若有所托,我必不推辞。”

    “楚某观小友前程远大,但仍需江湖历练才能独当一面。不知小友这段时间在雪庐书院可有收获?”

    “在雪庐书院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施茵和左明珠虽然同为江南名家千金,性格却各有千秋。”

    楚留香看着漆黑的夜空,言语意味深长:“楚某明白了。当今世道多艰,即使是千金豪富家的儿女,恐怕也难得事事皆如己所愿。小友不妨去跟她们聊天谈心,了解一下她们的烦恼吧。”

    早晨的空气自然清新,弄玉推开窗户,深呼吸了一下,感觉自己元气满满,愉悦地打开门,没想到竟然看到金灵芝站在院子里练拳,“灵芝,早!”

    “你也早啊,弄玉!”金灵芝笑着打招呼,并没有停下动作。

    弄玉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惭愧,没有金大小姐起得早。”

    金灵芝被人这么一夸,顿时得意起来,道:“那是,想当年我练功的时候,可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每天不到鸡鸣就起……”

    “嘁,谁不是呢。”胡铁花慵懒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明显的鄙夷。

    金灵芝假装没听到,继续说道:“闲话少说!弄玉,先来练练手!”

    弄玉点头,放下佩剑陪金灵芝打了一套拳,只见她出拳刚劲有力,脚下步步生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路过的一位公子叹为观止。

    “少侠果然好身手!”

    弄玉看过去,作揖道:“在下华山弄玉,敢问公子尊姓。”

    “薛家庄薛斌。若不是我没有练武根骨,我便能与少侠切磋一二了。可惜啊可惜。”薛斌展开扇子,言语之中满是惋惜。

    他抬头,发现左明珠也在院子里,走过去问道:“明珠,你也来观摩少侠练武?”

    左明珠羞涩地点了点头,“嗯,其实我一直想像施茵姐姐和灵芝妹妹那样出门读书练武,闯荡江湖……只是我母亲去得早,父亲管束严厉。以后恐怕……更没有机会出来与大家同游了。”

    听着左明珠惆怅的语气,金灵芝赶忙安慰道:“明珠姐姐,你别着急,等我到掷杯山庄与左伯伯说一说,讲讲我之前在金陵与弄玉少侠一起闯荡的经历,他肯定会答应的!”

    弄玉回想着与金灵芝闯地牢、斗主母的经历,心里摇了摇头,这些事件样样凶险,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要是金灵芝真的说了,就左轻侯视女如命那劲,能答应才怪!

    “少侠,我这段日子在跟施茵一起练武,以后练好了,能……能跟你切磋一场么?”说到最后,左明珠有些底气不足,忐忑不安地攥紧衣裙,生怕弄玉一口拒绝。

    弄玉很干脆地答应下来了:“没问题!随时欢迎来华山找我!”

    左明珠有些难以置信,又惊又喜地说道:“谢……谢谢!明知道我武功低微,少侠还愿意答应陪我练武……”

    薛斌见自己被忽视了,有些不喜,道:“明珠,我虽然武功不济,但也可以当你陪练的!”

    “嗯!”左明珠看着他,面色渐渐变得绯红。

    弄玉突然觉得自己此刻有点多余,刚好施茵在那边,便拉着金灵芝走开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俩了。”

    “呼,今天没有毛贼来叨扰,这书院倒也是僻静。”施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起来十分安逸。

    “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招贼惦记……”

    弄玉纳闷,那个胖疯子又吃错什么药了,她记得和薛家那死小子结亲的是施茵啊?关左轻侯什么事?

    施茵扯了一下弄玉,拉回她的神思,指着身旁有些病弱的青衣男子,道:“不讲这些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叶盛兰,是从京城来的。据说祖母喜欢听戏,从小就在跟师父学呢。昨天的梁山伯就是他扮的哦!是不是很厉害?”

    叶盛兰行礼,“咳咳……小生姓叶,名盛兰,京城人士,咳咳咳……今天来到雪庐书院与少侠相遇,幸会了。”

    弄玉正打量着他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没想到施茵竟激动地问道:“哎呀你没事儿吧?怎么染上风寒了?要不要吃点药?”

