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只要不是这样,怎样都好。

    服务生急忙赶到弥生包厢三言两语简单说明了大厅里的情况。

    阮湘没等听完,一把抓起云黛的包,心急如焚地冲出了包厢。

    一出门就看到那近乎窒息的女孩,被她微弱的气息刺痛了双眼。

    此刻的她真的,像极了之前开的玩笑里说的那条,濒死挣扎的鱼。

    只是现在,奄奄一息的,只有她一条。

    阮湘也只有在大一时见过一次云黛发病的样子,那可怖的场面至今还记忆犹新。

    如今昨日重现,虽时隔多年,却还是六神无主地手忙脚乱。

    颤抖着手飞快地在她的包里翻来翻去。

    三两下就翻出了她随身必备的喷雾剂,立刻递到她嘴边。

    待这条可怜鱼拼命地吸入三大口后,气息才稍微回归了一丝正常。

    紧张地看她用过药后终于有了一丝缓解,阮湘整个人才像皮球松了气一样,蔫蔫儿地发问。

    “她是不是闻到油烟味了?她有过敏性哮喘,不能闻那些的,搞不好会要命的……”

    可一旁依旧神色不安的黎束一心扑在怀里的女孩身上,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只言片语。

    一只手死死地扣着女孩细细的手臂,一只手还不停地在她背上给她顺气。

    整个过程凝神屏息,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用药后的反应。

    只见她过了不一会儿就长舒一大口气,那张因难受而紧皱的小脸慢慢舒展开来,发青的脸色也渐渐转白。

    看来是药起了作用,心里的揪紧感和窒息感让他回了神。

    暗自松了一口气,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也得了和她一样的病。

    可看到怀里的人依然气息奄奄,意识也不甚清明,剑眉再度上锁。

    抚着背的大手悄悄攥紧,捏得骨节发白,往日锋利的眸子变得焦躁。

    在云黛吸入喷雾剂时,包厢里的众人也紧跟在阮湘之后纷纷赶到,看到小姑娘的病容,无一不神色忧虑。

    杨渝忧心忡忡,“这种哮喘需要及时就医,最好还是去医院。”

    罗耀在一旁审时度势也着急,“看着只是暂时有所缓解,但还是得去医院,可咱们现在在山上,我刚刚查了,这方圆几里根本就没什么正规医院……”

    还没等众人反应,黎束一把抱起意识不明的云黛大步迈向外面的停车场,没有一丝犹豫。

    把她小心翼翼地抱进副驾驶,为她系上安全带,还贴心地没有系太紧,全程都是亲力亲为。

    在他俯下身系安全带的时候,阮湘踉踉跄跄地追了出来。

    “你,要送她去医院?可是太远了……”

    “傍山公馆。”

    “为什么?去那里做什么?”阮湘急切地问。

    “近,看病。”

    简明扼要地答话也没耽搁黎束手上脚上的动作,毫无顾忌地扭头上了车,飞速离开。

    看着黑色悍马‘轰’地一声飞速驶出,阮湘瞠目结舌,受到惊吓的脑子一团乱麻。

    正在她思考着看病和傍山公馆之间的关系时,阮烯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自己妹妹的肩以示宽慰。

    “黎家在新山别墅区的傍山公馆有一处置业,离这里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三儿肯定是叫上他们家的家庭医生过去看病了,你放心吧。”

    听完,阮湘这才理解,“那……就让黛黛这么跟着他走了?万一有什么事呢,我必须得跟着……”

    阮烯连忙打断,“好好好,你先冷静,我们也都会过去看看,一定会带你一起去。”

    傍山公馆本就是黎家的‘疗养院’,黎家的老爷子三年前就是在这里走的。

    所以这里医疗设备一应俱全,平日里也只有两个保姆在,整日里都是清冷。

    可这个午后,这清冷被这几年从没踏足过黎家任何一处置业的黎大少爷给打破。

    光是他不管不顾地进门就足够震惊黎家上下。

    更何况,还抱着个……姑娘,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家庭医生姜归就毕恭毕敬地候在客厅,佣人们也都跟在他身后忙里忙外。

    还是像以前一样唯命是从,仿佛一切都没变。

    黎束根本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唯一在意的是,怀中人。

    急匆匆地把她抱上二楼自己以前的卧室,卧室里还是一如当年。

    可他却只注意到了唯一的不同,多了一台,一看就是刚刚才架好的,呼吸机。

    敛起眉,手上的动作不敢耽误。

    把小姑娘轻轻放到大床上,退到了一边。

    握拳的双手微微颤抖,冷冽的牙关死死咬住。

    越是心惊肉跳,越是一言不发。

    神情满是挣扎,眼中全是不安。

    姜归从没见过紧张成这样的黎家大少爷,开口安慰。

    “放心,只是做通气治疗,别多想。”

