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晔跟随侍从去赵衡屋中换衫，赵衡仍是坐在胡凳上等鱼上钩，心里盘算着方才寻晔说与他的事。
寻晔和赵双，在赵衡看来这着实是一桩幸事。赵衡了解寻晔的为人，他相信寻晔会认真对待赵双；而赵双是庶出，除非低嫁，不然想嫁去与他家差不多身份的人家做正妻并非易事。现如今寻晔有心，对于赵双来说，这实是一桩很好的婚约。
况且寻晔是自己最好的兄弟，赵双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好兄弟娶了妹妹，两人间便是亲上加亲。赵衡觉得父亲这边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却不好说寻晔的父母能否答应这一桩婚事。
若赵双如赵赫、赵喆一般只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赵衡想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但经少阳山一事后，赵双的存在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所以除了父亲的意思，赵衡也觉得要赵双自己愿意才是。
想到这里，赵衡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有义务去探一下赵双的口风。就算问不出来寻晔怎么样，也总能问问赵双欢喜的男子是怎般的。赵衡又想到寻晔方才那一连串的问题：什么喜欢的曲子、诗赋，喜欢的颜色、天气，喜欢的茶叶、茶点……也不知道寻晔怎么能一下子想出来这么多。但既然寻晔能把妹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他这个哥哥也可以。
赵衡收起钓竿，打算找到赵双“闲谈”几句，却不知是踩到寻晔方才溅起的冰花，还是起身时动作太快一下子没站稳，直直摔向冰面。
不久前寻晔已经摔过一跤，冰面没有破损，说明这冰冻得还算结实。可是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跤“动了根基”的原因，赵衡又一摔，冰面竟碎裂开来，沿着为钓鱼凿开的洞迅速破裂。
赵衡听到冰面脆响、心下大惊，原打算三两步跑回岸边，却不想他动作一大，反倒加快了冰面破裂的速度，步子没迈开，人已经掉进了冰湖之中。
这冰碎裂得不正常，但赵衡此时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这些，他屏住呼吸，努力向裂口处游去。不想这冰不仅碎裂得不正常，结冰的速度更是不正常——赵衡向水面上浮去，可是方才破裂的冰面立即结起薄冰，仿若抹去不久前的痕迹。
赵衡想要顶开薄冰，但在水下用不上力气，还没把冰面顶出丝毫裂痕，赵衡的胸中便开始憋闷。赵衡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听到了赵双的声音，但是他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不敢确定是不是幻听。终于，赵衡丧失了所有的感官，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痛，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
赵衡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甫一睁眼，别人没见到，倒是看见寻晔趴在自己身上。赵衡想坐起来，但身体十分僵硬、无法控制，他费尽力气也只是动了动胳膊，好在足够惊醒寻晔。寻晔见赵衡睁开眼，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叫下人去请医师，害得赵衡连杯水都没要到。
寻晔很快回到赵衡身边，赵衡这才能要水来滋润自己干涸的喉咙。没让赵衡张嘴，寻晔就将那一日的事情说与赵衡。
原来赵双来唤赵衡去晚宴，但她还未走到湖边，就见赵衡失足掉进冰湖之中。赵双赶忙一边吩咐丫鬟找人，一边跑向冰湖。赵双见赵衡和寻晔的鱼竿还支在湖面，就将鱼竿固定，这时府中的侍卫也跑了来，于是侍卫就顺着鱼线下湖，很快找到了赵衡、将他救了出来。