    叶盛兰看了看弄玉不住地打量他俩的眼神以及她那变幻莫测的神情,不动声色地拂开施茵的手,“无妨……是多年痼疾了,吃点药就可以了。”

    弄玉也觉得是自己失礼了,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赶紧转移话题:“说到药……江南十二连环坞最近关于药的传闻非常多,什么仙药、圣药,众说纷纭。你们有什么消息吗?”

    施茵仿佛没有察觉到什么,认真思索道:“十二连环坞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一些,似乎最近江湖上盛传一种奇药,服用之后能让人功法大进力大无穷,不知两者有没有关联……”

    金灵芝听后,不屑一顾,“嗨呀,我是不信的。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地上捡来的馅饼恐怕都是有毒的呢。”

    叶盛兰似乎不想大家在这个话题上商量太久,道:“咳,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用午膳了。”

    弄玉没有吃早饭,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紧跟上去,还没走几步,薛斌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支支吾吾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启齿道:“咳咳,少侠,薛某这边另有嘱托,请来一叙。”

    弄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一眼走远的金灵芝等人,又瞟了一眼请她移步的薛斌,无可奈何地跟着他走了。

    “怎么了?你看上去有心事的样子。”

    “唉……”薛斌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道,“少侠,我心悦明珠,但我虽然吟诗作对可以,却武功低微,不知能否请少侠帮我收集一些狼毛,好制成狼毫笔。”

    收集狼毛自然需要打狼,凭薛斌的本事确实是有点难度,弄玉想起昨天带回来了一些狼毛,如今刚好派上用场,便回房间去取,其间,她“顺便”去了一趟食堂。

    弄玉想着薛斌娇生惯养的,哪里会做什么狼毫啊?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她干脆送佛送到西,亲自做好再送过去,没想到反把自己给弄伤了。

    “嘶……哎呀,这狼毫有点扎手……”

    “唉,平日里这狼毫少爷我都看不上眼……也罢,这荒郊野岭的,就将就将就吧。”薛斌嫌弃地看着粗糙的毛笔,拿出墨砚,展开卷轴,“我这里有写给左明珠的一首诗,麻烦少侠帮我磨墨,我来写成卷轴。”

    弄玉走近,帮他磨墨,好奇地瞅了瞅他写的是什么。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啊……这……要大声读出来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成了!麻烦女侠……”薛斌戛然而止,突然羞涩起来,言辞吞吞吐吐,“咳……帮我,帮我送给明珠。”

    弄玉瞥了几眼他涨红的脸色,仿佛恶作剧般的笑了笑,调侃道:“喜欢一个人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啊?表白这种事情,亲自上阵更好哦!”话虽如此,可是她还是拿着卷轴去找了左明珠。

    左明珠认真地读完诗后,紧张地攥着衣裙,似乎是鼓了很大的勇气,问道:“是……薛斌送给我的诗么?”

    弄玉又起了坏心眼,揶揄道:“哟!我都还没说话呢,莫非——你俩心有灵犀啊?”

    左明珠羞红了脸,“谢谢少侠帮我送信。”又犹豫了好一会儿,艰难的开口,“少侠……能帮我解释下信中之意么?”

    “啊?”

    解释?这下轮到弄玉懵了,这首诗的意思连她这个局外之人都懂了,莫非是当局者迷?

    “哦,好呀。”

    “嗯……那么少侠觉得这封信是什么意思呢?”

    “最简单、最通俗的一句话就是——薛斌心悦于你!”

    闻言,左明珠雪白的双腮变得更红了,仿佛随时会滴出血来那般,低着头,细语道:“谢谢少侠。”

    “不客气。”

    其实,弄玉想提醒一句,那死小子风流成性,恐怕并非值得托付的良人。可是当眼睛触及左明珠甜蜜的微笑时,她又不忍心打破了这份美好,话已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

    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感情这种事一不小心就变得里外不是人,她在一旁小心别闹出人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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