    治疗之余,余光瞥向这位大少爷,他像是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一样。

    过了良久,才听到背后响起低低的一声“嗯”。

    他自认为这两年百毒不侵,无论遇到大事小事,他都可以沉着冷静,都能安排妥当,都能清楚掌握,都能风轻云淡。

    可是像这样的意料之外,像这样的脱离掌控,像这样的突如其来,一旦再现,还是会心思不宁,还是会无从下手,还是会指尖微颤。

    不得不做点什么,逼自己冷静下来。

    急需一根烟麻痹自己的神经好平息这烦躁,如往常一样。

    慢慢把手伸向口袋,不过是刚触碰到烟盒一角,元神就立刻回归。

    今天这一切可都要归‘功’于这个罪魁,想到这,那烦躁也随之烟消云散。

    烟也是能杀人的,这东西真是害人匪浅。

    下一秒掏出烟盒忿忿地直接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心竟莫名地随之平静了下来。

    治疗过后,姜医生转头仔细叮嘱,“她现在气息平缓,我给她开了一些抗过敏的平喘药,早中晚各三次。”

    说完半天,又等到了一句卸了力的“嗯”,引得姜归不禁上下瞄了他好几眼。

    这位少爷像是沉浸在紧张的环境中不能自拔,于是想要缓解他情绪似的和他闲聊,“她是属于哮喘比较严重的了,应该从小就有了吧。”

    看着这位少爷终于有了正常的反应,虽然只是有气无力地点头敷衍着回答,“应该吧。”

    但他眼里的焦虑担心骗不了人,视线牢牢盯紧床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盯了半天,像是不放心一样开口问了自己一句,“她没什么事吗?”

    姜归看着他全程的神色变化,心底一片明镜,笑了笑,“看来这位小姐对你来说很重要?”

    黎束被他问得一愣,立刻拧上眉头似抗拒,神色迅速恢复冷漠似不满。

    姜归看他又回归了平常的样子,感慨道,“几年不见,你也有弱点了,他看到你这样……会开心的。”

    感慨完也不愿再继续多嘴,只是简单叮嘱几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明早再来给她检查,你看好她,保持呼吸畅通,心情愉悦,务必平躺。”

    黎束心里有事,没再说话,点了点头,送走医生,轻手轻脚地再次回到卧室。

    一进门就被屋子里照进的阳光刺了眼,也被床上枯槁般的睡容扎了心。

    他见过她美好动人的样子,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就该像青釉花瓶一样立着,就该像机敏的小狐狸一样卧着,就该像白莲花一样舌灿如莲,就该像绿茶一样永远常青。

    绝不该是现在这副人不像人的模样,如果这样的她是真正的她,那么他更愿意接受,她所有的‘戏码’。

    无论哪一个她,都好。

    只要不是这样,怎样都好。

    黎束一瞬间就想通了,真面目也好假面目也罢,算了。

    不难为她了,签下她,捧红她,顺了她的心意。

    反正别再让他看到她此刻死灰般的脸,就好。

    门铃响起,众人等在门外。

    “黛黛呢?”阮湘进门不太友好地就是冷冷一句。

    阮烯只好在一旁解释,“三儿,湘湘着急,你别介意,黛黛没事吧?”

    “她没事,在卧室刚睡下。”黎束没有计较,说完侧身让众人进门。

    客厅里有了人气,保姆也端来了茶水。

    杨渝沉声道,“检查完了?什么病?没大碍吧?”

    终于定下心来的黎束稍显疲惫,面无表情,不愿多言,“过敏性哮喘,没有大事。”

    林季元看了看黎束的脸色,起身,“三儿,要是没事的话我们今天就先走了,你也多歇一歇。”

    其他人等了半天也纷纷离开,只剩阮家兄妹。

    黎束带着他们俩来到二楼卧室。

    床上病怏怏的云黛渐渐清醒,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心生疑惑。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记忆慢慢回归,就见到了刚进来的阮湘,哑着嗓子,有气无力。

    “湘湘,等我,缓一缓……咱们,再走……”

    和阮烯一起走到卧室沙发坐下的男人冷漠地沉声打断。

    “明早医生会再来给你检查身体。”