到底在冰湖中被困了小一盏茶的时间，赵衡被救上来没多久就开始发高热，躺了近三日的时间才缓过来。寻晔觉得若非自己摔了那一跤，也不至于让冰面破裂；加上与赵衡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不放心，索性就在赵府守了赵衡三日。一直到今晨赵衡的热度褪去，寻晔才放下心来，果然，没过几个时辰赵衡就醒来了。
听过寻晔的话，赵衡心中有疑惑，但大约是大病初愈，他没能捕捉到那丝不同寻常，只是顺着寻晔的话让他好好休息，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交谈间医师也到了，给赵衡把过脉后说寒气去得差不多了，赵衡身体底子好，再将养两日就不会有大碍。
医师离开之后，赵光和林夫人也到了。赵光说赵衡可算是给自己过了个惊险刺激的生辰，又让赵衡什么都别想，放放他的功课，说此时没有什么比他养好身体还重要的。林夫人也说赵衡太不小心，但也是福大命大，不然在那冰水中多冻上一会儿，还不知道该有多严重的后果。
赵光又与寻晔客套两句，感谢寻晔一直陪在赵衡身边、感叹他们感情好。寻晔也不多说，只说是朋友该做的。
几人交谈几句，赵光和林夫人就离开了。不过他们二人前脚走，赵双后脚就到了。
赵双刚来的时候几乎是红着眼睛朝赵衡扑过来，带着哭腔说赵衡当真快要吓死她了。这会儿赵衡已经能自由支配四肢，所以他抬起胳膊轻轻捏了捏赵双的脸，说他已经没事了，吓着他们是他不好。赵双让赵衡尽快把身体养好，不然算不得没事，赵衡也就笑着应下。
赵双又和赵衡说了两句话，才刚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朝寻晔问了安。寻晔也合乎礼仪地回复，不过赵衡看两人神情，觉得他昏迷的这几日，两个人大约有些交谈，所以看上去还算熟稔。
不待赵衡开口询问，赵双倒是先问了赵衡怎么会失足落水。赵衡将前因后果解释，说他也不知道脚底怎么就一滑，还赶上了冰面破裂。赵双又问凭赵衡的功夫，不该掉进水里就没有自救的能力，可是她在远处看，赵衡确实没有挣扎就向湖底沉去，这究竟是为什么。
赵衡这才捋清方才与寻晔交谈后他未能及时捕捉的疑惑——此时屋中也没有外人，赵衡便毫不避讳地坦言道那冰面的奇特，说他才掉进水中，冰面便迅速冻住。虽然只是结了一层薄冰，可他在水下用不上力气，没办法顶碎冰面。
这下换成赵双惊讶了。赵双告诉赵衡和寻晔，她目睹赵衡掉进湖面之后视线便没有离开过冰湖，可是她从未看到有冰面凝结的情况。她看到的只有破碎的冰块漂浮在水上，而赵衡自打落水便再没有露过头。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寻晔道：“就像少阳山……”
赵双问：“对，少阳山。衡哥哥你找到少阳山那事的缘由了吗？”
赵衡与寻晔交流过眼神，寻晔便将他们在少阳山的发现和推测告诉赵双。寻晔说角梁上的宝瓶有做旧处理，所以他们觉得根结在其中怕是八九不离十。
赵双又问寻晔这两天有没有再去湖心亭看过，寻晔回答说沿湖一周他都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语毕又把头转过来看赵衡，说前两天赵衡病得重，不宜舟车劳顿，但是既然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赵衡不如跟他回家，到寻府养病。
赵衡说这次与少阳山不同，少阳山他是突然失了智，这回他的意识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外人看不出异常，他倒好似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赵衡想起自己年幼时被炙烤过的绿色烈焰，觉得与这次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怕是相似的法术。赵衡又谢过寻晔好意，说家事躲不过，他倒想看看还能有什么后手等着他。
寻晔还想再劝，但赵衡的态度很坚决。寻晔也没法子，只能说自己会常来找赵衡，让赵双也多看着他，另外叫侍卫上点心——赵衡乳娘的儿子现在已经成为了赵衡的一个侍卫，赵衡很相信他。
彼时赵双和寻晔都觉得即使这般安排，也不足以保证赵衡的安全；其实赵衡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他不能当一辈子的逃兵。然而他们三人谁也没有想到，赵衡的“惊奇体验”到这里竟然还真是画了一个句号。
自十五岁生辰落水的这一出后，赵衡再未经历过妖邪之事。直到后来联手子桐李氏的大长老对抗他们的家主李方旭，赵衡都没弄明白这是因为他年纪愈大、阳气愈重，妖邪无法近身；还是因为李方旭终于决定正视自己这个对手，不再屑于用“歪门邪道”对付自己。
程璐想起父亲跟自己说过的那些往事，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想当初子桐李氏的家主李缉熙原本有能力带领子桐李氏得到飞速发展，却被程璐的父母用更高的身份压制、没能实现理想；在李方旭从父亲手中继承家族后，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以羽士这种更高的身份去压制凡人可以快速取得成效，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发自内心鄙夷这种做法。
所以十几年来李方旭想对赵衡下死手，却都一次次被赵衡幸运地逃出一条性命后，他也终于决定摒弃自己的优势，与赵衡站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一决高下。李方旭是个骄傲的人，程璐觉得如非林夫人给他的压力，或许连这十几年谋害赵衡的尝试都不会有。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所以程璐没有打断赵衡的话，而是继续听他讲下去。
——*——
在赵衡和寻晔的努力下，寻晔与赵双定了亲，赵衡自己也与朝中一位大儒的长孙女定了亲。在赵衡及冠那一年，他先将赵双送出了府门，又将自己的夫人迎了进来。
赵衡的婚事纯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也奇怪，十几岁正该是少年多情的年纪，可他却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心。哪怕后来把夫人娶进门，在每日的相处间有了感情，赵衡也只是觉得夫人温柔贤惠。赵衡多少喜欢这个女子，却也清楚其中有敬、有重，但没有爱。
后来的赵衡其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夫人，因为夫人一家都把“忠君”刻在心底，所以俞国亡国后纷纷拿起匕首自刎。作为间接杀死夫人一家的罪人，夫人仍是体贴赵衡心中的理想抱负，没对他说过一个“不”字。哪怕她生活得并不快乐，夫人也怕赵衡心中更担遗憾，所以孤寂地停留在世间，直到病逝。
然而尽管如此，赵衡还是以夫人不能生育为名，在继承皇帝之位后拒绝将夫人立为皇后。皇后是要与皇帝生同衾死同穴的那个人，赵衡敬重夫人，却不想与她生生世世相伴，因为他不爱她。为了弥补夫人，赵衡将她立为皇贵妃，不过夫人在那位子上也没待太久，就离开了人世。
这是后话，此时按下不表。
在赵双与寻晔定亲前，她曾与赵衡深谈过一次。赵衡问赵双欢喜怎样的郎君，赵双说要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相貌不能太差，性情要柔中带刚、刚中有柔……赵双说了很多，细听来都是些虚无缥缈的词，很难实体化，但赵衡觉得每一个还都能和寻晔对应上，所以他下一个问题就是赵双觉得寻晔怎么样。
赵双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半晌，继而开口道：“衡哥哥的朋友，自然是极好的。”
有了赵双这句话做底，赵衡便全心促成寻晔与赵双的婚事。不出他所料，赵光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寻晔的坚持，寻将军和寻夫人也没有反对。寻家的聘礼就这样送进了赵家的府邸。
倒是赵双后来问过一句，说她与寻晔结秦晋之好，赵衡是不是很高兴。赵衡说自然，说他最疼爱的妹妹和最好的兄弟能修得良缘，实是美好。赵衡读不懂赵双彼时脸上的表情，但他听赵双说了句“那便好”，就以为赵双也是真心高兴的。