    虚弱的云黛把视线投向那人。

    只见他的衬衣被自己攥出一身褶皱,和往日的意气风发相比,整个人看起来凌乱得狼狈不堪,眼角眉梢浸着疲惫,看来都是因为自己。

    有些自责,有些愧疚,对着他虚弱地点点头。

    “黎先生,你受累,救命之恩,不言谢……日后,定厚报……只是今日,不便……”

    话还没完,那张满是倦意的脸已经黑得不像话,再次冰冷地开口打断。

    “你不能走,要谨遵医嘱,呼吸畅通,心情愉悦,务必平躺。”

    云黛眼神虚无地看他说完起身,一手拿药,一手拿水,走到床边。

    拿着药的手停在自己嘴边,“起来,坐好,吃药。”

    脸色难看,好似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云黛在心中刚刚对这人有了深深的感激不尽,只是——

    听听,这惜字如金的语气,看看,这攒眉蹙额的神态,还有这不耐烦的态度。

    那感激之情烟消云散到天边,不情不愿地缓缓坐起。

    吃完药,喘了好久才低下头小声咕咕哝哝。

    “刚刚还,说平躺……现在说,要坐好……怎么,什么都,听你的……”

    她的这句断断续续地小声抱怨一字不漏地全让黎束给听到,终于彻底地放下了心,也被她这只白眼儿狼给气笑。

    “小姐,你这是精神了?所谓的厚报就是这样?嘀嘀咕咕地背地里骂人?”

    云黛虽然全身提不上力气,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做人的原则不能丢,抬起头,眯着眼,礼貌又虚弱地笑了笑。

    “厚报,来日报……我好了,真的……我总这样,都习惯了……家里,也有医生……等下,我就回……”

    看起来像只病弱的小狐狸,虽然话不连贯,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蔫蔫的讨好,整个人看着好不可怜。

    “不行——”

    “不行——”

    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两票斩钉截铁的否决票。

    先是阮湘恨铁不成钢地急了,换上了大小姐的颐指气使,不留情面地驳回,给出一杀。

    “你能不能长点心,以后能不能注意一点,能不能别总是把自己的病不当回事,你必须给我遵医嘱,给我,躺平,躺好!”

    双杀在她说完之后,生硬又冰冷地上纲上线。

    “她说的对。”

    居然和这个跟自己屡次交锋的男人意见一致,阮湘惊讶,脸色转暖,态度也和气了不少,转过头对着自己盟友点点头,语气和善。

    “谢谢你能这么说,黎先生。”

    这男人冰冷的话语里终于带上一丝礼貌,“不用谢,你说的是事实。”

    ……?

    云黛彻底懵了。

    你俩什么时候结盟的?

    眸光幽怨,可怜兮兮地看向阮湘,“湘湘,你变了。”

    阮湘彻底炸了,“我变了?你有没有良心?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敢再让我胆战心惊,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云黛立刻换上一副狗腿模样,右手捂胸,佯装出特别难受的样子来博取同情,“好,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别气别气,我以后……”

    接着,那上一秒还捂胸口的右手立刻抬高做发誓状,“绝对!”

    然后看形势一片大好,云黛又一脸纠结,“可我真得,回家……我发誓,完全,没问题的……”

    “不准——”

    “不准——”

    云黛仍不死心,“可是……”

    “没有可是——”

    “没有可是——”

    不行,不准,没可是。

    好一个异口同声的否定三连。

    云黛硬着头皮,摆着手,继续接,“没有可是,也得可是……外宿是大事,是万万不可的……”

    阮湘一下子被她那生了病还没忘古板的模样逗笑,噗嗤一声笑了。

    “小古董,保守俱乐部终身会员吧你,都二十一世纪了,是不是天天和文物待在一起被同化了,今晚我留在这陪你,照顾你,你放心,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听她这么一说,云黛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把头转向黎束,语带抱歉。

    “那,黎先生,今晚……只好,打搅,您了……”

    黎束旁观两个小姑娘在一旁‘你侬我侬’,心间染上一丝不虞。

    再看着这个病病怏怏的小狐狸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阮家这位老幺又是刻意讨好,又是演戏装可怜,如家常便饭一样,心中不悦愈发浓郁。

    但对她却有了新的认知,原来【刻意讨好】【擅长演戏】也没有不好。

    反倒让人心安,否了《罪名薄》上的几项罪名。

    也难得一见地不再放冷箭。

    “不麻烦,你们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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