就算后来赵衡知晓了赵双的心思，也还是觉得当时赵双能与寻晔结得良缘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毕竟他不会娶她，而他也为她寻了一个可靠的丈夫。若非生在乱世，赵衡觉得赵双是真的会放下心中的情愫，与寻晔相爱相守一生的。
寻晔和赵双，在赵衡看来这着实是一桩幸事。赵衡了解寻晔的为人，他相信寻晔会认真对待赵双；而赵双是庶出，除非低嫁，不然想嫁去与他家差不多身份的人家做正妻并非易事。现如今寻晔有心，对于赵双来说，这实是一桩很好的婚约。
况且寻晔是自己最好的兄弟，赵双是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好兄弟娶了妹妹，两人间便是亲上加亲。赵衡觉得父亲这边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却不好说寻晔的父母能否答应这一桩婚事。
若赵双如赵赫、赵喆一般只是他名义上的妹妹，赵衡想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但经少阳山一事后，赵双的存在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所以除了父亲的意思，赵衡也觉得要赵双自己愿意才是。
想到这里，赵衡觉得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有义务去探一下赵双的口风。就算问不出来寻晔怎么样，也总能问问赵双欢喜的男子是怎般的。赵衡又想到寻晔方才那一连串的问题：什么喜欢的曲子、诗赋，喜欢的颜色、天气，喜欢的茶叶、茶点……也不知道寻晔怎么能一下子想出来这么多。但既然寻晔能把妹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他这个哥哥也可以。
赵衡收起钓竿，打算找到赵双“闲谈”几句，却不知是踩到寻晔方才溅起的冰花，还是起身时动作太快一下子没站稳，直直摔向冰面。
不久前寻晔已经摔过一跤，冰面没有破损，说明这冰冻得还算结实。可是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跤“动了根基”的原因，赵衡又一摔，冰面竟碎裂开来，沿着为钓鱼凿开的洞迅速破裂。
赵衡听到冰面脆响、心下大惊，原打算三两步跑回岸边，却不想他动作一大，反倒加快了冰面破裂的速度，步子没迈开，人已经掉进了冰湖之中。
这冰碎裂得不正常，但赵衡此时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这些，他屏住呼吸，努力向裂口处游去。不想这冰不仅碎裂得不正常，结冰的速度更是不正常——赵衡向水面上浮去，可是方才破裂的冰面立即结起薄冰，仿若抹去不久前的痕迹。
赵衡想要顶开薄冰，但在水下用不上力气，还没把冰面顶出丝毫裂痕，赵衡的胸中便开始憋闷。赵衡觉得自己隐隐约约听到了赵双的声音，但是他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不敢确定是不是幻听。终于，赵衡丧失了所有的感官，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痛，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
赵衡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甫一睁眼，别人没见到，倒是看见寻晔趴在自己身上。赵衡想坐起来，但身体十分僵硬、无法控制，他费尽力气也只是动了动胳膊，好在足够惊醒寻晔。寻晔见赵衡睁开眼，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叫下人去请医师，害得赵衡连杯水都没要到。
寻晔很快回到赵衡身边，赵衡这才能要水来滋润自己干涸的喉咙。没让赵衡张嘴，寻晔就将那一日的事情说与赵衡。
原来赵双来唤赵衡去晚宴，但她还未走到湖边，就见赵衡失足掉进冰湖之中。赵双赶忙一边吩咐丫鬟找人，一边跑向冰湖。赵双见赵衡和寻晔的鱼竿还支在湖面，就将鱼竿固定，这时府中的侍卫也跑了来，于是侍卫就顺着鱼线下湖，很快找到了赵衡、将他救了出来。
到底在冰湖中被困了小一盏茶的时间，赵衡被救上来没多久就开始发高热，躺了近三日的时间才缓过来。寻晔觉得若非自己摔了那一跤，也不至于让冰面破裂；加上与赵衡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不放心，索性就在赵府守了赵衡三日。一直到今晨赵衡的热度褪去，寻晔才放下心来，果然，没过几个时辰赵衡就醒来了。
听过寻晔的话，赵衡心中有疑惑，但大约是大病初愈，他没能捕捉到那丝不同寻常，只是顺着寻晔的话让他好好休息，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交谈间医师也到了，给赵衡把过脉后说寒气去得差不多了，赵衡身体底子好，再将养两日就不会有大碍。
医师离开之后，赵光和林夫人也到了。赵光说赵衡可算是给自己过了个惊险刺激的生辰，又让赵衡什么都别想，放放他的功课，说此时没有什么比他养好身体还重要的。林夫人也说赵衡太不小心，但也是福大命大，不然在那冰水中多冻上一会儿，还不知道该有多严重的后果。
赵光又与寻晔客套两句，感谢寻晔一直陪在赵衡身边、感叹他们感情好。寻晔也不多说，只说是朋友该做的。
几人交谈几句，赵光和林夫人就离开了。不过他们二人前脚走，赵双后脚就到了。
赵双刚来的时候几乎是红着眼睛朝赵衡扑过来，带着哭腔说赵衡当真快要吓死她了。这会儿赵衡已经能自由支配四肢，所以他抬起胳膊轻轻捏了捏赵双的脸，说他已经没事了，吓着他们是他不好。赵双让赵衡尽快把身体养好，不然算不得没事，赵衡也就笑着应下。
赵双又和赵衡说了两句话，才刚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似的，朝寻晔问了安。寻晔也合乎礼仪地回复，不过赵衡看两人神情，觉得他昏迷的这几日，两个人大约有些交谈，所以看上去还算熟稔。
不待赵衡开口询问，赵双倒是先问了赵衡怎么会失足落水。赵衡将前因后果解释，说他也不知道脚底怎么就一滑，还赶上了冰面破裂。赵双又问凭赵衡的功夫，不该掉进水里就没有自救的能力，可是她在远处看，赵衡确实没有挣扎就向湖底沉去，这究竟是为什么。
赵衡这才捋清方才与寻晔交谈后他未能及时捕捉的疑惑——此时屋中也没有外人，赵衡便毫不避讳地坦言道那冰面的奇特，说他才掉进水中，冰面便迅速冻住。虽然只是结了一层薄冰，可他在水下用不上力气，没办法顶碎冰面。
这下换成赵双惊讶了。赵双告诉赵衡和寻晔，她目睹赵衡掉进湖面之后视线便没有离开过冰湖，可是她从未看到有冰面凝结的情况。她看到的只有破碎的冰块漂浮在水上，而赵衡自打落水便再没有露过头。
三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寻晔道：“就像少阳山……”
赵双问：“对，少阳山。衡哥哥你找到少阳山那事的缘由了吗？”
赵衡与寻晔交流过眼神，寻晔便将他们在少阳山的发现和推测告诉赵双。寻晔说角梁上的宝瓶有做旧处理，所以他们觉得根结在其中怕是八九不离十。
赵双又问寻晔这两天有没有再去湖心亭看过，寻晔回答说沿湖一周他都上上下下仔细检查过了，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语毕又把头转过来看赵衡，说前两天赵衡病得重，不宜舟车劳顿，但是既然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赵衡不如跟他回家，到寻府养病。
赵衡说这次与少阳山不同，少阳山他是突然失了智，这回他的意识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外人看不出异常，他倒好似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赵衡想起自己年幼时被炙烤过的绿色烈焰，觉得与这次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怕是相似的法术。赵衡又谢过寻晔好意，说家事躲不过，他倒想看看还能有什么后手等着他。
寻晔还想再劝，但赵衡的态度很坚决。寻晔也没法子，只能说自己会常来找赵衡，让赵双也多看着他，另外叫侍卫上点心——赵衡乳娘的儿子现在已经成为了赵衡的一个侍卫，赵衡很相信他。
彼时赵双和寻晔都觉得即使这般安排，也不足以保证赵衡的安全；其实赵衡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他不能当一辈子的逃兵。然而他们三人谁也没有想到，赵衡的“惊奇体验”到这里竟然还真是画了一个句号。
自十五岁生辰落水的这一出后，赵衡再未经历过妖邪之事。直到后来联手子桐李氏的大长老对抗他们的家主李方旭，赵衡都没弄明白这是因为他年纪愈大、阳气愈重，妖邪无法近身；还是因为李方旭终于决定正视自己这个对手，不再屑于用“歪门邪道”对付自己。
程璐想起父亲跟自己说过的那些往事，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想当初子桐李氏的家主李缉熙原本有能力带领子桐李氏得到飞速发展，却被程璐的父母用更高的身份压制、没能实现理想；在李方旭从父亲手中继承家族后，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以羽士这种更高的身份去压制凡人可以快速取得成效，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发自内心鄙夷这种做法。
所以十几年来李方旭想对赵衡下死手，却都一次次被赵衡幸运地逃出一条性命后，他也终于决定摒弃自己的优势，与赵衡站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一决高下。李方旭是个骄傲的人，程璐觉得如非林夫人给他的压力，或许连这十几年谋害赵衡的尝试都不会有。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所以程璐没有打断赵衡的话，而是继续听他讲下去。
——*——
在赵衡和寻晔的努力下，寻晔与赵双定了亲，赵衡自己也与朝中一位大儒的长孙女定了亲。在赵衡及冠那一年，他先将赵双送出了府门，又将自己的夫人迎了进来。
赵衡的婚事纯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也奇怪，十几岁正该是少年多情的年纪，可他却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心。哪怕后来把夫人娶进门，在每日的相处间有了感情，赵衡也只是觉得夫人温柔贤惠。赵衡多少喜欢这个女子，却也清楚其中有敬、有重，但没有爱。
后来的赵衡其实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夫人，因为夫人一家都把“忠君”刻在心底，所以俞国亡国后纷纷拿起匕首自刎。作为间接杀死夫人一家的罪人，夫人仍是体贴赵衡心中的理想抱负，没对他说过一个“不”字。哪怕她生活得并不快乐，夫人也怕赵衡心中更担遗憾，所以孤寂地停留在世间，直到病逝。
然而尽管如此，赵衡还是以夫人不能生育为名，在继承皇帝之位后拒绝将夫人立为皇后。皇后是要与皇帝生同衾死同穴的那个人，赵衡敬重夫人，却不想与她生生世世相伴，因为他不爱她。为了弥补夫人，赵衡将她立为皇贵妃，不过夫人在那位子上也没待太久，就离开了人世。
这是后话，此时按下不表。
在赵双与寻晔定亲前，她曾与赵衡深谈过一次。赵衡问赵双欢喜怎样的郎君，赵双说要文武双全有勇有谋，相貌不能太差，性情要柔中带刚、刚中有柔……赵双说了很多，细听来都是些虚无缥缈的词，很难实体化，但赵衡觉得每一个还都能和寻晔对应上，所以他下一个问题就是赵双觉得寻晔怎么样。
赵双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沉默了半晌，继而开口道：“衡哥哥的朋友，自然是极好的。”
有了赵双这句话做底，赵衡便全心促成寻晔与赵双的婚事。不出他所料，赵光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寻晔的坚持，寻将军和寻夫人也没有反对。寻家的聘礼就这样送进了赵家的府邸。
倒是赵双后来问过一句，说她与寻晔结秦晋之好，赵衡是不是很高兴。赵衡说自然，说他最疼爱的妹妹和最好的兄弟能修得良缘，实是美好。赵衡读不懂赵双彼时脸上的表情，但他听赵双说了句“那便好”，就以为赵双也是真心高兴的。
就算后来赵衡知晓了赵双的心思，也还是觉得当时赵双能与寻晔结得良缘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毕竟他不会娶她，而他也为她寻了一个可靠的丈夫。若非生在乱世，赵衡觉得赵双是真的会放下心中的情愫，与寻晔相爱相守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